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御山河 第46節(jié)
郭若雪不明所以,聽得云里霧里,許安澤羽翼漸豐這些年,雖然沒有對自己的兄弟趕盡殺絕,但是也絕對算不上友善。 在郭若雪的印象里,清王許安桐冠禮之后沒多久,就被遠放西州那種窮苦之地。沒幾年清王妃也久病不愈,驟然離世。 這三年里,清王總是一個人,從未提及過續(xù)弦的事情。 在郭若雪眼里,許安桐這個人是一個用情深刻之人。清王妃的死,或多或少跟許安澤排擠許安桐有點關系。 許安桐這樣一個用情至深的男子,居然會不計前嫌的回來與許安澤和睦相處,單這一條就讓郭若雪想不明白。 郭若雪好心提醒:“殿下,清王的王妃三年前死于西洲,清王殿下今年二十有五,還未續(xù)弦,可見對清王妃用情至深……臣妾覺得……” 許安澤自顧自地打斷郭若雪的話:“你多慮了,我們男子想要的與你們女子想要的從來都不是一樣的。他或許憎恨過我,但這么久也應該放下了。畢竟……人只有活著,才有資格思念?!?/br> 郭若雪眼中隱隱透出失望,在他剛成為太子的時候,還是一個小心翼翼、左右逢源的人。不過就是八年的時間,他居然變得如此倨傲。 他的父親郭太師早些年還時不時來東宮拜訪,但現在悉數下來,這一年他幾乎都沒怎么進過東宮的門。 東宮的謀士何宣前段時間來拜見太子,兩人也是談得不歡而散。 那樣一個有才有謀略的人,不求任何榮華富貴,甘愿做一個布衣在旁輔佐,可見是真的想輔佐明君。 有如此之人在旁輔佐,本是許安澤之福,但是許安澤最近真的是越發(fā)聽不進勸言了。 他到底是自己少女時期唯一憧憬與愛慕的人,郭若雪不忍許安澤一步一步走向萬丈深淵,哪怕知道會惹他不快,她也顧不得許多了。 “殿下,”郭若雪蹙眉,“臣妾覺得您這些時日是不是太過自傲了些,兵法有云,驕兵必敗……” “咣當”一聲,郭若雪手中端著的點心盤被許安澤一袖子掃落在地,軟糯的米團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銀器所制的盤子咕咕嚕嚕地滾了好遠,撞在桌腳才“當”的一聲安靜。 許安澤表情瞬間變得陰沉,他不管不顧地抬手捏住郭若雪的下巴,幽暗的眼睛里燃著怒火,用恨恨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我這幾日夜不能寐,好不容易聽到些讓我高興的消息,你就不能不掃我的興???” 郭若雪眼睛睜得越發(fā)的大了,她絲毫不畏懼地回道:“臣妾為太子妃,有輔佐規(guī)勸太子之責,臣妾不能干政,卻不忍看見自己的夫君就這樣墮入一條不歸路!自古儲位之爭,得一時好,能得一世好嗎?那浩瀚歷史長河之中,有多少人坐上那九五至尊實行暴\政猜忌忠臣,最后被趕下王座,背負罵名成為帝國千古罪人。殿下就算不顧前車之鑒,也要想想自己身后之事……” “放肆!” 許安澤怒極,甩手就把郭若雪的臉丟了出去,揚手就想打下去,偏偏郭若雪回過身子,一臉毫無畏懼之色,死死地盯著許安澤。 許安澤氣的胸口不斷地上下起伏,眼看著郭若雪被他捏過的下巴已經泛起了青紫,心中這才驚覺自己方才對她做了如此過分的事情。 他雖然這些年在朝中勢力迅速擴大,可是掌管官員調用的吏部尚書與管理國家錢財的戶部尚書始終都不是他的人。 郭太師那個老狐貍明面上雖然是官居一品的閑職,但是手里其實還是抓著吏戶兩大部,牽制著他,著實讓他無法為所欲為。 郭若雪看著他,眼中無比失望。 許安澤這一掌到底是沒有落下去。 他放下手想要去摸一摸郭若雪的臉,但是郭若雪卻是后退一步,朝他福了福身子,然后低頭出了御書房。 郭若雪才出了門,齊良娣便笑吟吟、施施然走了進來。 她來到許安澤身邊,柔軟的手輕撫著許安澤還在上下起伏的胸口,用她慣有的嬌嫩聲音說道:“殿下身子嬌貴,為了這點小事氣壞了身子不值當。太子妃惹殿下生氣,殿下只管罰她就是……” 許安澤忽地抓起齊良娣放在他胸口極其不安分的手,狠狠甩開道:“太子妃是我的妻,是你的主子,豈是你一個奴可以隨意議論的???” 齊良娣驚恐萬分的連忙跪地請罪:“殿下贖罪,是妾不知輕重?!?/br> 齊良娣萬萬沒有想到,太子平日里對她寵愛有加,雖然她明里暗里在許安澤枕邊吹了不少太子妃無德的陰風,但是許安澤從來都是一笑置之,也不說些什么。 怎么今日居然會因為她議論了一句太子妃,就發(fā)了雷霆之怒? 許安澤朗聲道:“來人!把齊良娣拖下去,杖責五十,除去良娣身份,貶為庶人丟出宮去!” 齊良娣怎么也沒有想到許安澤會如此無情,居然就因為她多說了一句,就把她便為庶人!這五十杖下去,她命如何還在? 齊良娣立即痛哭流涕地爬上許安澤,抱住他的腳,苦苦哀求:“殿下,奴知道錯了,知道錯了,再也不會如此。饒了奴吧,饒了奴吧……” 許安澤揚起就是一腳,踹在齊良娣胸口,隨即踹翻在地。 東宮侍衛(wèi)立即上前把齊良娣拖了出去,齊良娣大聲呼喊,卻沒有一個人敢來替她說一句話。 她與許安澤纏綿之情,就這么毫無征兆的終結了。 作者有話說: 啊,今天是小年(我們這里過23)~很快就要過年啦~開心~ 第55章 ◇ ◎向佛◎ 郭若雪眼中一片冰冷之色, 呆呆地看著鏡中的自己,不由地覺得好笑。 她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如此不甘心,不甘心繼續(xù)成為一個人人夸贊的太子妃, 不甘心就這樣與許安澤恭敬如賓的對峙下去。 她也是帶著少女對愛情的憧憬嫁入這煌煌東宮,也是帶著對許安澤的愛慕才與他喝了合衾酒。 可是那一杯酒下肚, 換來居然是如此境遇。 郭若雪的心中有寒風過境, 百花凋零一般的景象。 一滴冰冷的淚從她臉上年輕的臉上滑落,從她被太子捏青的下顎凝結成珠, 最后滴在她的手背,綻放出一抹水花。 蓮枝抱著熏好的衣服從外面回來,看見郭若雪靜靜地坐在銅鏡前,不由覺得奇怪,她走上前去問道:“小姐怎么就這樣悄悄地回來了?” 郭若雪一動不動,蓮枝看下去, 見郭若雪下巴上有了一片青紫, 立即嚇得把衣服放在暖榻上, 再來細細地瞧著,只見郭若雪淚眼婆娑, 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當即就猜到了郭若雪為何會如此。 “是太子殿下打的?”蓮枝皺著眉,“太子殿下雖然喜怒無常,可從來沒有打過小姐??!” 郭如雪擦了擦臉龐的淚, 支支吾吾:“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碰的?!?/br> “怎么會!就算小姐想要替殿下遮掩, 這手捏得印子可是去不掉的?。∶魈炀褪浅α?,除夕的晚宴, 小姐這樣如何去得?。 鄙徶τ謿庥旨? 見郭若雪沒有什么想說話的心思, 只能自顧自的繼續(xù)說道,“不管怎么說,奴還是先去問御醫(yī)院要些藥膏,先抹著罷!看看明日能不能淡去一些,再用粉遮去一些?!?/br> 郭若雪低著頭,不想言語。 蓮枝連忙去了御醫(yī)院,拿回了一些瓶瓶罐罐,給郭若雪仔細地涂上。 蓮枝見郭若雪心情不好,便找了自以為有趣的話來說給郭若雪聽:“小姐,我剛出去的時候,看見齊良娣被殿下罰了,打得滿身是血,奄奄一息。東宮的侍衛(wèi)把她拖出了東宮,貶為庶人……聽外面說,殿下因為她對小姐不敬,所以發(fā)的如此大怒?!?/br> “呵……”郭若雪冷笑一聲。 蓮枝沒有聽出來郭若雪的自嘲的一笑的含義,繼續(xù)說道:“齊良娣天天在殿下耳邊吹風,說您腌臜之語,偏偏她又生得嬌艷殿下特別喜歡她,您拿她沒有辦法。這次是殿下自己懲處的,說明殿下心里還是看重您的?!?/br> 郭若雪瞇著眼睛:“他那不是看重我,是顧忌爹爹的權勢。他怕我氣急去找爹爹告狀,爹爹公報私仇,為難他。所以才會拿一向與我不對付的齊良娣開刀,想讓我心中消氣。” 郭若雪拉住蓮枝的手,一聲長嘆:“蓮枝啊,他那么喜歡齊良娣,也可以因為我身后的權勢瞬間就把她給打發(fā)了。那你說說看,若是有朝一日爹爹丟了權勢,他還會如此對我嗎?只怕,我的下場不會比那齊良娣好多少罷……” 蓮枝皺眉:“小姐,您為何會如此想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一向對您很好,今日也就是在氣頭上,才手腳沒輕重了些,您不要想太多了。殿下肯為您處罰了齊良娣,多少還是說明,殿下是在乎您的呀?!?/br> 郭若雪搖搖頭,自顧自地站起身,朝著床榻走去:“他的心中,沒有愛。哪怕是有那么一點點喜歡,在權欲面前,他也會毫不猶豫的舍棄。更何況我這個連一點點喜歡都沒有的太子妃?蓮枝,我累了,不要讓任何人來打擾我。包括太子?!?/br> * 郭若雪這一覺睡得不安生,夢里她總夢見太子成為階下囚的樣子,她一直魘著,無法從那個讓她悲痛欲絕的夢境里走出來。 卯時剛過,許都的天際才剛剛起了魚肚白,郭若雪便大汗淋漓地從夢中醒了。 在她床榻邊值守的蓮枝看見郭若雪醒了,連忙湊了上去,看見郭若雪一身大汗,連忙拿來帕子把她額頭的汗水擦去不少,然后仔細去看了看郭若雪的的下巴:“小姐這一覺睡的真久,晚膳都沒有用。膏藥確實有用,已經消了不少了,等會拿粉遮了應該就看不出來了?,F下該餓了吧?奴去傳早膳,伺候您起來凈身?” 郭若雪沒有言語,蓮枝只當她是默認,便匆匆地去傳了早膳,傳了熱水,這才退回來,伺候郭若雪梳洗。 不知道為什么,過了一夜,蓮枝覺得郭若雪宛如春日里就開敗的花蕾一般,了無生機。但主子的事情,從來都由不得她這個做奴的多一句嘴。所以她只能盡到做奴的本分,盡量的讓郭若雪生活舒心一些。 用完早膳,許都叫醒的晨鐘才緩緩響起,郭若雪緩步走出東宮,交代蓮枝:“我想一個人出去走走,你跟著我就行了。” 蓮枝心中一沉,但也不敢違背,只能從衣閣里拿來一件新做的大氅,給郭若雪披上。手爐里裝滿了銀絲碳,小心翼翼地遞給了郭若雪,低聲勸道:“小姐,凡是都要想開些。這些時日皇后娘娘諸事繁雜,免了后宮的昏定晨省,小姐雖然不用早早地去給皇后娘娘請安,但是今天是守歲之夜,宴會申時就開始了,您若是心里煩悶出去也要看著點時辰。免得耽誤了晚上合宮夜宴?!?/br> 郭若雪一言不發(fā),緩緩向著御花園走去。 今年許都的冬日比往年都要冷一些,卻從未見落雪。所以這年,也比往年少了些年味。 郭若雪低著頭,數著腳下的青石板,寒風刺的臉生疼。隱約聞見空氣中有檀香的氣味,抬頭一看,竟然不知不覺地走到了長嬉殿。 蓮枝見郭若雪在長嬉殿門口停了下來,立即道:“小姐,這里留不得。” 郭若雪鬼使神差地沒有繼續(xù)往前走,而是在長嬉殿前長久的靜立。 紅燭正巧端著用罷了膳食從長嬉殿里出來,看見郭若雪的時候微微一愣,忽然記起八年前那場大婚上,遠遠的見過這位東宮的女主人,立即半蹲施禮:“紅燭見過太子妃。” 郭若雪微微點頭,她的目光透過紅燭,好似想要窺探長嬉殿里的秘密一般,就那么望著。 紅燭見狀輕笑問道:“太子妃若是不嫌棄,進去喝一杯齋茶吧?!?/br> 蓮枝連忙要替郭若雪擋了回去,誰知話還沒有出口,郭若雪便微微一笑回禮道:“好?!?/br> 這一聲把蓮枝嚇得不輕,她想要說些什么,卻已經看見郭若雪已經踏進了長嬉殿的門。 紅燭在前面引路,郭若雪漫步在長嬉殿看似繁盛卻又衰敗的庭院,看著滿樹開敗了的合歡花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絲悲涼。 郭若雪還未進宮的時候,就聽過這位在后宮冠艷群芳的賢妃娘娘。 只是八年前的那場變故,讓她無緣與賢妃見上一面。 不知道為什么,今日她走在這冷清的地方就是想來看看這位賢妃。 郭若雪總覺,最近自己的心中有一些執(zhí)念,讓自己最近行為甚是怪異。忽然聞到這滿園檀香的味道,心中的郁結居然舒緩了不少,便鬼使神差地想要進來。 蓮枝小心翼翼地跟在郭若雪身后,總想找機會勸郭若雪回東宮,可是郭若雪根本看都不看她,也不給她任何說話的機會。 蓮枝只好默默地跟在郭若雪的身后,靜觀其變。 紅燭手中還端著齋飯的托盤,進入長嬉殿的正殿,她便輕聲道:“主子,太子妃前來拜訪?!?/br> 郭若雪在殿門口等候著,只聽見里面?zhèn)鱽硪宦暼岷偷穆曇簦骸白屗M來罷。” 紅燭又端著托盤出來,施了一禮:“娘娘讓您進去,奴去放一放手中的東西,烹一盞茶來?!?/br> 郭若雪點頭,對著身后的蓮枝道:“你去幫幫紅燭姑姑?!?/br> 蓮枝眉頭微蹙,只能欠身:“是?!?/br> 兩人退了下去,郭若雪才緩緩走上長嬉殿由青石搭建的臺階,聞著檀香轉向了里間。 只見長嬉殿正殿的里面已然被收拾成了一個佛堂的樣子,神龕里面擺放著佛像,桌上點著兩根蠟燭,供奉著新鮮的瓜果,香爐里緩緩飄出幾縷青煙裊裊。 賢妃身著暗灰色的尼姑衣衫,跪在蒲團之上,左手立在胸前,右手滾著一串念珠,嘴里一動一動,默念著什么。 整個長嬉殿靜默無聲,連風流過的聲音都可以聽見。 郭若雪走過去,找了一個空的蒲團,也跪坐在了上面,認真地三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