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倌人應(yīng)下了，便開始擺弄手中的琴。琴音繞梁，似流水，似馬蹄，似晨鼓，似狂風(fēng)，填滿了整個房間。

    許景摯很是享受的閉著眼，打著拍子。

    許安歸則是側(cè)耳傾聽隔壁盛泉的動靜。

    其實琴聲響起，也聽不到什么。許安歸便回到了位子上，坐在了許景摯的對面，端起一杯茶，聽著這兩個小倌人奏樂。

    永春巷確實與傳聞中的青樓街不太一樣。

    這里的姑娘涵養(yǎng)極高，不會看見一個客人就迫不及待地撲上去討好，而是像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一般，有細水長流的感覺。

    許景摯睜眼，看見許安歸放棄了，安安靜靜地坐下聽曲兒，便笑問道：“這里如何？”

    許安歸如實回道：“與傳聞里的青樓街確實不太一樣……”

    “你都沒去過青樓街，怎么知道青樓街什么樣？”許景摯驚奇得很。

    許安歸道：“以前在軍營里的時候，總有人會去的，就聽了一些?！?/br>
    許景摯用憐憫的眼神望著許安歸：“可憐見的，窮得連嫖資都沒有了。你缺錢倒是派人給我寫個信啊。養(yǎng)個千八百號人，就能把你養(yǎng)得捉襟見肘，真是丟我們家的人?！?/br>
    許安歸懶得搭理他，沒好氣地回道：“你怎么不說主動給我送點？”

    許景摯嘖了一聲：“你不說我怎么知道你缺錢？”

    許安歸氣不過，伸手拿了桌上一個蘋果，丟過去。

    許景摯伸手接住，咬了一口：“謝了！不過我跟你說，很快你就會擺脫這種苦日子了。我哥一定會在你婚前賞你不少資產(chǎn)的。到時候，有錢了別忘了回請我。”

    許安歸揚眉：“吃東西都堵不上你的嘴?！?/br>
    兩個小倌人見兩位年級相仿的公子拌嘴，不約而同地相互看了一眼，頷首微笑。

    一曲畢，許景摯從袖子里拿出個沉甸甸的小袋子，丟給那兩個小倌人道：“這般年級就有這般造詣，當(dāng)賞！”

    那兩個小倌人，站起身來紛紛欠身行禮：“多謝二位爺賞賜?！?/br>
    許安歸徐徐問道：“盛家三公子，是你們這里的?？?？”

    那兩個小倌人有些為難回道：“這位爺，我們永春巷的規(guī)矩……我們是不可以隨便嚼舌客人的私事的?！?/br>
    許安歸手放在矮桌上，手指一敲一敲道：“給你們贖身，也不可說？”

    許景摯當(dāng)即就望向許安歸：“你手上那些散碎銀子恐怕贖不起?！?/br>
    許安歸對著許景摯燦然一笑：“不是還有你么？”

    “你還真不拿自己當(dāng)外人？”許景摯翻了他一眼。

    許安歸淡然地拿起茶杯：“那是。一個姓，一家人。我不跟你見外?！?/br>
    這兩個才十五六歲的小倌人哪里見過這種場面，她們才入這一行沒多久，連身子都沒破。又怎么會應(yīng)付這種場面。一時間愣在那里，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許景摯揮一揮手：“你們?nèi)グ?。?/br>
    兩個小倌人相互看了一眼，便道：“婢子告退?！比缓蟪鋈狭碎T。

    許景摯坐起身來，看向坐在對面的許安歸：“你想動刑部尚書？”

    作者有話說：

    掐指一算，許安歸后天大婚耶(≧▽≦)

    拍拍季涼肩膀：他要大婚了啊。

    季涼：知道……

    d(^_^o)：想劫親嗎，我給你安排。

    季涼：想得好，下次不要再想了。

    (>_<)：哼。

    第104章 賜府 ◇

    ◎陛下，這是北寰將軍府?！?/br>
    許安歸給自己倒了一盞茶, 抬眸：“有什么問題？”

    許景摯望著許安歸有一會，見他表情平靜，臉上沒有一絲玩笑, 便知道他是認(rèn)真的，連忙道：“不會吧？你這么想死??？剛回許都就踩了許安澤的臉, 奪了趙皇后的權(quán), 折了禮部。你現(xiàn)在又開始打刑部的主意？你真當(dāng)許安澤這幾年太子是白當(dāng)?shù)?？?/br>
    “我做事，又不是針對二哥。他們盛家的事情, 我早有耳聞?！痹S安歸拿起茶盞，抿了一口。

    許景摯呸了一聲：“你得了吧，說你不針對許安澤誰信?。恳郧皼]發(fā)現(xiàn)，你居然這么小心眼啊。那禮部尚書霄請不過就是讓你等了一個時辰，你就逼得他去舌戰(zhàn)群儒，讓你生母參加你的生辰禮。今日你想動刑部尚書,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不就是之前, 盛明州動了你身邊的那些個軍師將領(lǐng)嗎？這當(dāng)官的, 哪有不挨板子？你小時候挨你外祖父的手板，挨的還少嗎？你帶的人都跟你一樣倔！不敲打敲打, 怎么學(xué)得乖？”

    許安歸蹙眉，盯著許景摯。

    許景摯繼續(xù)道：“你看我干嗎？我哪句話說錯了？那些人真的是當(dāng)自己跟你一樣，有皇子身份護身?。窟@種謀逆的大罪也敢摻和。要不是大理寺卿那個老狐貍知道這事許安澤會親自下場，不想?yún)⑴c你倆之間的黨爭, 你真以為那些人還能等到你回來救他們啊？”

    許安歸望著許景摯, 平靜地說道：“我忽然發(fā)現(xiàn)，你雖然腿瘸, 但是心不瞎啊。怎么朝堂上發(fā)生什么事, 你都知道？”

    許景摯張著嘴巴, 好久才想到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好歹也曾經(jīng)是太子人選。這些事，是自小就學(xué)的。”

    “是皇爺爺親自教你的？”許安歸盯著許景摯，只見他本來明亮的眼眸忽然黯淡了下去。

    許景摯已經(jīng)記不清楚他的父親長什么樣了，但是那些溫厚的教導(dǎo)聲，卻是一直停留在他的記憶里從未褪去。

    “皇叔，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認(rèn)真回答我?！痹S安歸表情肅穆。

    許景摯看向許安歸。

    “眼下這東陵，是當(dāng)初皇爺爺想要的嗎？”許安歸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推開窗子，看著窗外發(fā)著微光宛如盤龍一般街道，問許景摯，“這樣的朝堂，是東陵盛世該有的模樣嗎？這樣的太子，是萬眾矚目、可以承載希望的帝國儲君嗎？”

    許景摯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回道：“武官疏離，世家林立。太子跋扈，黨羽遮天。現(xiàn)在的東陵，不過就如這條看起來燈火輝煌的街道一般，只有一夜的輝煌而已。天明夢醒，曲終人散罷了?！?/br>
    許安歸回眸：“你既然看得清楚，為何在許都這么多年，都無所作為？”

    許景摯低頭，摸著自己無法用力的右腿，許多往事浮上心頭，許多滋味摻雜在一起，攪得他心中只有苦澀。

    那種苦味，順著他的胸臆上爬，最后變成一聲嘆息，從他的嘴里幽幽吐出：“從我摔斷這條腿開始，我就已經(jīng)沒有資格了。”

    許安歸看著許景摯逐漸變得陰暗的眼眸，知道這后面，便是他不應(yīng)該再提及的事情了。于是不再言語，只是靜靜回望夜幕下的許都，任燈火把許都照的繁盛無比。

    *

    果然被許景摯言中。

    次日早朝，禮部尚書霄請繼舌戰(zhàn)群儒之后，又做了一項驚人之舉。

    他提議，在許安歸成婚之前，封為親王，給與封地，享受食邑。

    霄請這一提議，深得東陵帝的心思。隨后，常年站在朝堂之后，默默無聲的武將們紛紛上前附議。

    站在隊伍最前列的郭懷稟不說話，解和亦是不發(fā)表意見。

    這些時日太子黨因為趙皇后的事情越發(fā)地安靜了，所以在霄請?zhí)岢鲞@個提議的時候，沒人敢提反對意見。

    霄請請封的理由是，六皇子許安歸及冠之禮已成，應(yīng)按照禮制給與封地，成婚之后去藩地之藩。

    這確實是禮制。

    因為當(dāng)年許安桐及冠之禮之后，便封了封地，娶了王妃，離開王城之藩去了。

    現(xiàn)在霄請在這個時間點提出這個建議，沒有人覺得有問題。

    東陵帝見朝廷官員沒有人反對便問道：“那你們以為，六皇子的封地，應(yīng)該封在哪里？”

    這話一出，朝堂之上，便有人交頭接耳小聲議論。

    是啊，許安歸的封地應(yīng)該封在哪里呢？

    眾人商討一番之后，便有了結(jié)論。

    有官員上前一步說道：“臣以為，六殿下多年戍守北境，對北境了如指掌，不如就封北境之地。”

    東陵帝不言。

    又有官員上前一步說道：“六殿下最近收復(fù)了南澤，南澤一向野蠻難以管教，倒不如把六殿下的封地封在南澤?！?/br>
    隨后又有幾個官員上前，各抒己見。

    封地意見雖然不同，但是都有一個宗旨，那就是——六殿下在外帶兵打仗多年，應(yīng)該封軍事要地，盡戍守邊關(guān)職責(zé)。

    最后東陵帝看向太子，問道：“太子以為呢？”

    許安澤先是抬眸看了看東陵帝，然后才是側(cè)出一步，欠身回道：“兒臣以為，六弟戰(zhàn)功赫赫，收復(fù)南澤功不可沒。及冠之禮后給與封地享受食邑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摹！?/br>
    許安澤話到這里就斷了。

    東陵帝揚眉，不做聲，等著許安澤說后面的話。

    果然許安澤喘了一口氣，說道：“親王該封還是封，但是之藩兒臣以為就不必了?！?/br>
    許安澤這話一出，朝廷之上又是一陣小聲嘩然。

    許安澤全然不顧朝廷上官員的議論，繼續(xù)說道：“六弟年幼便離京在外，陛下與兒臣無時不刻惦記著。之藩之地苦遠，六弟吃得苦已經(jīng)夠多了，既然回來了，就住在都城里罷，也好方便來看望陛下。再者，郭家九小姐不久便要成為皇妃，本就是從小沒有吃過苦的人，離開了許都，恐是不適應(yīng)，太子妃也會憂心。所以，兒臣覺得，王還是封，之藩就免了吧?！?/br>
    許安澤這一番話讓許多不明就里的朝廷官員覺得太子忽然變得恭順了起來，很不適應(yīng)。

    但是郭懷稟與解和心中皆是呵呵一笑。

    東陵帝心中所感，與郭懷稟解和并無二致，他冷笑了兩聲道：“去不去之藩，等孤招了六郎來問問他的想法，再做定奪罷。散朝！”

    東陵帝負手離開，鄒慶緊緊地跟上。

    回了勤政殿，東陵帝才對鄒慶道：“去，宣六郎進宮?！?/br>
    鄒慶應(yīng)聲去傳話，回來端了一碗清心茶：“陛下喝一口熱茶，清清心火?！?/br>
    東陵帝睨了鄒慶一眼：“你倒是機靈?！?/br>
    鄒慶曲著身子：“老奴最是個沒眼力見的東西了，老惹陛下不高興，陛下還這么抬舉老奴，老奴當(dāng)真是受不起。”

    東陵帝知道鄒慶是想給他解悶，笑了笑道：“別賣嘴了，去門口等等六郎吧?！?/br>
    “哎！老奴這就去?！编u慶退出了殿門。

    許安歸如今住在煙雨齋，與皇城近得很，不到半個時辰，他便來了。先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在東陵帝書桌前行了禮，東陵帝沒有抬頭，只是繼續(xù)低頭看著案牘上的劄子，道：“叫你來也不是為了別的。就是今早上，禮部尚書霄請?zhí)嶙h給你封地，封王，讓你大婚之后便去之藩。”

    許安歸聽后，點點頭：“理應(yīng)如此?！?/br>
    東陵帝抬眸看向許安歸：“你真想離開許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