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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為太醫(yī)院院首,他的話自然是極有信服度的,可眼下聚著的并非全是太醫(yī)院之人,還有不少民間飽負盛名的醫(yī)士,他們緊張地咽下口水,若有所思。 我倒是曾聽聞...有些藥材若是以人的血rou作引,可見奇效。 對這番話眾人信了幾分無人可知,但他此言一出,舉殿皆靜,唯有一兩個大夫閉了閉眼,低聲說了句,這話...我亦聽過。 只是從無人敢用便是了。 況且那未及笄的女子... 幾人的目光不期然地從少女姣好的容顏上瞥過,緊接著忙垂下了頭,不敢再看。 死一般的靜謐中,沈菡萏低垂著頭,嘴角的笑容愈發(fā)深了。 她就知道這些人會信,這群愚昧的古人,只有被她戲耍的份。 她腦子里多出來的那些東西,可助她凌駕于所有人之上。 等到殿內(nèi)沒有人再開口,沈菡萏才朝著蕭祈微福了福身子,面上恰到好處的顯出了幾分苦意。 她一副泫然若泣的悲凄模樣,低著聲道:我知道此方太過離奇,難以取信,但為了圣上安危,菡萏愿自傷取血,以證清白。 救駕的功勞,數(shù)不清的富貴榮華,她要定了。- 她到要看看,姜歲綿這次還能拿什么和她爭。 太醫(yī)們的目光倏地變了,就連蕭祈看她的眼神都柔和下來。姜歲綿緩緩走近,一汪清眸里存著道不明的復雜情緒,變幻莫測。 正當沈菡萏覺得萬事已定之際,小姑娘越過蕭祈來到她跟前,在人驚恐的眼神中掐住了對方的脖頸。 沈菡萏,你最好祈禱今上能平安無事,若此方有半點差錯...姜歲綿微俯下身,貼近了她的耳朵,我會要了你的命。 姜歲綿斂眉將手松開,于人愈發(fā)急促的喘息聲里淡淡開了口。 不過兩錢心頭血,取我的便是。 第29章 心頭血(下) 東側殿的一小方抱廈里, 一枝手腕粗細的紅色香燭緩緩燃著,長約六寸的銀針仔細擦過橙黃的焰尖,針身的水珠在焰火的炙烤下消散于空氣間。 等銀針燒到泛紅, 手握針尾的影衛(wèi)才微微一動,將其置于旁邊的繪著翡鳥圖的水盆之中。那盆下是一爐新燃的炭火, 待沸水沒過整針, 銀針便會被人從水中取出, 再次放于火焰上方。 如此往復, 至今已是第四回 了。 再有最后一次,這支針就該插入人的心口。 影衛(wèi)不著痕跡地抬起眸,悄然瞥向桌案邊坐著的人兒。 少女還未長成的身形單薄得緊,腰肢纖細得不足一握,仿佛那園中的藕絲葵, 美則美矣, 卻不知是多精心的呵護才得以長成,是半分風雨也不舍得讓她遭受的。 影衛(wèi)看著人兒, 平生第一次產(chǎn)生了棘手之類的情緒。 她不明白這樣的一個小姑娘,是怎么能抓著她們首領的手腕, 輕描淡寫地說出那句: 取血而已,想來比殺人容易些...影衛(wèi)里應不乏女子, 借我一個罷。 尋常取血自是不難,可這心上取血卻是千難萬難。動手之人稍有丁點偏移, 那長針便會直刺心房, 神仙難救。 影衛(wèi)將過了沸水的銀針捏于手中, 在放上焰火前的那剎又倏地頓住了。她張了張嘴, 終究是問了出來:真的...要這么做嗎? 她雖常守在殿外, 未曾親眼瞧見過雍淵帝的態(tài)度, 可她卻是真真切切地瞧見了在小姑娘打定主意取血后,那太醫(yī)院院首是怎么苦苦哀求的。 就連今上身邊的曹公公聞訊趕來時都顧不上撿自己掉了一只的鞋,只管顛顛地朝她們跑了過來,儀態(tài)狼狽得渾然不似個大太監(jiān)。 哪怕是此刻,她都能依稀聽見從抱廈外傳來的哭喊聲。 還有大皇子... 影衛(wèi)思及先前自己不小心瞥見的神情,拿針的手輕微一顫。 在無盡的悔意與痛意之下,她似乎窺得了絲毀滅的欲望。 瘋魔如閻羅殿里爬出來的惡鬼。 被問的人沒有答話,只輕輕搖了搖頭。 她早該知道答案的。若人兒想要后悔早在沒有合適的醫(yī)女時便該順勢放棄了,而不會是如今這番景象,但... 影衛(wèi)沉默地將針往前一遞,火舌瞬間舔舐上了針尖之上,再隨著人的動作一點點向下移著。 這針不同往常,除了比其余的銀針要更為粗些,更特殊的是那被磨空了的針身。等針尖刺入心處,血珠便會順著針口墜入銀針的空心內(nèi)。 待蓄滿了血,兩錢之數(shù)便盡夠了。 姜歲綿倚在椅背之上,坐姿甚是乖巧,好似一只得到了投喂的小兔子,乖乖抱著身前的胡蘿卜,便什么也不鬧了,任人在自己柔軟的毛毛上輕撫著。 最后一滴水珠也漸漸被火焰吞噬,姜歲綿望著那根銀針,默默解開了披在身上的狐氅。就像顆甜柚,一層層剝?nèi)チ送忸^厚重的果皮,主動露出了里頭那點沁甜的內(nèi)芯。 影衛(wèi)游走于黑暗中,亦曾無數(shù)次見過赤\裸的rou\體(即便那些軀殼的主人墳頭草大概都有五米。 但她此刻卻險些沒能捻住手里的長針。 她下意識瞥開了眼,腦中并沒有文人那些花哨的詞語,卻是被一個美字占滿了萬千心緒。 能做影衛(wèi)的人血都是冷的,無關男女,可女子卻于剎那間領會到了珍寶的意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