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在八年前，就為她闖了火場，為她斷了一條腿……

    若是說許景摯對她沒有感情，許安歸是不信的。

    而他與她相處的這段時日積累起來的一點點感情，不過就是趁著她現(xiàn)在失憶，用各種無賴的手段獲取了她的青睞。

    若是有朝一日，她恢復(fù)記憶，記起與許景摯的過往……會不會怨他，會不會恨他，會不會……離開他呢？

    許安歸蹙眉，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他與季涼的關(guān)系，仿佛鏡中水月一般夢幻。

    他怕夢醒了，她就不見了。

    他從來都不擔(dān)心許景摯會對季涼有什么不軌的行為。

    因為他太了解許景摯這個人，若是這幾日在一起相處，季涼依然無意于許景摯，許景摯就一定不會強(qiáng)求。

    許景摯骨子里就是那么高傲的一個人，哪怕為她付出了那么多，他也不屑向她訴說。乞求或者是同情得來的心動，都不是許景摯想要的。

    他把她劫走，賭的不過就是兒時她對他的感情敵得過那場熊熊烈火。

    但顯然，許景摯想差了。

    那時候的季涼太小，又在軍中長大，身邊到處都是跟許景摯一樣照顧她的大哥。她多半只把他當(dāng)成了千萬軍營里苦悶的一個，從未把兒時許景摯對她的好，往情愛上想過一絲一毫。

    而他們就不一樣了——自小身邊都是宮里的內(nèi)官伺候，即便是侍女也不敢逾越半分。他們從未與哪個女子有過深交，也從未見過像北寰洛那種與閨閣女兒不同的女子。

    看一眼，能記住，能交好，那便是一輩子的事情。

    就在這時，季涼撩開車簾，看向外面騎馬的許安歸。

    許安歸望著她。

    季涼道：“你，進(jìn)來。”

    許安歸眼眸微睜，季涼已經(jīng)放下了簾子。

    許安歸回頭去望跟在身后的戍北鎮(zhèn)東鎮(zhèn)西，戍北小心翼翼地說：“王妃是讓殿下進(jìn)去，不是我們?！?/br>
    許安歸指了指自己，一臉疑惑。

    戍北三人皆是點頭，表示沒錯。

    許安歸這才讓馬車停下，凌樂從里面出來，許安歸撩開簾子進(jìn)了馬車。

    剛坐進(jìn)去，季涼一直在盯著他看。

    “怎么？”許安歸問。

    季涼認(rèn)真地說道：“你不問，我可以告訴你。雖然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劫我，但是這些時日，凌樂一直跟在我身邊，他沒碰過我，就是帶我在淺州坐了船，看了花神，放了個蓮花燈而已。我用了陳皮，讓自己發(fā)熱，這才讓寒期起給你帶去了消息?！?/br>
    這些事許安歸早就知道，但是眉頭依然不展：“然后呢？”

    這話問得季涼一愣：“什么然后呢？”

    “皇叔把你劫走了，你是怎么想的？”許安歸問道。

    季涼回想起許景摯跟她說的那些話，緩緩道：“這個人不可輕信?！?/br>
    “我，我不是問這個，”許安歸正在斟酌語句，“我是問你對他這個人，有沒有什么看法……”

    “看法？”季涼不明白許安歸到底想問什么，隨口一句，“你不會以為他喜歡我吧？”

    許安歸臉色驟變，眉宇微揚(yáng)，沒有說話。

    季涼不想自己一句玩笑話竟然讓許安歸臉色忽然變得慘白，回想這幾日許景摯所作所為，她頓時心里冒出一陣寒氣，暗道：不會吧……瞎說也能猜中？原來許安歸一直在意的是這件事？

    “他……喜歡我？”季涼眨了眨眼睛看向許安歸。

    許安歸回望她：“你不知道？”

    季涼搖搖頭，然后又點了點頭，沉默了片刻又隨即搖了搖頭：“不可能！他都不讓我碰他，他怎么可能喜歡我？再說我也不認(rèn)識他啊……他從哪里知道我這個人！”

    第239章 坦誠 ◇

    ◎那墜子，是皇叔的?！?/br>
    許安歸幽幽道：“若是你們在很早之前, 就認(rèn)識了呢？在你小時候，在你失去記憶的那段時間里?！?/br>
    季涼張了張嘴，拼命地在記憶深處搜尋有關(guān)許景摯一點點的記憶。

    太奇怪了, 她記得秋薄，記得父母, 記得哥哥, 甚至記得潛風(fēng)那些棍軍。若是許景摯見過她，對她很重要, 她為什么會不記得他？

    想了半晌，季涼才緩緩道：“若是真是在我小時候就見過我，是我兒時玩伴，對我真的很重要……我不會不記得的……”

    許安歸心中有一種刺痛，覺得許景摯苦心在季涼這里算是錯付了。

    季涼繼續(xù)道：“而且誰規(guī)定，他喜歡我, 我就要回應(yīng)他的喜歡……人生在世, 有那么多不如意的地方, 哪怕他是皇子，也不能事事都順心罷?！?/br>
    “我有點心疼皇叔?！痹S安歸這是真心話。

    季涼蹙眉：“他那個性子, 風(fēng)流債一堆。在淺州的時候，府上還養(yǎng)了一個女子。誰若是喜歡他，才是自找苦吃吧？我不喜歡他，不喜歡他的性子。我覺得若是喜歡, 那便是該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做不到?！?/br>
    許安歸不敢接這話，他倒是想跟季涼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他府里還有四個妾室, 雖然他無心與那些人, 但總歸是放在府里養(yǎng)著了。

    季涼說著說著見許安歸表情更嚴(yán)肅了，忙解釋：“你不算！”

    “我不算？”許安歸望著她。

    “你后院那幾個是別人塞給你的……你也沒碰過……”季涼說著臉有些紅。

    許安歸看著她心中有些結(jié)多少倒是解開了，表情也變得舒緩了許多。

    他張開懷抱：“讓我抱抱你?！?/br>
    季涼臉雖然紅著，有些害羞，還是靠向了許安歸，緩緩地鉆進(jìn)了他的懷抱。

    許安歸感受著季涼身上的溫度，低聲道：“有關(guān)于皇叔與你的事情，我也是推測。在淺州的時候，他多少也會跟你說一點。但是他就是那樣一個人，不會跟你說太多。他表面看上去對你很冷淡，其實心里是很喜歡很在乎你的。他對你越是冷漠，對你就越看重。你仔細(xì)想想，他一個成日里混跡煙花柳巷之人，何時對女子學(xué)會過尊重？從來都是想要便有的。只有你，在他那里是特別的。”

    許安歸這么一說，季涼才后知后覺，原來跟許景摯在一起，他不許她碰他，也不經(jīng)常來看她，是因為他在盡力克制他自己內(nèi)心的情.欲。

    若不是真的喜歡，他怎么會這般對她？仔細(xì)想想，他雖然劫了她，卻沒有為難過她身邊的人。他明明手上有那么多人質(zhì)可以逼她就范，卻只是讓她陪著他做了一盞蓮花燈，看了一場燈火。

    他那么聰明，才二十三歲便已經(jīng)把整個帝國的黑市盡數(shù)掌握在自己手里，富可敵國。她的小聰明他都盡收眼底，若不是他的縱容，寒期起怎么可能那么順利地回到許都。

    她又怎么可能這么輕易地從他那里脫身。

    從她開始在他面前耍心機(jī)使手段想要離開他的時候，他的心便已經(jīng)死了。

    他做的，遠(yuǎn)比她知道的要多得多。

    許安歸輕輕撫著她的背，低聲道：“我怕你只是因為失憶而記不得你對他的感情，所以一直很憂慮。有些事，我查了，現(xiàn)下告訴你，你自己想一想，給我個答復(fù)，好嗎？”

    季涼把頭埋在許安歸的懷里悶嗯了一聲。

    “皇叔的那條腿，很可能是因為你受了傷，而且傷得比你更重?！痹S安歸深吸了一口氣，季涼能聽到他心跳加速的聲音，“這件事……你怎么想的……”

    季涼閉上眼，沉默不語。

    許安歸心跳如雷，他緩緩地縮緊了自己的懷抱，他第一次這么害怕聽見季涼說話。

    季涼悶聲開口：“你有什么根據(jù)？”

    許安歸道：“你一直在找的那個顏色詭異的墜子，皇叔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拿到了。這件事我讓戍北去找內(nèi)務(wù)府的姜大監(jiān)查過了。皇爺爺早就看中了一塊藍(lán)玉，一直留在手里，早就讓人打好了，在皇叔十歲那年出宮的時候，就送給他了?！?/br>
    后面的話，許安歸不用說了。

    季涼與許景摯都傷了右腿，這還有什么好說的？

    季涼坐直了身子，上齒咬著下唇，一副作難的樣子，想了許久才說道：“這事確實是我欠他的，以后我會找機(jī)會彌補(bǔ)。只要他不提什么過分的要求，我都可以答應(yīng)。”

    聽到這話，許安歸像是得到了特赦令一般，藏匿在心里的負(fù)罪感變輕了許多。

    “你是確定了，你從未對皇叔動過感情是嗎？”許安歸望著季涼。

    季涼點點頭，臉頰微紅，看了一眼許安歸便把目光挪走了：“我不是那么不知足的人?！?/br>
    許安歸笑了，把她拉過來，抱在懷里，在她耳邊輕吟：“這么說，在你心里，我比皇叔更重要是嗎？”

    “哪有一直揪著一件事一直問的！”季涼沒有回答他，反而是要從他懷里掙出來。

    許安歸哪肯讓她掙出來，把她抱得越來越緊。

    看來跟她表明一切的日子，不遠(yuǎn)了。

    “啊，對了！”季涼抬起頭，盯著他，“是寒期起給你帶的消息嗎？”

    許安歸嗯了一聲，道：“那人倒是個奇才。他那種身份本來是見不到我的。他不知道在哪打聽了我經(jīng)常去猴山校場，他在校場上鬧了事，才見到我?！?/br>
    “鬧事？”季涼不解。

    許安歸道：“石武那個人脾氣暴躁，被人惹了，任誰都拉不住，只有我說話還管用。校場的上的人來稟，說石武在猴山校場上拿著刀追著人砍，我這才去了猴山校場見到了寒期起。我去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在場子上鬧了小半個時辰了，寒期起已經(jīng)跑不動了，差點就被石武剁成八塊。”

    季涼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次，他算是個機(jī)靈的。與我當(dāng)初想得沒錯，他是個看當(dāng)大任的人?！?/br>
    “你想用他？”

    許安歸聽季涼這話的意思像是想重用寒期起的樣子。

    季涼道：“以前我就在想，盛明州是以斷案為名爬上刑部尚書這個位置的?？伤惺伦黠L(fēng)，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么心思細(xì)膩的人。直到今日盛泉的事情引出寒期起，我才恍然大悟。我本來是想用木匣子里的那塊綢緞試一試寒期起這個人，現(xiàn)在也不用試了。”

    許安歸尋摸著，說道：“你……是想把藏息閣交給他？”

    季涼點頭：“我覺得他最適合這個位置的人?！?/br>
    “你們之間何來信任可言？”許安歸有些擔(dān)憂，畢竟寒期起是盛明州的人。

    季涼笑了，看向許安歸：“他幫我給你傳遞消息，投誠之心何其明顯，還冒著被石武大卸八塊的風(fēng)險——不像當(dāng)初我在北境給你設(shè)的一局，向你投誠時候的樣子嗎？”

    話都說到這里，許安歸便也沒什么顧慮了。

    確實藏息閣只有季涼一個人主事，是很危險的。

    若是她出事，藏息閣立即就沒了主心骨。許安歸不想讓藏息閣人以為他接近季涼就是為了藏息閣的消息。所以，他不會去拆藏息閣的信封，從藏息閣這條路子去找季涼消失的原因。

    這次許景摯劫持季涼的事情，來得突然。

    寒期起能第一時間查到人在哪，還能混進(jìn)去確認(rèn)身份，再把消息帶出來，確實是一個手段了得之人。

    有這樣的人在身旁，雖然是雙刃劍，但利總是大于弊的。

    許安歸輕笑著，望著她。原來她也喜歡用快劍。

    從淺州回許都，若是騎馬，六個時辰便能到。若是坐馬車，便要多三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