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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quán)御山河 第237節(jié)

    只要有思慮,只要有懷疑,任何細(xì)微的事情,任何可以觸動王權(quán)的事情,都可以成為他們之間的隔閡。

    “許安歸去過東宮?”東陵帝沒有給出任何回答,看向許安澤。

    許安澤蹙眉,抬眸:“這是我要向陛下說的第二件事。郭若雪滑胎在東宮休養(yǎng),是我……打掉的。安王妃跟許安歸……是來探望太子妃的?!?/br>
    “你?”東陵帝顯然有些震驚,身子微微一動,但是卻是意料之中,他蹙眉問道:“為什么?!”

    “那是一個意外?!痹S安澤眼眸微紅,“我不是故意的。而且……她懷孕,隱瞞了所有人?!?/br>
    “御醫(yī)院也不知道?”東陵帝問道。

    許安澤道:“她以坐胎不穩(wěn)為由,讓御醫(yī)院不要擅自給上殿上報(bào)這個消息?!?/br>
    東陵帝垂下眼眸,沉思良久:“就這樣罷,讓御醫(yī)院繼續(xù)保持緘默。郭若雪,你負(fù)責(zé)安撫。孤,就當(dāng)不知道這件事?!?/br>
    “是……”許安澤低聲回道。

    東陵帝又想到什么,問道:“郭若水去看過她jiejie,為什么到現(xiàn)在郭府都不知道郭若雪滑胎的事情?”

    許安澤道:“大約是還沒有找到機(jī)會回郭府說這件事吧……”

    許安澤的情緒一直都不高,東陵帝看得出來他其實(shí)很傷心,他甚少有這種直接把情緒表露在外的時(shí)候。

    東陵帝看了一眼何宣,又看了看許安澤道:“你回去罷,剩下的事情交給三司處理。他們會看著辦的。”

    許安澤又是一叩首,緩緩站起身來:“兒臣告退?!?/br>
    許安澤走了之后,東陵帝沒有立即起身,他又端起手邊的茶盞,茗了一口。鄒慶走過來,候在身后。

    東陵帝道:“他找到了一個好謀士。”

    鄒慶抬眸看了看許安澤離去的背影道:“陛下說的是何詹士嗎?”

    東陵帝點(diǎn)頭。

    *

    出了花園,許安澤才是真的松了一口氣。

    方才東陵帝沒有說赦免趙家的罪行,但是也沒有說趙家罪無可恕,也就是說,趙家的事情,他已經(jīng)全權(quán)交給許安澤自己的處理了。

    三司法辦,意思就是按照東陵的國法進(jìn)行處置。

    刑部、御史臺、大理寺里面有兩處是他的掌控,大理寺這次不負(fù)責(zé)審理案子,也就是說,大理寺在案子中的職責(zé),與御史臺無異,只負(fù)責(zé)監(jiān)督。

    所以這件事,還是要去找刑部尚書,盛明州。

    今日朝堂之上,他說交由三司法辦,許安歸沒有反對,也就是說,許安歸默認(rèn)要留下趙家穩(wěn)定北方官場。所以在這場談判里面,何宣這一計(jì)既說服了許安歸,也說服了東陵帝,讓趙家在這件本無可能逃脫的事情上,活了下來!

    許安澤微微側(cè)目,看著站在他斜后方的何宣。

    何宣仿佛沒有察覺許安澤在看他一般,靜靜地跟在許安澤的身后。

    兩人快步向東宮走去。

    剛進(jìn)東宮,許安澤就聽見東宮正殿外面?zhèn)鱽硗⒄鹊穆曇簦S多宮女內(nèi)官被打地連連求饒。許安澤走過去,看見趙皇后與惠妃帶著一干人等坐在東宮正殿廊檐下,看著行刑。

    “太子殿下到——”

    所有下人聽見許安澤來了,紛紛停下手中的事情,轉(zhuǎn)身向許安澤行禮。

    許安澤走到趙皇后身邊,微微欠身:“母后,這是為何?”

    趙皇后睨了一眼身邊的惠妃,道:“東宮的下人們不懂事,我?guī)湍愎芙坦芙??!?/br>
    許安澤大概是知道是什么事情,但是他現(xiàn)在沒有空管,只能點(diǎn)點(diǎn)頭道:“有勞母后費(fèi)心了。兒臣還有些事,就不多留了?!?/br>
    “你去忙你的罷?!壁w皇后知道許安澤最近在為趙家跑前跑后,也不留他。

    惠妃在一邊一哂,道:“太子殿下心真大,出了這么大的事情,還能視若無睹。不知道郭太師知道這件事,會如何?”

    許安澤眼眸微瞇,看向惠妃:“我的岳丈想什么,怎么惠妃比我更清楚?難不成這種子虛烏有的流言,我要鬧到郭府去,下解府的臉子?”

    惠妃動了動喉嚨,終究是沒有說話。

    許安澤深深地看了一眼惠妃,甩袖離去。

    許安澤這是篤定了惠妃不會把這件事傳給解和,郭若雪滑胎的事情固然是他許安澤不對,但流言里終究有許安桐的事情。惠妃不會把這件事鬧大,甚至都不會鬧到東陵帝那里去。不然,這會就不是趙皇后與她在這里責(zé)罰東宮的下人們了。

    許安澤在前朝或許不如許安歸機(jī)警,但是后宮這些小伎倆,他還是看得清楚。

    東宮書房里,盛明州一下朝就候在里面,他坐在書桌前左邊那一排椅子的正中間,身子微微前傾,雙手撐著膝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前面不遠(yuǎn)處的那塊青石板磚。

    許安澤進(jìn)來的時(shí)候,他還在發(fā)愣。

    何宣輕咳了一聲,道:“盛大人,太子殿下來了。”

    盛明州這才回過神來,連忙站起身,朝著許安澤一禮:“微臣拜見太子殿下?!?/br>
    許安澤走向書桌前,坐下道:“你們都坐罷,元寶,奉茶?!?/br>
    許安澤看向盛明州,說道:“我方才去見了陛下說了趙家的事情,陛下說交給三司法辦,這件事交由你全權(quán)處理了?!?/br>
    元寶從外面進(jìn)來,身后的內(nèi)官端了三盞茶,分別放在了三個人的面前,然后退了下去。

    盛明州眼睛發(fā)愣,額頭一直有汗。

    何宣看出來盛明州有些不對勁,問道:“盛大人,您身體不舒服?”

    盛明州連忙把額頭的汗擦了擦,搖頭,他面向許安澤,跪下一拜:“殿下,這件事無論結(jié)果如何,都是微臣自己的決定,與殿下無關(guān)。微臣只求……只求殿下到時(shí)候一定要保微臣一命。微臣……微臣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殿下?!?/br>
    許安澤疑惑地看向何宣,何宣蹙眉看向盛明州。

    很明顯,盛明州這番話,好像是在回答許安澤的話,又好像是在說別的事情。

    盛明州說罷又連著給許安澤行了一個三跪九叩大禮。

    許安澤更是疑惑了:“你這是何故?”

    盛明州搖頭,只道:“微臣一定會盡心全力維護(hù)太子殿下。微臣這就去辦?!?/br>
    說罷盛明州站了起來,退著出了東宮書房。

    許安澤看向何宣:“盛明州有點(diǎn)不正常?”

    何宣點(diǎn)點(diǎn)頭,望著門口若有所思:“他確實(shí)不太正常?!?/br>
    “是他家里……出了什么事?”許安澤蹙眉思索著。

    何宣搖頭:“盛大人是殿下一手提拔起來的,他不會害殿下,因?yàn)樗麤]有別的人可以依靠。只是他說這話,怕是要出事……但,似乎……他準(zhǔn)備只犧牲他自己?!?/br>
    單憑盛明州反常表現(xiàn),何宣也猜不出來盛明州到底要做什么。只是可以肯定,他不敢背叛東宮,因?yàn)樗撑蚜藮|宮,只會死得更慘。

    *

    百曉從北境回來,跟著許安歸一起回到了兵部新翻修的官署。

    兵部官署門口換了兩個新的石獅子,門楣也用新木整修一新,門口有皇宮禁衛(wèi)軍戍衛(wèi)。

    禁衛(wèi)軍看見許安歸回來,紛紛側(cè)身頷首。

    百曉打量著新翻修的官署,感慨道:“工部這是花了大價(jià)錢給兵部官署翻修一新啊……”

    許安歸不置可否:“追回來北境貪墨的銀子最后都會沖入國庫,給兵部花點(diǎn)小錢翻修下,兵部就會更賣力的干活?!?/br>
    “那是工部李大人會做事。”百曉笑道。

    說話間兩人已經(jīng)進(jìn)了官署,官署里面只有江狄與石武在。

    “殿下,兵部的人呢?”百曉有些驚奇。

    許安歸道:“給他們派了任務(wù),有的去詳細(xì)繪制邊境線地圖,有的去找民間能人來設(shè)計(jì)兵器,有的去推行軍田制……總歸是都有事做?!?/br>
    江狄看見百曉,便放下手中的書冊,走過來抱拳道:“百主事回來了。”

    百曉抱拳:“江侍郎,石將軍?!?/br>
    石武走過來一把摟住百曉:“兄弟們知道你今天回來,特地?cái)[了接風(fēng)酒,百主事一定要賞臉?!?/br>
    百曉雖然是一介書生,可身子卻不弱,他自從成為許安歸賬下的軍師,每日也是寅時(shí)三刻起身去跑早cao。石武一身硬rou壓在他的身上,他倒也擔(dān)得起。

    百曉扛著石武石塊一般的胳膊,笑道:“我本來想著回王府洗一洗,換一身衣裳?!?/br>
    “哎,”石武連忙道,“都是一群糙老爺們,不講究這么多!喝了回去洗也是一樣的!”

    百曉知道兵部的人都習(xí)武,性情豪爽,便也不推辭,道:“行,晚上我隨你們一起去?!?/br>
    江狄看向許安歸:“殿下也一同來罷?”

    “我……”

    許安歸昨夜在官署趕寫今天的奏折,一夜未歸,想著今天事少,抽空回府里看看。昨日與季涼不歡而散,他今日做事總是心不在焉。

    石武見許安歸沒應(yīng)當(dāng)即道:“殿下,您可不能不去啊!我們這群糙老爺們今晚上可是頭一遭要一起去賞一賞風(fēng)雅的!免得那些文官老嫌棄我們兵部的人沒文化。我們這群人里面只有殿下懂這個,不去給我們提點(diǎn)提點(diǎn),出了丑可怎么辦?”

    “你們要去哪里?”許安歸問道。

    石武一臉神秘道:“不能說不能說,殿下去了就知道了。”

    許安歸本來是不想去的,一聽他們要去什么風(fēng)雅之地,怕這群武夫跟上次一樣,喝醉了鬧事,喝酒這事只有他能鎮(zhèn)住,便點(diǎn)點(diǎn)頭:“好?!?/br>
    石武見許安歸答應(yīng)了,連忙跑去兵部官署邊上校場上去喊人,晚上一起去喝酒。

    江狄手上有些事情,便繼續(xù)去忙自己的了。

    百曉看向許安歸,低聲道:“今日早朝,陛下要把這次貪墨的官員交給三司處理,殿下沒有阻攔。”

    許安歸嗯了一聲:“沒什么好阻攔。這次北境大亂,需要人來鎮(zhèn)住北境大局。太子從來都不是我的敵人,若他聰明,我們可以成為戰(zhàn)友。”

    百曉不能理解:“為什么殿下會接受這種說辭?難道您忘記了這些年他們在北境軍餉上貪墨了多少錢,讓北境軍吃了多少苦,讓我們與烏族對峙的時(shí)候又失了多少先機(jī)?”

    “我沒忘?!痹S安歸走向自己的案牘,“正是因?yàn)闆]忘記,所以需要他們?!?/br>
    “為什么?”百曉明顯有些激動,“我與秋侍衛(wèi)冒著生命危險(xiǎn),替殿下取回這些賬簿,眼看著就能讓他們定罪了,眼看著就能把這一塊腐rou剜掉了,殿下卻心慈手軟了?!”

    許安歸看向百曉,緩緩道:“這件事,是我與季公子一起商定的。我們都認(rèn)為這么做對于我們?nèi)蘸蟊狈ナ怯泻锰幍??!?/br>
    “季公子?!”百曉更不理解了,“為什么?在我離開許都的這些時(shí)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可以讓殿下與太子化干戈為玉帛?”

    許安歸站起身,走到百曉身邊,低聲道:“因?yàn)橛幸粋€問題,我們解決不了,如果你能解決,我就可以毫無顧忌的讓趙皇后倒臺?!?/br>
    “什么?”

    “若,北境五姓真的全部拔除,之后,誰能穩(wěn)定住北境官場?”許安歸側(cè)目睨著百曉。

    百曉張了張嘴,許多名字在百曉的腦海中過了一遍,但是卻沒有一個人的名字可以停留。他環(huán)抱雙手,低著頭,來回踱步,想了許久才想明白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