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她是砧板上的魚rou，已經(jīng)公開自己的心思，趙皇后不會放過她。

    季涼沉吟片刻，那日在安王府的人，皆是不是嘴碎的人。

    許安桐……

    對了，她忘記問許安歸許安桐的事情了。

    “你不必焦慮，”季涼道，“那日的事情，我聽說了。清王殿下、寧王殿下皆不是多話的人。他們與太子一向不和，這些查案的細節(jié)，他們不會寫在案卷里。且，經(jīng)此一次，太子的勢力只剩御史臺。刑部尚書現(xiàn)在缺位，太子手中勢力大減，即便是趙皇后想動你，現(xiàn)在也力不從心。”

    “話是這么說，”趙惠道，“可我始終心中不安。今日她可以讓我爹爹入獄，他日她就有可能讓我其他的家人入獄……我實在是憂心……”

    說著趙惠的眼睛就紅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季涼知道趙惠的難處，輕聲道：“你若不想被皇后處處拿捏，就要學會讓自己變得有價值。以前的價值，是她給你的。她讓你是個探子，你就只能是個探子。她讓你是個側(cè)妃，你就只能是個側(cè)妃。但是現(xiàn)在，你要學會讓自己有價值，讓她無法掌控你。”

    趙惠似乎沒有聽懂。

    “你很聰明，也識時務，”季涼低聲道，“你缺少的，是你自己的情報網(wǎng)。你與趙皇后差在信息不對等。想想你這些年，在宮里的所見所聞，你自然就會明白。你要記得，現(xiàn)在擁有的，是整個安王府的權(quán)利與財富?！?/br>
    趙惠蹙眉，季涼點到為止，她不會再繼續(xù)與趙惠深說。

    但趙惠很快就想明白，她需要在宮里有自己的耳目，得有人跟她事無巨細的通報宮里的動靜，她才能第一時間做出反應與對策。就跟趙皇后以前在后宮一手遮天一樣，上次惠妃掌權(quán)，幾乎剪掉了趙皇后所有的耳目，才導致現(xiàn)在趙皇后每走一步都萬般小心謹慎。

    可是宮里，有誰可以幫她成事呢？

    趙惠垂眸沉思，忽然想到一個人，眼睛驟然亮起。

    季涼輕咳兩聲，意在送客。

    趙惠已經(jīng)得到提點，立即起身，福了福身子：“多謝王妃提點，王妃既然要出府養(yǎng)傷，我必定幫王妃準備好東西。清風閣里的東西與下人，都會讓他們準備好，送過去。”

    “多謝。”季涼道，“后院那些女子，你要看好。我們不在，一切都拜托你了。你若有難處……可以讓人給我捎信。”

    “是?！壁w惠在此得了提點，立即便想要著手去做。

    安王妃說得對，她現(xiàn)在掌管著安王府所有錢財，重利之下，必會有人甘愿當她的耳目。這些手段，在她趙皇后身邊已經(jīng)學得淋漓盡致，她早就可以出師。

    趙惠走后，季涼又側(cè)身躺下休息。

    她困極了，在大理寺里，內(nèi)里監(jiān)都是半夜來用刑，一直折騰她到天亮，后面又是連著審問，她根本沒機會好好休息。好在她提早告訴梟雨不要輕舉妄動，這才沒有出大亂子。

    若是梟雨忍不了她受刑，在大理寺放毒，恐怕大理寺現(xiàn)在早就尸橫遍地。

    還好，只是受了一日的刑。

    主刑的秦嬤嬤是她的人，下手有輕重，她身上看似傷得嚴重，其實內(nèi)里并沒有多少損害，就是不知道這些傷痕好了之后，又會留下多少疤痕。

    明日回季府，要讓平伯多準備些東西……

    季涼思緒還在不斷地運轉(zhuǎn)，人卻已經(jīng)睡著了。

    *

    許安歸到官署的時候已經(jīng)下了早朝，烏族戰(zhàn)事快報一直不斷傳到早朝之上，朝堂里也是一片緊張之色。所有人在大殿之上說話都小心翼翼，生怕哪句不對惹了兵部的人，他們會借題發(fā)揮。

    兵部從未有過現(xiàn)在這般榮光的時刻，就連下朝到官署的一路上，其他官署的官員看見他們也都是一副恭敬的模樣，一一向他們行禮作揖。

    江狄與石武一行人一一還禮，石武還得腰酸背痛，止不住地嘀咕：“一幫勢利眼，眼下打仗用得著我們，這才對我們卑躬屈膝。之前邊境平穩(wěn)，也不見他們這般對我們兵部的人恭敬?！?/br>
    跟在石武身后的那幫武夫紛紛附和。

    江狄回眸，瞪了他們一眼，訓斥道：“此一時彼一時。別抱怨了，殿下早上在府里點將，等我們下了早朝去官署有要事交代，快走罷。戰(zhàn)事吃緊，耽擱不得，早點安排妥當，早點出征。巖州城我們不能再丟了，再丟許都守衛(wèi)戰(zhàn)，那便是難上加難?！?/br>
    江狄在他們里面年紀不是最大的，但是卻是書讀得最多的。行伍之人對讀書人一直都有一種莫名的崇拜與敬重。

    江狄在兵部雖然只是個侍郎，但是威望一點都不比許安歸差。

    他一說話，一般沒人敢反駁。就連石武也只能乖乖地閉嘴跟著江狄一起快步走向兵部官署。

    眾人到了兵部官署，許安歸坐在他一貫坐的位置上，在官署大廳的最里面。他案牘的前面左右兩邊分別擺了一排椅子。許安歸見江狄他們已經(jīng)下朝，便抬手示意他們坐下說。

    百曉來到許都雖然已經(jīng)在兵部任職，但是沒有置辦宅院，一直住在安王府客房。他跟著許安歸一起來的官署，他沒有坐下，只是站在許安歸的身旁。

    眾人落座之后，許安歸才開口道：“軍情這幾日一直不斷地送到兵部，前方?jīng)鲋菀呀?jīng)城破，烏族正在涼州城內(nèi)洗劫財物。不過好在開戰(zhàn)之前，涼州百姓已經(jīng)盡數(shù)撤走，現(xiàn)在是特殊時刻，戶部那里怎么說？”

    江狄站起身來，回道：“屬下昨日就去找戶部尚書郭尚書說過此事，陛下也親□□代，后方疏散一定要盡早準備。郭尚書行事老道，他已經(jīng)讓后方城門大開，準備了救濟棚，讓后撤百姓可以在后撤的時候有食物果腹。”

    “你派人去戶部跟進，讓涼州之后到許都路線上的所有城鎮(zhèn)盡快準備撤離，要讓他們撤到戰(zhàn)事之外的州府?！痹S安歸從案牘上拿起一本冊子，舉起來，“這是各州府的撤離路線，一定要讓他們避開烏族行軍路線?！?/br>
    “是?！苯疑锨耙徊浇舆^冊子，轉(zhuǎn)身要去戶部，被許安歸叫住，“你等下，我還有事要交代。等我說完，你們一起去辦事?！?/br>
    江狄回身抱拳，又坐下。

    許安歸繼續(xù)道：“這次仗打的始料未及，烏族是從北境東部發(fā)難，連取兩座城池。在北境西部的北境軍應該即刻向巖州城曾兵。兵部發(fā)出調(diào)兵令，讓駐守西部北境軍抽調(diào)三萬兵力，在七日內(nèi)行進到巖州城附近待命。石武你去跟進這件事?！?/br>
    石武抱拳站起身：“是?！?/br>
    “這次烏族入侵，許多百姓失去家園。我們能就近調(diào)用的軍隊只有陵中儲備軍。那些兵都還是剛參軍一年左右，還未上過戰(zhàn)場的新兵。沒上過戰(zhàn)場，肯定不如北境軍、南境軍指揮起來得心應手，攻城戰(zhàn)中，我們對士兵損失預估值應該比往常戰(zhàn)役更高，相對的，軍士們身后撫慰金要準備得更多，這事江狄你一會去戶部也要跟戶部尚書提到。屆時，一定有不少青壯年自愿入伍，我們可以邊打邊招兵，這事也要提前跟陛下做報備。陳平，你把這事整理出來，明日呈在朝堂之上，讓朝堂議事?！痹S安歸一口氣說了許多話，端起手旁的茶盞一口喝干。

    戍南見狀立即上前把盞茶撤走，換了一盞新茶。

    所有人都屏氣凝神，聽著許安歸的調(diào)配。

    許安歸潤了潤嗓子，繼續(xù)道：“接下來，我要說的是后天跟我一起出征的主帥團隊?！?/br>
    坐在下面的武將們紛紛直起了身子，伸著脖子，一臉殷切的盼望。

    他們都希望跟著許安歸一起出征，因為許安歸豐富的帶兵經(jīng)驗，可以讓他們在這次戰(zhàn)役中學到不少。

    更主要的是，這一次是兵部在朝堂翻身的好機會。若是得勝歸來，少不得一些封賞，以后站在左邊的那些文官，就不會以他們沒上過戰(zhàn)場卻還領著國家俸祿為由譏諷他們。

    許安歸手上有一本冊子，他沒翻開，直接說：“這次我親自帶兵出征，江侍郎坐鎮(zhèn)后方，處理一切兵部日常事務，以及軍報。兵部主事百曉為此行軍師，另一位軍師……我請到南澤鬼策軍師公子季涼擔任。”

    “季涼？！”

    “季公子！”

    這話一出，堂下紛紛議論開，上次他們在琴房喝酒的時候，就見過那個瘦弱的公子。這些時日，許都里一直有傳言說許安歸嗜好男風，其對象就是那個瘦弱的清秀的公子。

    那日兩人舉止親密，倒讓人對那些傳言又更加信了幾分。

    想到這些，坐在堂下這些莽夫自然眼睛里帶色，只覺得許安歸要帶上季公子出征，是有私心?？蓻]人會明目張膽地說出來，畢竟東陵戰(zhàn)神也是一個有凡欲的男人，只要能打勝仗，誰還在乎跟許安歸睡一個帳篷的人是男子還是女子？

    畢竟在全都是男人的軍營里，這種事并不少見。

    在戰(zhàn)場這種有今日沒明日的地方，□□釋放，心情順暢，及時行樂才是那些武將們的至高宗旨。

    許安歸知道堂下的武官心里都在想些什么齷齪事，他不在意這些細節(jié)，見他們都沒意見，便繼續(xù)往下說：“副帥，由陳平擔任?！?/br>
    這都是那日在大殿之上許安歸已經(jīng)說過的事情，許安歸帶兵出征他的主帥團隊，只能由他欽定。沒有人敢有意見。

    “一營主帥，戍北。二營主帥，戍南……”許安歸說的時候，鎮(zhèn)東鎮(zhèn)西的心也蠢蠢欲動。

    他們四個人，雖然都是許安歸的親衛(wèi)，可真正在北境領兵打過仗的只有戍南戍北。

    戍南戍北是先帝選給許安歸作親衛(wèi)的，自小跟這許安歸一起在皇城里長大，每日都跟著許安歸一起去國子監(jiān)上課，跟著許安歸習武，跟著許安歸一起去南境軍營里督戰(zhàn)。只要是許安歸學過的東西，他們都耳濡目染。

    戍南戍北是雙胞胎，年紀一樣，戍北早于戍南出生，所以在四個親衛(wèi)里面戍北一直是那個大哥的身份照顧三個弟弟。

    在北境的時候，許安歸只讓戍南戍北去替他出戰(zhàn)，把鎮(zhèn)東鎮(zhèn)西壓在自己身邊，讓他們保護自己的安全。

    對此鎮(zhèn)東鎮(zhèn)西一直心有怨言，可許安歸是救了他們的人，不僅救了他們還讓百曉教他們讀書識字，他們有怨言也只是因為許安歸不讓他們替他上戰(zhàn)場賣命。

    這次出征主帥念完，果然還是沒有鎮(zhèn)東鎮(zhèn)西。

    兩人不免有些失落。

    許安歸這次選主帥很是慎重，他選的都是年紀在二十七至三十五歲左右的年輕將領。在許安歸看來，他們是年輕一代，他們比他們的父輩更幸運生在一個相對安穩(wěn)的時代。有更多的時間可以攻讀兵書，更懂如何御下。

    八年前朝東門事件的起因，雖然是因為軍門膨脹自傲，但其根本原因還是那時的軍門之人都目不識丁。不讀書，不明事理，不懂人心，不懂克制，不懂朝政。

    而今新一代的將領們，他們雖然沒有經(jīng)歷過開國戰(zhàn)役那些艱辛，卻已經(jīng)在朝東門事件中看見了軍門挾制帝權(quán)的后果。

    他們讀過歷史，懂人間大道。在他們獲得軍權(quán)以后，一定不會跟他們前輩一樣不知收斂。

    第284章 懲戒 ◇

    ◎許安歸挑眉望著她的嘴?！?/br>
    許安歸把手中的冊子遞給江狄：“主帥團隊陣容名單, 明日你遞給陛下。我還有別的事要安排，明日早朝替我告假罷。”

    許安歸關(guān)在天鑒院的那幾日，閑來無事已經(jīng)把出征事宜擬好了, 今日他交代事情并沒有耽擱多少時間。

    他還要去猴山校場，見一見潛風。

    雖然給潛風的時間不多, 但是這一次是最適合新編棍軍亮相的舞臺。

    許安歸說完事, 讓他們分頭去準備，獨獨把陳平留了下來。

    陳平頷首站在堂下等著許安歸說話。

    許安歸起身, 走到他身邊，道：“你回去與你父親商量一下，你們可否愿意讓你弟弟也隨我出征?！?/br>
    陳平抬眸：“殿下的意思是……陳松也可以跟我一起……”

    “不是跟你一起。”許安歸糾正道，“季公子那邊需要人手，我想讓陳松跟著季公子，坐鎮(zhèn)軍營后方。順帶幫季公子做一些小事?！?/br>
    坐鎮(zhèn)后方, 那便是既能看到前線戰(zhàn)況也能確保性命無憂了？這天大的好事, 陳禮紀怎么可能拒絕？

    陳平當即就抱拳欠身：“屬下替陳松謝過殿下提拔！”

    許安歸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還是回去與你父親、弟弟商量一下, 明日再回我罷。這事，你說了不算, 要陳松點頭。”

    陳平高興道：“那個臭小子有機會觀戰(zhàn)，還敢挑三揀四，看爹不打斷他的腿！屬下先回府去了！”

    許安歸點頭，示意他去吧。

    “你們隨我去一趟猴山校場?！痹S安歸安排完, 便往外走。

    戍北戍南已經(jīng)領命去調(diào)兵部陵中儲備軍一營、二營的所有新兵的檔案了。鎮(zhèn)東鎮(zhèn)西跟著許安歸, 心中有小情緒，走得自然也就不情不愿。

    許安歸似乎察覺出鎮(zhèn)東鎮(zhèn)西兩人情緒, 站定回身, 看向他們, 問道：“覺得委屈？”

    鎮(zhèn)東鎮(zhèn)西雙雙搖頭。

    “不覺得委屈，怎么走這么慢？”許安歸雙手攏在袖子里，看著他倆。

    鎮(zhèn)東年紀到底是大些，沉得住氣，不吭聲。

    鎮(zhèn)西年紀最小，他咬著唇，低聲道：“我們就是想不明白，為什么無論以前在北境，還是現(xiàn)在在陵中，殿下都不讓我們帶兵……”

    許安歸就知道他們心里有小心思，但他不讓他們帶兵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在北境的時候，他們就對這件事頗為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