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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因為方才那一番折騰,眉眼之間仍有些奄奄,像濃風驟雨下歪斜的海棠,此刻因為驚訝面色也蒼白下來。 洛長鶴指尖不由得一動。 他很想撫平她眉間,卻又艱難忍住了,只是淺淺一頷首:是。 相凝霜徹底愣住了。 數(shù)不勝數(shù)的問題擠在她心頭幾乎要漲破,她卻被驚得啞口無言,幾次啟唇都不知道要說什么,終于愣愣憋出一句:為什么? 是啊,為什么? 哪里有這樣的修行,這根本就是折磨、是酷刑。 又沉默下來。 淡金日光映上他素白袈裟,碎在衣袂的每條溫柔流紋中,林中仍然是好風致,脈脈青山,皎皎碧波,他在這樣的姝麗顏色中低眼,神色淡而靜,山水至此自然好。 這樣的人,她本以為他生來便高居蓮座,俯首眾生,不曾受過一點人世風雨。 他似乎不大愿意開口,也似乎不甚在意,卻還是啟唇輕聲道:昔年孔雀明王,成魔,又持戒成佛,至此佛魔一體,為神。 他抬眼,霽色眼眸淡淡,明澈似高遠天際:但我幼時他們覺得不滿意。 他們?相凝霜不解,不滿意什么? 洛長鶴這樣的出身,這樣的根骨天資,世無其二,還不滿意? 他淺淺一笑。 這一笑很淡,又遠,飄渺如云上鶴,他淡淡說道:大概是明覺一干佛修昔年佛陀割rou喂鷹,是為悲憫,大善,天下佛眾皆效仿之。但只有這點善不夠,他們要的不是普通的佛修,是能護佑大法華寺千年的佛子,是神。 善惡兩面,佛魔同體,他們想要真正的孔雀明王,傳說中的大自在天。 天生琉璃心,不行,既然只有善,那便折斷羽翼,荊棘加身,日日夜夜烈火焚身,用這世上一切混沌惡念將佛逼成魔。 事實證明,他們成功了,洛長鶴曾一杖滅無恨峰萬千鬼修,尋常忌造業(yè)的佛修有哪個敢這樣壞自己的修行。 相凝霜覺得自己連指尖都要僵住了。 明覺那個醉心佛法到忘我,早已坐化的上一任住持。 她忍不住回想起方才幻象之中聽到的乞食的孩子,洛長鶴這樣的天生佛心,是不是應過千萬次這樣的要求,舍一身血rou濟地獄眾生。他那時候才多小,興許還沒學會化形,羽毛還沒長得像現(xiàn)在這般漂亮,小小一只,被教導他佛渡世人的師長送到這里,他根本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受這樣的痛。 世人對蓮座虔誠發(fā)愿時,可曾想過座上人一身血火、四面悲歌。 怎么能她胸腔一片空洞的疼,下意識拽著他的衣角,怎么能這樣對你? 洛長鶴抬眼。 他從頭到尾神色都淡而冷清,一絲波動也無,真的仿若傳說中的孔雀明王,有最清澈最悲憫的眼,和最漠然最殘忍的心腸。 他救眾生,不過因為該救,他亡眾生,不過因為眾生該亡。 然而此刻他終于神色一動。 洛長鶴蹙起秀麗的眉端,用指尖輕輕拭過她眼下。 別哭。 他目光專注,已經(jīng)先替她痛了一場。 作者有話說: 第47章 春日海棠 相凝霜愣住了。 她竟然哭了?不會吧這也太丟臉了, 人家自己都那么平淡,她哭這么慘做什么。 感受到蒼白溫潤指尖拂過她眼下,眼角似乎真的泛起了潮濕水汽, 她頓時整個人都奇怪起來,立刻便直起了身子。 我其實沒有她有些苦惱的皺起眉,只覺得越描越黑, 我只是太驚訝了。 洛長鶴淺淺一笑。 相凝霜才注意到他身上這件素白袈裟似乎是新?lián)Q的,流云般的衣袖在光影變幻下能隱約看見纏枝葉暗紋,而他的手依然虛虛護在她身邊,衣袖重重疊疊, 她像他臂彎里顫顫巍巍綻開的花。 他這會怎么一反常態(tài)離她這么近。 向來都是攻勢主動的妖女被搶了活計, 一時還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只好繼續(xù)順著前面的話題問下去:后來呢? 洛長鶴依然是那副神色, 輕聲回答道:后來, 我修行有成,這里也便廢棄不用了。 那那個明覺呢?相凝霜很在意這個老變態(tài)的結(jié)局,怎么死的? 靈臺接引, 示期坐化。 林中忽然起了風, 風過吹散一簾杏花雨, 他低眼拈起一支, 語氣清淡,沒什么喜怒。 這也太便宜他了。相凝霜卻簡直要火冒三丈,他留下尸骨了吧不對, 你們應該叫舍利,在哪呢, 我要把它給揚了。 美人含怒反而更添三分顏色, 她此刻也過了那陣蒼白, 容色鮮活得不可思議,洛長鶴多看一眼都覺得燦麗到目眩,只好不甚自在地偏過眼,卻抑制不住含了一點溫柔笑意說道:施主不必為我煩憂 怎么還叫施主? 一面給她擦眼淚一面還叫施主,佛修怎么也這么有心眼。 她在心底不甚爽快的哼哼兩聲,又顧念著這實在是個小可憐,便軟乎乎應了一聲好吧。 半晌又想到什么:不過,既然是這樣,為什么還要留著這里呢上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