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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quán)御山河 第332節(jié)

    “準!”許安桐當(dāng)即批準,“就照孫大人說的辦!翰林院按照孫大人的意思擬一張來看看!散朝!”

    “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眾臣工俯身,拜別許安桐。

    散朝之后,孫成得意洋洋地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走向城門外,他覺得今天在朝堂之上表現(xiàn)棒極了,無可挑剔,準備去許都最豪華的酒樓大吃一頓。殊不知在他身后,朝堂上的老狐貍們紛紛搖頭,看著孫成離去,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小聲討論著今天的朝會。

    最后那些老狐貍得出一個結(jié)論,最好是許安桐繼續(xù)監(jiān)國下去,若是讓許安歸得了勢,這孫成要怎么死,全看許安歸的心情。

    許安桐本來就愁找不到殺許安歸的“刀”?;馃济H,孫成樂呵呵地遞來了一把,隨了許安桐的心意。

    不能說孫成這人全無心計,只能說他愚蠢之極。

    *

    大狼主給許安歸的義和書上寫了議和地點與日期。

    許安歸把季涼送走,重新編排了北境軍駐防,留下戍北在北境待命,以防萬一。便跟秋薄一起帶著八千騎兵向許都趕路。

    他要趕在烏族定的議和日期之前把義和書送回許都,交給眾臣工商議。

    這是議和,不是單純的軍務(wù),他不能越俎代庖。

    他們路過巖州城修整的時候,才知道陵中節(jié)度使孫成傷早就養(yǎng)好了。他眼看著烏族退兵,自己沒有任何功勞,咽不下許安歸打他的這口氣,便捏造了許安歸的一串壞話,去許都告狀。

    秋薄聽聞這件事,苦笑看向許安歸:“你還真是惹了一個了不起的人物”

    許安歸頷首,面無表情,干脆命令著八千騎兵原地待命。因為他堅信,很快許安桐的敕令就會到達巖州城。

    來宣令的是鄒慶派來的大監(jiān)。

    許安桐現(xiàn)在是監(jiān)國不能下旨,只能發(fā)敕令。

    這次來的柳大監(jiān)跟鄒慶關(guān)系不錯,深知其中利害關(guān)系。

    他知道在許安歸在北境的時候陣前斬過幾個監(jiān)軍大監(jiān)祭刀。對于軍營里的內(nèi)官,許安歸一向深惡痛絕。

    經(jīng)過鄒慶提點,柳大監(jiān)來給許安歸宣令的時候,態(tài)度極其謙卑??匆娫S安歸第一時間下轎行禮,態(tài)度極好。

    許安歸遠遠望著不說話,秋薄在一旁低著頭看似是看著自己腳尖,實則是在與許安歸交代:“你現(xiàn)在是燙手的山芋,沒人想摸你。許安桐現(xiàn)在在找你的錯處,你對大監(jiān)客氣點,別讓他再抓住什么把柄。”

    許安歸面色安然,嘴動唇不動,從牙縫里擠出來一句話:“我對大監(jiān)如何,都不會影響最后兄長的決策。我們現(xiàn)在只需要思考一個問題,是戰(zhàn),還是老老實實回去送死。”

    柳大監(jiān)來之前也不知道敕令里面寫的什么。

    看見許安歸之后,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一禮,才開始宣令。

    翰林院擬的文書自然不會跟孫成那般不知輕重,敕令上只說巖州城物資有些賬目對不上,請許安歸先行回許都,協(xié)助戶部對賬。

    柳大監(jiān)宣完把敕令疊好交給許安歸:“老奴的敕令已經(jīng)帶到,安王殿下若沒用得到老奴的地方,老奴這就回去了?!?/br>
    許安歸點頭,也不難為這個大監(jiān)。

    他看著手上的敕令,沉默不語。

    秋薄等柳大監(jiān)走了之后,才圍上來,道:“做個決定吧。別的不敢說,陳平、陳松、我與三千御林軍肯定是站在你這邊的?!?/br>
    “師兄要跟著我一起起勢?”許安歸側(cè)目看向秋薄,“之前在許都的時候你不恥黨爭,現(xiàn)在怎么會忽然想明白了,站在我這邊?”

    秋薄望向許安歸:“我希望……你們能幸福。若你過不了這一關(guān),她也活不成?!?/br>
    “哪怕知道她在太子妃一案中故意攻你的心,你也甘之如飴?”許安歸幽幽地問道。

    秋薄輕笑:“你不用再試探我的決心了。她是我?guī)熋?,你是我?guī)煹?。北寰家與我有養(yǎng)育之恩,你與我是師門之情,情于理我應(yīng)該護著你們?!?/br>
    許安歸必須在這里跟秋薄把所有話都說開。起兵造反,這是賠上身家性命的勾當(dāng)。他不想強迫任何人與他共赴黃泉路。

    “如此,多謝師兄成全?!痹S安歸向秋薄抱拳,轉(zhuǎn)身若有所思地望向站在身后不遠在與陳松說話的陳平。

    陳平看見許安歸望著他,便帶著陳松來到許安歸面前行禮:“殿下有何吩咐?”

    許安歸道:“朝中的局勢,我不說你們也應(yīng)該知道。我這次回去,兇多吉少。你們就不要跟我一起冒險了。這是我與兄長的事,只要你們不摻和,不偏私,無論是誰贏了這一局對你們都沒有壞處?!?/br>
    陳平蹙眉:“這幾個月我們跟著殿下打仗,出生入死,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若殿下要起勢,算我一個!”

    “我!也算我一個!”陳松立即跟上。

    許安歸搖頭:“你們不可意氣用事,陳將軍還在許都,你們要為你們父親、你們陳氏一門著想。這件事,你不適合摻入其中。這次我命你為副將,點了五千許都將士隨我出征,意在培養(yǎng)新一代軍門。這段時間,你的做事風(fēng)格大家都已經(jīng)認可,即便我不在,你也可以撐起軍門半邊天。你們這一批跟我打仗的人,是軍門新的希望。只有軍門強大,才可保我東陵國祚綿長!你不要辜負了我的一片苦心……”

    許安歸這話說得入理,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掩飾自己想提拔培養(yǎng)新一代軍門的心思。他選陳府大公子陳平作為他的副將是多番考慮之后的結(jié)果。

    一則陳禮紀在朝廷深得陛下信任,凡事多做少說,很實在。

    二則是陳家兒郎有一股熱血,愿意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

    陳禮紀很重視自己兒子的開蒙教育,家中設(shè)了私塾,所有陳家之后四歲便要進學(xué)堂開蒙。家中教導(dǎo)嚴苛。

    三則陳禮紀兩個兒子,能文能武。

    陳平年長,隨著父親在軍中歷練,棱角已經(jīng)磨得圓潤。

    陳松雖然才十七,但是經(jīng)常跟著秋薄一起跑江湖,為人伶俐。少年意氣,難免有些狂妄自大,可許安歸不認為陳松這性子不好,若是加以磨練,一定是一個精于謀略的大將軍。

    這次,這兩人跟著許安歸,城墻防御壁奪回戰(zhàn)中,驍勇善戰(zhàn),不畏生死,有膽識有武力。尤其是陳松,一手月影劍使得虎虎生威,說明其武學(xué)天賦極高,長此以往,必定能夠追上他的腳步。

    無論是家世,才學(xué)陳家兄弟二人都是新一代軍門的領(lǐng)軍首選。

    他與許安桐的不過就是黨爭。

    許安歸不會讓陳家兄弟涉險,他們?nèi)蘸蠹缲撝厝巍?/br>
    “你們與金吾衛(wèi)留在巖州城,我與秋侍衛(wèi)帶著御林軍先行回京師……你們局勢穩(wěn)定了再回來罷?!痹S安歸語重心長,不等陳平回過味來,人已經(jīng)翻身上馬,跟著秋薄一起去了校場。

    陳松年輕氣盛,不愿許安歸就這樣回去送死,拉住陳平的胳膊,道:“哥!安王殿下沒有那么不堪!他怎么可能私藏物資?我們隨他一起回去給他作證!”

    陳平負手而立,望著許安歸離去,也不回應(yīng)陳松。

    陳松見陳平還在猶豫,急得拉緊了陳平的衣袖:“哥!這事你還想不明白嗎?!我們現(xiàn)在手上有八千騎兵,爹爹在許都手上有五千金吾衛(wèi)。皇城現(xiàn)在留下的御林軍不過三千!我們一萬三對三千,難道還沒勝算嗎?我們就算是幫安王殿下起勢,也不會輸!”

    陳平甩開陳松的手,喝道:“胡鬧!無端起兵那是亂臣賊子!許都只是招殿下回去核賬,又沒說要殿下的命。即便清王殿下是那么想的,也沒擺到明面上來。但是我們起兵,那是明眼人都能看見的!我們起兵有什么理由?清君側(cè)?哪來的君側(cè)可以清?清王殿下賢明朝野上下無不稱贊,他也是陛下的皇子,在陛下沒有遺詔之前,清王殿下也可以成為儲君?!?/br>
    “那我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殿下回去送死???”陳松到底是年紀小,說著說著眼睛就紅了一圈,“哪有這樣的事情!天下哪有這樣絕情的哥哥!殿下與清王也是親兄弟,怎么就會走到今天這種地步?那皇位有什么好的!成為皇帝有什么好的?每天就坐在那個萬人敬仰的金殿里,足不出戶,不知天下民生,不看河山錦繡,不能策馬奔襲,不能馳騁沙場!我就想不明白了,那個破位置到底有什么好的,會有那么多人想去爭!”

    陳平心里一酸,垂眸看向比他矮半頭的陳松,伸手揉了揉他的頭:“臭小子,你不稀罕的東西多了。你不稀罕不代表別人不稀罕。而且自古以來,皇位之爭,都是手足相殘。安王殿下不想,清王殿下也不想。可他們身后還有無數(shù)勢力,逼著他們?nèi)Z那個位置。我們都想天下太平,永無戰(zhàn)事,即便是有戰(zhàn)事,我們也只想效忠英明的帝王。這些時日你在公子身邊看了學(xué)了不少,那我問你一句,安王有堪當(dāng)大任之姿,難道清王殿下就沒有了嗎?”

    陳松愣了一下,回想起這幾個月在季涼身邊學(xué)習(xí)謀略,季涼與他分析的朝局——

    在朝堂之上,四皇子許安桐幾乎是憑一己之力,轟然摧毀了縱橫八年太子黨與趙皇后的勢力。

    那時候的情況是,太子薨逝,陛下重病,朝廷群龍無首,北邊戰(zhàn)事焦灼,南境軍與南澤軍隊內(nèi)爭南境總領(lǐng)之權(quán),南方水患嚴重,百姓民不聊生。

    東陵制定停戰(zhàn)政策不過休養(yǎng)了八年,國庫根本支撐不起戰(zhàn)爭、水患、流民的龐大支出。

    朝廷艱難,許安歸又在外帶兵,就在那個帝國即將分崩離析之際,四皇子許安桐又憑一己之力迅速拉攏了整個帝國的權(quán)力,集中皇權(quán),集中力量,把這些難事一件一件事解決。

    他北面支持北境戰(zhàn)事保證軍需物資,放權(quán)給許安歸讓他在戰(zhàn)場上隨意發(fā)揮。

    南面水患嚴重戶部無力支撐,他便提議由朝廷出面向西境借糧,由朝廷拆借免稅,幾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立即平定了朝廷之上任誰都很頭疼局勢。

    主張簡辦國喪與自己的大婚,拒絕鋪張浪費,為自己賺得賢良之名。

    這一切的一切在明面上,都深得朝臣之心,深得民心。

    若不是許安桐在朝中穩(wěn)定了局面,坐鎮(zhèn)后方,東陵也不會守得云開。

    陳平問陳松,安王殿下雖然是軍門的眾望所歸的帝王,難道清王殿下就沒有資格成為帝王了嗎?

    這句話,真的把陳松問得一愣。

    許安桐也擁有一切帝王應(yīng)該有的品質(zhì)。

    他睿智、沉穩(wěn)、不拘小節(jié)、格局龐大、手段強硬、冷酷無情。

    即便許安桐在許都,扣押鬼醫(yī)薛燦、圈禁皇叔許景摯、移出賢妃進清王府、封閉寧遠商號店鋪,那都是暗地里與許安歸爭權(quán)的結(jié)果。

    他制下手段,讓人不寒而栗。

    他現(xiàn)在一紙敕令,讓許安歸回許都參與調(diào)查,也不過就是另一種排除異己的手段而已。

    作為一個帝王,許安桐不僅合格,而且做得非常漂亮。

    在外賢明遠揚,在內(nèi)鉗制所有企圖與他對抗的力量,當(dāng)真是一個帝王之才。

    這問題陳松愣半晌也沒回答出來。

    陳平輕嘆一聲,扶著弟弟的肩膀,道:“看吧,連你也回答不出來這個問題。這其實就不是一個選擇題。一山不容二虎,兩虎相爭,必有一傷……”

    *

    許安歸把金吾衛(wèi)留在了巖州城,自己帶著三千御林軍向許都日夜兼程。

    “師兄?!痹S安歸騎馬在前,回頭看向身后的秋薄。

    秋薄打馬上前,與他并駕齊驅(qū):“怎么?”

    “我……還是想與兄長談一談……”許安歸這話說得有些心虛。

    “你想談,許安桐未必想和你談。”秋薄毫不猶豫地戳穿,“他現(xiàn)在手上有你所有的軟肋。公子的命在他手上,你母親的命也在他手上,軍門之后上萬張嘴還是在他手上。他手上有這么多籌碼,你有什么?你現(xiàn)在就這么回去,他想動手,你必須把頭伸過去給他砍。”

    “師兄有法子吧?”許安歸根本不理會秋薄這些話。

    秋薄睨了他一眼:“沒法子!”

    許安歸沉下臉來,不再看他,賭氣似得一鞭子甩在紅云的屁股上。紅云嘶鳴一聲,跑得更快了。

    秋薄蹙眉,這人居然還會耍小性子?

    “一個時辰。”秋薄朗聲道。

    許安歸側(cè)目,回道:“足矣!”

    第312章 大結(jié)局(下) ◇

    ◎誰與我共賦一曲,嘆縹緲凡塵,天下長歌?!?/br>
    回廊外金黃色的秋菊, 一縷縷花瓣被雨水砸得不堪重負,飄然落下幾縷在秋風(fēng)中打幾個轉(zhuǎn),落在泥里。

    許安桐站在畫雨軒回廊里, 望著秋雨連綿灰、蒙蒙的天際發(fā)呆。青綠色的房檐上滴下雨水在臺階上綻開,迸在他的碧色的袍子上, 打濕了一片。

    墨染送來新遞上來的折子, 看見許安桐站在回廊里吹著秋風(fēng),立即把折子放入書房, 從里面拿出一個披風(fēng),來到許安桐身邊:“主子,入秋風(fēng)涼,站在風(fēng)口著了涼,娘娘又要責(zé)怪奴們不懂事了?!?/br>
    許安桐回過神,睨了墨染一眼, 推開他遞來的披風(fēng), 轉(zhuǎn)身進了書房。

    他繞到書桌前, 看見南境裴淵遞過來的請安折子,側(cè)目道:“我想在這里休息一會, 你告訴他們不要隨便進來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