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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quán)御山河 第42節(jié)

    許安桐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又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如此來回往復, 這才讓自己的心境變得平穩(wěn)起來。

    *

    還未到東宮, 門口的侍衛(wèi)遠遠地便看見了許安桐的身影, 提前去通傳了許安澤。

    許安桐剛到東宮門口就看見許安澤一臉笑意的從東宮里疾步而出,朗聲道:“四弟回來了!來來來,我才得了一副覃顯川的真跡,想著你年下回來,可以與你一同鑒賞一番呢!”

    許安桐聽許安澤如此說,臉上有抑制不住地興奮:“二哥說的可是真的!當真是覃顯川的真跡?他的畫早就絕跡許多年了,二哥是如何找到的!”

    許安桐一聽見“覃顯川”這個名字,立即就如同癡兒一般,只顧著問話,忘了向太子行禮。還是墨染在旁輕咳了一聲提醒,許安桐才回過神來,抱拳欠身,訕訕一笑:“臣拜見太子殿下。臣失禮了,還望太子殿下莫怪?!?/br>
    許安澤好似不在意一般,揚手拉住許安桐的手腕,大笑著,把他往東宮里帶:“二哥怎么會怪罪四弟?四弟愛畫成癡,我這個當哥哥的若是遇見,無有不替弟弟想著的。走,去書房小坐片刻?!?/br>
    許安桐臉上依然掛著和煦的笑容,但是心中卻是暗自驚訝,總覺得今日的許安澤對他有些過于熱情了。

    可是他這個二哥,性子本就是陰晴不定,不可揣摩。他沒有駁許安澤的理由,只能任由許安澤拉著,往他的書房走去。

    一路上,許安澤如同一個兄長一般,對許安桐絮絮叨叨:“四弟許久不回來,不知道為兄與惠妃心中甚是牽掛?!?/br>
    許安桐柔聲回答道:“臣見過陛下,就來拜見太子殿下了,片刻都不敢耽擱?!?/br>
    許安澤回頭眉宇微蹙,臉上露出不悅的神情道:“四弟怎么說話如此見外?”

    許安桐依然態(tài)度謙遜:“二哥,您現(xiàn)在是東宮,是東陵的太子殿下。在禮法上,您是君,我是臣,不可有半點階躍。臣一直謹記在心?!?/br>
    許安澤的眸低有暗光流過。

    這些年來,許安桐一直都是這幅謙卑的樣子,不管是人前人后,對他這個太子禮數(shù)周全。許安桐自小就喜歡丹青,一直對學習國策不曾上過心。

    在弘文館里交上去的功課,也不甚平平。

    雖然在受過及冠之禮之后,出去單獨立府,東陵帝給過一些差事。

    但在許安澤這個太子的干預下,主要還是讓許安桐擔任邊疆之地擔任刺史,安\邦定國。

    最近幾年東陵帝君體恤許安桐,覺得邊疆貧瘠,生活困苦。許安澤也有意拉攏自己的四弟許安桐成為他的黨羽,于是這些年,東陵帝讓許安桐便在江南一代州縣的刺史與司馬,許安澤并沒有反對。

    江南富庶,風景優(yōu)美。

    許安澤知道,東陵帝這樣做,是想滿足許安桐寄情山水游畫天下的志向,彌補他年少喪妻之痛,但這何嘗不是東陵帝對許安桐另一種溺愛。

    在才情上,東陵帝溺愛他這個四弟許安桐。

    在謀略與國策之上,東陵帝寵愛六弟許安歸。

    他這個當朝太子,似乎從來都沒有受到過父親的偏袒與溺愛。

    想到這里,許安澤心中竟有無數(shù)悲涼,驟然升起,不禁感慨了一句:“父親還是心疼你多些?!?/br>
    許安桐聽見許安澤冷不防地說出這樣的話,渾身立即打了個激靈,立即回道:“殿下何處此言?”

    許安澤頷首苦笑,卻不解釋。

    許安桐心思轉(zhuǎn)的極快,不由地把語速放緩,道:“殿下最近可是與陛下有了口角之爭?”

    許安澤依然沉默不語。

    許安桐輕嘆:“殿下不要記恨陛下,您是東陵未來的君主,陛下對殿下的要求自然不同于我們這些皇子。陛下嚴苛,心中總還是對殿下寄予厚望的?!?/br>
    許安澤站定回眸,看向許安桐:“父親對你我的期許是不一樣的?”

    許安桐點頭:“是啊,殿下。臣喜歡那些書墨,陛下便由著臣去了。這若是放在兒時,想必太傅會說臣一句玩物喪志罷?!?/br>
    說話間已經(jīng)到了書房門口,許安澤臉變得極快,方才還是一臉陰沉,此刻已經(jīng)面帶微笑把許安桐引到書桌前,從畫筒里隨手抽出一卷舊的發(fā)黃的卷軸。

    這動作粗魯?shù)模吹迷S安桐眉頭微蹙。

    書畫名家的稀世真跡,就這樣被許安澤隨手丟在畫筒里,隨手抽了出來。若是損傷了一分一毫,都足以讓這幅價值連城的名家之作變成一張廢紙。

    看來許安澤對于這些東西,確實是沒有興趣,不懂得其中的價值,更不懂得要怎么收藏。

    他既然這么不屑這些東西,為什么還要費勁心思去替他尋找?

    刻意拉攏?還是另有所圖?

    許安桐愣神的時候,許安澤已經(jīng)把畫卷展開:“來看看。”

    許安桐回過神,屏氣凝神地走到書桌前,獨自領(lǐng)悟者這畫卷之美。許安澤在一旁冷冷地觀察著許安桐的動作。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畫卷之上那幾抹異樣的顏色,然后低下頭去聞了聞,一時間許安桐的臉上就浮現(xiàn)了不可思議的神情,然后就變成了一聲嘆息。

    他繼續(xù)小心翼翼地查看著這幅畫,許安澤心中早已有了定論。

    覃顯川的畫作之所以出名,是因為他的畫作之上總會有幾抹界于青色與綠色之間的瑰麗顏色。

    那種顏色是沒人可以效仿的,因為除了覃顯川自己,沒有人知道調(diào)和出這種顏色的用料是什么。

    許安桐一副小心翼翼、自愧不如的神情告訴了許安澤,這些年許安桐對書畫的癡迷,并不是假的。

    也不枉他廢了這么多心思,找來這幅畫。

    在許安澤這個位置上,面對那么多人的諂媚與心機,他必須小心翼翼的去分辨。或用東西,或用錢帛,或用美人。

    在許安澤看來,他這個四弟對他一直謙恭有禮,毫不階躍,這絕對不是一個平常人可以做到的。

    一個皇子,對帝王之位沒有覬覦之心,這是不正常的。

    所以他要時不時的找來一些東西,來試探這些弟弟們的心思。

    這幅價值連城的畫作,就是其中一個試探的環(huán)節(jié)。

    或許許安桐是被迫才喜歡書畫,但是他見到那幾抹瑰麗之色顯現(xiàn)出來的激動與崇拜之情,卻是無法裝的。

    這一番試探,許安澤覺得效果顯著。

    許安桐足足看了這幅畫有一炷香的功夫,才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訕訕笑著,說道:“不愧是名家之作,即便是臣親眼見了,一時間也無法破解這幾抹顏色的秘密?!?/br>
    許安澤順水推舟:“那四弟便拿回去好好端詳,就當是二哥送你的新年禮可好?”

    許安桐驚訝無比,連連擺手:“不可不可,殿下去尋這畫作想必是出了不少力氣,臣怎么好……”

    許安澤根本不顧許安桐的推辭,自顧自地上前去把畫卷收了起來,動作極其粗魯,看的許安桐痛在心里。

    許安澤把畫卷遞給許安桐道:“這畫本就是機緣巧合之下拿到的,我不懂也不會珍藏,還是把它交給懂畫之人珍惜,才是正理?!?/br>
    許安桐面露紅色,頷首,單膝跪地,雙手接過畫卷:“那臣便不推辭了,多謝殿下的賞賜?!?/br>
    許安澤看著許安桐把畫卷小心翼翼的收入布袋之中,才道:“這里是我的府邸,你我是自家兄弟,不要拘禮,坐下一起喝口茶罷?!?/br>
    雖然許安澤坐的位置右側(cè)還有一個空位,但許安桐很是識趣地坐在了下位。

    許安澤心中暗笑,這人也太小心了些,如此小心謹慎,恐怕也成不了什么大事。

    許安桐茗了一口茶,放下茶盞,問道:“不知道臣不在的這些時日,殿下的身體可還安好?”

    許安澤笑道:“前些時日染了一些風寒,近日才好利索?!?/br>
    許安桐點頭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好在御醫(yī)院里都是國之圣手,想必照顧殿下的身子,無有不周全的?!?/br>
    許安澤眉頭微皺,頗為不悅:“你我兄弟二人,在這里閑話,四弟總是殿下來殿下去的,生分了不是!”

    這已經(jīng)是許安澤第二次申斥許安桐過于守禮了,許安桐訕訕一笑:“那臣便無禮了。”

    第50章 ◇

    ◎惠妃◎

    許安澤嬉笑問道:“往日你從外面回來, 總是會帶些稀罕玩意,你可不要說只準備了給陛下的禮物,沒有準備給二哥的。”

    許安桐立即回道:“二哥的禮物, 我這個做弟弟的怎么敢忘記。只是東西奇巧,只是個小玩意罷了。”

    “小玩意?”許安澤長眉一挑。

    許安桐從袖子里摸出來一個玉質(zhì)的小葫蘆模樣圓滾滾的東西, 葫蘆周圍有一圈孔, 整個玉呈現(xiàn)血紅色,鮮紅欲滴, 散發(fā)出一種鬼魅瑰麗之色。

    “這是……血玉塤?”許安澤瞪大了眼睛。

    許安桐起身,把血玉塤遞過去,道:“這是我在西域采風的時候,在集市上看見的。賣家好像并不知道這件物品的價值,就那么隨便丟在了一堆器皿里面……”

    許安澤接過血玉塤,左右相看, 由不得感慨:“這么大塊的血玉已經(jīng)是稀罕之物, 舍得用這么大塊的血玉做成內(nèi)空的塤也是藝高人膽大……”

    玉這種東西, 可貴可賤。

    貴的可以是雕琢的稀罕,工藝的精細以及玉的完整。

    更重要的是, 許安澤一直都有喜歡收集玉質(zhì)東西的嗜好。

    在他眾多收集品里,血玉是極其少有的。

    很明顯,許安桐這個體型很小的禮物,卻送到了許安澤的心坎上。若是真的計較起來, 這個血玉塤的價值, 一定不會比剛才他送給許安桐的那副畫便宜。

    許安澤愛不釋手,小心翼翼地拿著血玉塤翻來覆去的翻看著。

    許安桐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 趁著許安澤高興勁, 小心說道:“二哥, 方才在御書問安陛下,陛下體恤我久不在許都居住,府邸冷清……特許我今年在宮里陪著母妃一直到上元節(jié)……”

    許安澤聽到許安桐如此說,先是一愣,而后臉上依舊是溫和的笑意:“清王妃去了三年,你又常年在外奔波,府邸一直冷清著也沒貼心的人照顧。陛下說得對,你與其回府邸冷冷清清的一個人,不如在宮里熱鬧些。惠妃想必也很高興的。”

    許安桐不見許安澤臉上有半點不悅,連忙道:“多謝二哥還掛念著我?!?/br>
    許安澤繼續(xù)端詳著手中的血玉,許安桐適時地站起身,拱手屈身道:“二哥肩負國家重任,繁雜的事情一茬接一茬的??斓侥晗铝?,想必二哥還有許多政務需要處理,我就不在此繼續(xù)叨擾二哥了……”

    許安澤見許安桐有離去之意,也不阻攔,只是點點頭:“你既然在宮里住下了,日后我們兄弟倆說話的時間多著,不在這一時。你去看看惠妃,安頓好了,派人來傳個話。有什么缺的一定要同我說,我讓他們?nèi)ソo你置辦?!?/br>
    許安桐一拜:“臣先謝過殿下恩典?!?/br>
    許安澤揚了揚下巴:“去罷。”

    許安桐恭敬地退出了東宮書房,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墨染跟上許安桐,看見他的鬢角有虛汗流下,低聲道:“王爺,您沒事吧?”

    許安桐搖頭,把手中的畫軸遞給墨染:“好好收著。”

    墨染知道,這是太子殿下賞賜的東西,無不小心翼翼地接過來,放進隨身背的布袋里。

    許安桐出了東宮門,背后已經(jīng)一身虛汗,不自覺地咳了幾聲,這霜煞的冬日都不足以抵御東宮散發(fā)出來的冷意。

    許久不見,他這個二哥變得越來越喜怒無常了。

    明明之前,對他還是一副不可容忍,讓他自生自滅的態(tài)度。今日卻又是一副仁愛兄長的模樣,讓他心中打鼓。

    許安桐仰天長嘆,眼眸里有寂寥傷感之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