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御山河 第185節(jié)
趙惠看了一眼周圍的人,趙皇后朗聲道:“你們都去準備午膳罷?;輧合矚g吃什么, 你們都是知道的,都做了來,我要與她好好說會兒體己話?!?/br> 眾人欠身,退了下去。 趙惠從衣袖里掏出一張紙,遞給趙皇后:“前些時候,我管家, 問安王殿下要府上這些府兵的名單。安王殿下帶回來一共五百人府兵, 都放在校場, 日日都有cao練?!?/br> 趙皇后接過名單,從上到下掃了一眼, 大多是北方的姓氏。 “其他的,都是罰沒的官眷,或者是新采買的婢子?!壁w惠道,“姑母可還有要問的?” 趙皇后坐下了下來, 把名單收起來, 立即笑道:“哪里還有什么要緊的事情,現(xiàn)在什么要緊的事情都比不過你去。你近日可有什么要cao心的事?” 趙惠想了想, 如實回稟道:“臨太傅明日便要在貢院里待上好一些時日, 院子里有好些花草, 殿下囑咐我一定要著人去替太傅照顧。剩下的便是月初要發(fā)放月錢,給下人們裁剪新一季的衣裳。左不過就是家長里短的這些小事,虧得早些年在姑母面前辦差,學了不少管家的事情,這才能勉強把這個差事接下來。不然我也是沒法子。” 趙皇后點點頭,轉而又問道:“那六郎,去你房里可去得勤?” 趙惠一聽到這事,立即紅了臉:“姑、姑母怎得問起這件事來?” 趙皇后見趙惠這幅模樣,立即笑開了:“這事當然要問啊。這皇家永遠都是子嗣為大,你若是有了孩子,也可以成為你的依靠?。 ?/br> 趙惠低著頭,小聲道:“殿下倒是來過幾次……這事……哎呀,姑母就別問了吧!”說著趙惠便拿帕子捂著臉。 “看看看看,還害羞了!”趙皇后這樣說著,眼睛里卻是泛著冷光,“好了好了,你們倆口子的事情,也輪不到我說嘴,你自己心里有個數(shù)便是。不要怕別人說你生的是庶子,有趙家給你撐腰,孩子長大了,也是一個貴子!” 趙惠害羞地點點頭,不再接這個話。 趙皇后又與趙惠說了一些別的有的沒的。 最后到底是說到了趙皇后自己現(xiàn)在被困在宮中,手中無權的困境。 “惠妃是恨毒了我,”趙皇后嘆著氣,“她恨我不僅讓她墮了胎,還讓她壞了身子,懷不了孩子。她現(xiàn)在掌權,必定不會放過我!你看看我宮里這些人,除了貼身這個丫頭,早就被她換得一干二凈了!我現(xiàn)在坐在這咸寧宮里,就跟一個瞎子一樣,對宮里宮外的事情大小一概不知。” 趙惠望著趙皇后,她知道趙皇后說的那件事。 惠妃當初是跟趙皇后前后腳懷的孩子,而且?guī)缀跏且黄鹕a。 只不過惠妃肚子里的是個死胎,生出來沒出聲,就讓人拿去埋了?;蒎粗翗O,喝了藥,卻再也沒有懷過孩子。 早些年東陵帝還在宮外府邸的時候,惠妃就找過好些個御醫(yī)來看診,無論哪個御醫(yī)來,都說惠妃是生上一胎傷了身子,不可能有孕了。她讓人私下查看,自己這些時日的吃食與用的東西。到底是發(fā)現(xiàn)了自己肚子里孩子是因何而死,自己又為何傷了身子。 若是沒人精密的計劃,她怎么可能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可到底是沒證據(jù)證明這事是趙皇后做的,心里恨毒了趙皇后,事事與趙皇后不對付找她麻煩。 一直到后來賢妃生了四皇子許安桐,東陵帝想要得到謝家支持,成為太子,剛好這時候賢妃因為生孩子,大出血才搶回一條命來,身子孱弱帶不了孩子。 東陵帝與賢妃一商量,便把許安桐交給惠妃撫養(yǎng)。惠妃這才把心思全部放在了許安桐的身上,這些年甚少與趙皇后正面爭鋒相對了。 這些年惠妃如一個老母雞一般護著許安桐成長,不讓他吃半點虧,這才把許安桐拉扯大。 現(xiàn)在許安歸與賢妃在冠禮上設了一局,謀了趙皇后的管理之權給了惠妃,其實也是另外一種感謝。 可惠妃到底是沒放賢妃出來。 趙惠沉思了,許久,才道:“姑母想要逃脫這天網倒也不難,可就看姑媽愿不愿意跟惠兒一樣,舍棄眼下,看得更長遠一些?!?/br> 趙皇后望向趙惠一副不解的樣子。 趙惠輕聲道:“惠妃掌權,這權利是安王殿下與賢妃替她某來的??晒媚缚粗?,這惠妃有半點想要放賢妃出來的樣子?” 趙皇后眼眸微瞇,似乎是在想事情。 趙惠道:“但凡一個做母親,沒有一個是不想見自己兒子的。賢妃也是一樣。姑母看她在長嬉殿里青燈禮佛,其實她日日都想著見安王殿下。所以他們才謀了姑母的總理后宮之權,給惠妃。但是惠妃畢竟是初管后宮,許多事情,她都沒有親手經歷過,也是焦頭爛額。一時間顧不上那頭也是有的?!?/br> 趙皇后細細品著趙惠的話。 趙惠又道:“眼下安王成為陛下眼前最鋒利的一把‘劍’,比太子哥哥還要鋒利,一回來就開始查北境軍軍餉的事情,安王殿下心里清楚,陛下允許他查,是為了清理那些心思不正、盤根錯節(jié)的世家。太子哥哥不會去得罪那些世家大族,可安王殿下不怕。因為安王殿下手中有兵權,北方那些世家大族不敢在安王殿下手里造次。” 趙皇后只是靜靜地看著趙惠,等她繼續(xù)說下去。 趙惠輕笑著:“姑母且想一下,這樣一個有膽色、有能力、有兵權,正在改革東陵這些年積攢下來的沉積兵部問題的皇子,他的生母還被關在宮里,日日吃齋念佛,不能見自己的兒子——自古以來,后宮哪有過這樣的事情?” 趙皇后這才回過味來,說道:“你的意思是,許安歸現(xiàn)在如日中天,賢妃從長嬉殿出來是遲早事情?” 趙惠點頭:“是的。就算安王殿下不提,惠妃不提,陛下也會找借口放賢妃出來。賢妃復位是遲早的事情。不為了她,也為了安王殿下,陛下必會這么做?!?/br> “她既然遲早都要出來,是大勢所趨,我又有何辦法阻止?”趙皇后蹙眉。 趙惠搖頭道:“不,姑母。你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要成為這個讓賢妃出長嬉殿的人。若是因為姑母,賢妃出了長嬉殿,這出戲,就變得好看太多了?!?/br> 趙惠沒有繼續(xù)往下說,但是趙皇后已經明白了趙惠的意思。 是的,惠妃拿了后宮的權力,沒有幫助許安歸解救他的生母,他們之間必然會生出嫌隙。 而她主動與賢妃交好,做了一個人情給賢妃,賢妃必然是要記在心里的,日后回饋給自己。 現(xiàn)在后宮,就她們三個三足鼎立。 若是她先示好賢妃,那么等賢妃出來的以后,她也會對自己手下留情。說不定許安歸還會看在她放出了他母親的份上,不再對他們咄咄逼人,對惠兒更加寵信。 眼下這一時,或許是她們落下風。 可長久來看,若太子不犯錯,一樣可以順理成章的當上皇帝。惠兒也會有自己的孩子,在許安歸那里能說得上話。 東陵帝還在春秋鼎盛之期,少不得還要坐那個位置十年二十年。 十年二十年之后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準? 只要給她一絲喘息的機會,休養(yǎng)生息,她必會卷土重來,重新統(tǒng)領整個后宮。 這些年,無論是惠妃還是賢妃,都沒有在她手上占到一絲一毫的便宜。就算放一個出來,又有何妨? 眼下是要讓自己脫離泥沼,才有來日方長! 這一提醒來得恰到好處,趙皇后心里立即有了主意。趙惠知道趙皇后這些年在后宮的手段,如何放賢妃出來,趙皇后有無數(shù)種方法,無須她多嘴惹人嫌。便又起了別的話頭。 趙皇后雖然依舊是與趙惠有說有笑,可心里到底是對趙惠高看了一眼。 往日,她只知道這個侄女做事很是伶俐,從不惹人閑,低調內斂。今日再見,卻覺得這人在外掌了管家的權力,人立即就變得更加聰慧與深謀遠慮。 這樣的一個人,一定要牢牢地握在自己手里。 趙皇后望著趙惠,心里便已經打定了主意。 午膳后,趙惠以趙皇后要午休為由,準備離宮。 趙皇后連忙喚人來,賜了好些御膳房的小點心、溫補的名貴藥材以及地方上貢的夏裝的料子給趙惠,道:“都是些外面不常見的東西,你拿回去送人也好,賞人也罷,都會讓旁人高看你一眼。我們趙家的姑娘,即便是側妃,也是頂尊貴的?!?/br> 趙惠誠惶誠恐,先是推辭了一番,趙皇后一定要送,趙惠也不得不接著。 第211章 誅心 ◇ ◎我們與她們,來日方長?!?/br> 趙皇后讓內官送趙惠出宮, 另派了馬車拉東西,跟在趙惠馬車之后。 趙惠坐上回府的馬車,撩起車簾回望身后馬車拉著一堆皇后賞賜的東西, 心中無比的寒涼。她緩緩地落下車簾,眼神越來越冷。 銀鈴見趙惠表情逐漸變得不悅, 立即從身邊倒了一盞熱茶, 遞給趙惠:“小姐怎么從宮里出來,臉色這般差?” 趙惠望向銀鈴手中的茶, 沒接,看向銀鈴,幽幽道:“即便是個貓兒狗兒的在身邊養(yǎng)了十多年,也該有感情了吧。為何姑母對我總是這般?” 銀鈴不明白趙惠說的是什么,金鈴聰慧已經聽了明白,她示意銀鈴把茶先放到一邊, 向趙惠靠了靠, 輕輕地握住她的手, 壓低了聲音說道:“小姐不要傷心,好在咱們還有的選, 不是嗎?皇后眼看著就是猜忌小姐,可小姐也不是隨便任人揉捏的?!?/br> 趙惠聽到這話,眼淚一滴一滴地掉了下來,砸在金鈴的手上, 到此, 她才真是極其委屈,忍不住抱住金鈴低聲嗚咽著。 她不能哭得放肆, 因為后面就是內官押送的賞賜物件, 有內官聽著, 她不敢大聲哭。 哪能在這樣好的賞賜的日子里哭呢? 趙惠哭著哭著便無聲地大笑起來,她捂著嘴,越笑越開心,越笑聲音越大,眼角的淚卻越流越多。 * 回到了安王府,趙惠下了馬車,一如既往還是那個端莊文雅的安王府側妃,她微微頷首,送走了內官,這才讓人把東西搬到了清風閣的院子里。 季涼已經靠在軟榻上瞇了一會了,聽見外面吵雜的聲音,迷糊地問道:“凌樂,外面怎么了?” 凌樂推門而入,來到里間道:“是趙惠。” “趙惠?”季涼想著,她這是剛從宮里出來,便站起身來,去了門口,才看見幾箱子的東西,就那么放在院子里。 隨后趙惠帶著金鈴銀鈴,從側廊而過,金鈴銀鈴手上提著四個三層的食盒。 “meimei打擾王妃午休了嗎?”趙惠輕笑著。 季涼望了趙惠一會,道:“進來罷?!?/br> 季涼坐回軟塌,對金鈴銀鈴道:“搬個椅子來,我與你們主子面對面,說會話?!?/br> 兩人齊心協(xié)力搬來一個椅子,季涼道:“坐吧。” 趙惠坐上去,一臉笑意說道:“皇后賞了許多東西給我們安王府的女眷,讓我?guī)Щ貋斫o姐妹們分一分?!闭f著她看向身后的兩個人。 那兩人立即極有眼力見地把手上的食盒放在桌上打開,里面每一樣吃食,都有四份。 金鈴銀鈴把里面的小碟子都拿出來一份,擺在桌子上。然后又分了一小份,放在了季涼手邊的矮桌上。 季涼望著這些糕點,沉默不語。 趙惠卻是興高采烈地說著:“這都是御膳房做的小點心,都是宮里娘娘們喜歡的東西。院子里是皇后娘娘賞的錦緞,上好的藥材……” “你哭過了?”季涼盯著趙惠,柔聲問道。 趙惠頓了頓,嘴唇微張,忘記了要說的話,好一會才回過神來,解釋道:“是啊,見到姑母就大哭了一場?!?/br> 季涼搖頭:“不對,見到就哭了一場是早上的事情,現(xiàn)在都晌午了,眼睛也該好了,怎么還是紅彤彤的?” 趙惠驚訝于季涼的洞察力,這話不知道要怎么圓,只能干干地望著她。 季涼見她不說話,又道:“這些東西,其實都是皇后賞給你一個人的吧?你怕你一個人用了,后院里的葉承輝、翟初兩位奉儀,還有我嫉妒,不敢獨用,這才轉了手到我面前來說,是賞給整個安王府的?!?/br> 趙惠微張的嘴唇緩緩合上。 季涼蹙眉:“你生得這么機靈,怎么會辦這么糊涂的事情?趙皇后賞給你的東西,你轉身就來與我們分了,這話若是傳出去,讓趙皇后知道,你下次進宮見她的時候,就不是哭一場可以了事的了。你不明白嗎?” 趙惠不知道季涼是什么意思。 季涼道:“院子里的東西你都拿回去吧,既然是賞給你的,你便不要‘辜負’了皇后的美意?!?/br> “王妃這是何意?”趙惠出聲問道。 季涼拿起矮桌上御賜的小點心,放在鼻子下聞了聞,道:“我一早就跟你說過的吧?我倆之間,有話直說便是,不用這樣拐外抹角。你管著整個安王府,精力有限,再來與我斗法,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