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會兒，遲鷹給她打了電話過來——

    “不回我信息？”

    他嗓音沉如罄石，宛如在她耳畔低語般，讓她的心稍稍安寧了些。

    “不好意思哦，遲鷹，剛剛mama在罵我，我就退微信了。”

    “怎么又挨罵了。”

    “唔…”

    蘇渺拿著手機，倚在了窗臺邊，“她給我轉錢，但我沒有接。因為這錢可能是她的，也有可能是秦叔叔給的?！?/br>
    電話那端停頓了幾秒，她聽到了遲鷹扣動打火機蓋的聲音。

    “《老子》里有一句：和其光，同其塵。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蘇渺指尖摳著自己衣服上的小扣子，低頭思考了一會兒：“我明白的，你讓我不要太過于堅持某些太過于清高的原則嘛，向世俗低頭，才能過得好?！?/br>
    “嗯?！?/br>
    “以前秦斯陽爸爸給我買過一些東西，還幫我轉了學，但那個時候我不知道他是秦斯陽的爸爸。現(xiàn)在知道了，我就不能接受了。對不起，我做不到你說的和光同塵，我就是沒辦法接受，堅決不接受?！?/br>
    電話那端傳來一聲輕嗤，他似乎在笑：“所以你是我的小鷹?！?/br>
    她不解：“嗯？”

    “鷹不需要和光同塵，它扶搖直上，凌空萬里，無人能及?！?/br>
    蘇渺聽到他的話，嘆了一聲：“遲鷹，凌空萬里的人是你，不是我。你也說過，我的翅膀太小了，飛不起來?！?/br>
    遲鷹便不再言語。

    倆人同時默了會兒，蘇渺悶悶地說：“哼，你不鼓勵我嗎？”

    “你需要我鼓勵嗎？”

    “不需要?！?/br>
    “我知道你不需要，就算你對我唉聲嘆氣，說自己這不行那不行，但你下一秒就會更努力。誰都不用鼓勵你，你更不需要安慰?！?/br>
    他說她是他的影子。

    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比他們更了解彼此。

    蘇渺心情輕松多了。

    “現(xiàn)在你可以告訴我，為什么放學一個人溜得比狗還快，禮物都不要了。”

    “啊這…”蘇渺不好意思地問，“你怎么知道我生日?！?/br>
    “爺什么不知道?！?/br>
    “……”

    蘇渺解釋道：“我不想過生日啦，所以沒有讓大家都知道?！?/br>
    江風拂面而來，撩動著她頸邊的發(fā)絲。

    蘇渺看著窗外滿城的燈火和天上微弱渺茫的幾顆星子，“只想一個人安安靜靜看會兒星星，迎接我孤獨的十八歲?！?/br>
    “有點青春疼痛那勁兒了?！?/br>
    “哼，掛了?！?/br>
    “小鷹。”他忽然叫住她，停頓了幾秒，“你會美夢成真，得償所愿?！?/br>
    “嗯，我知道?！?/br>
    掛斷電話之后，遲鷹果然不再打擾她，留她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繼續(xù)寫作業(yè)。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渺站起來活絡頸椎，忽然看到嘉陵江對岸的一座擁有l(wèi)ed屏的高樓閃動著幾個紅色的手寫大字——

    “送你一片星光。”

    蘇渺一眼就認出了那幾個行書體字，毫無疑問出于遲鷹之手。

    然而，她還未來得及反應，屏幕光亮驟然消失。

    緊接著，整個江對岸璀璨耀眼的霓虹燈光，同一時間全部熄滅！

    因為這一片霓虹燈光的消失，星空顯露了出來。

    漫天星辰、絢爛奪目。

    三分鐘的時間，她竟真的擁有了一城的星光。

    蘇渺捂住了嘴，難以置信地抬眼望天。

    她十八年的人生，沉悶而低調，隱忍又壓抑。

    她不敢笑得太大聲，哭更是要死死捂住嘴，不敢讓別人聽到。

    她從不是萬眾矚目的光芒，她只是一只小烏龜、一顆小蝸牛。她只是蘇渺，渺小的渺…

    十八歲成人禮這一天，遲鷹送了她一份難忘的禮物——

    他讓滿天星辰…只為她一人閃耀。

    次日清晨的早讀課，盧思思她們幾個女生扎堆在一起，討論著昨晚整個江邊的霓虹燈熄滅的事情——

    “你們看到?jīng)]得？一下子全黑了，我都以為那一片兒停電了呢！”

    “怎么沒看見，那么明顯?！?/br>
    “聽說是有富豪給女朋友慶祝生日哦！熄的都是商務大樓，整整三分鐘！就連游輪的光都滅了。”

    “以前有富婆jiejie給明星慶生，在解放碑買一個屏都不得了了，這位……太大手筆了！”

    “是哎！”

    ……

    課后，蘇渺在儲物室找到了遲鷹。

    他從箱子里取出課本塞進書包里，見蘇渺過來，順帶取出一只柑橘遞給她。

    “謝謝，我不吃?！?/br>
    “讓你剝了喂我吃?！?/br>
    “……”

    蘇渺耐著性子剝了橙子，遞到遲鷹手里：“昨天那個…謝謝你。”

    “客氣。”

    她踟躕著，半晌，還是問道：“我想問一下，花了多少錢啊？”

    “是不是我每送你一件東西，你都要問問價格？”

    “不會啊。”蘇渺背靠著冰涼的儲物柜，“我會直接搜同款，看價格?！?/br>
    “……”

    “我mama說，人家送了你什么，你也要回贈價格相當?shù)?，才算禮貌?！?/br>
    “哦，那昨天這份，你大概得把你自己賣給我了?！?/br>
    蘇渺嘆了一口氣，很認真地對他說：“你以后不要弄這種了，真的，不要這樣浪費在我身上?！?/br>
    遲鷹修長的指尖剝著橘子皮，漫不經(jīng)心道：“能讓你開心的事，不是浪費。”

    “是很開心，都感動哭了?！碧K渺看著少年鋒銳的側臉，“但我覺得，這些錢可以做更有意義的事?！?/br>
    “比如？”

    “比如你不是玩機器人嗎，你可以買更多昂貴的材料，還有我看到你家里有好幾臺無人機這些，你可以買給你自己…”

    “蘇渺，你是不是不習慣成為中心和焦點?！边t鷹一眼就看出了小姑娘的心事，“這讓你感覺不安，讓你自愧，自卑?！?/br>
    蘇渺抵著柜子，低著頭，柔軟的發(fā)絲垂在耳鬢，耳垂微燙。

    “不準猜我。”

    遲鷹左手手肘撐在了她的肩膀上，像哥們一樣搭著她，語氣卻相當認真：“蘇渺，從現(xiàn)在開始，你要學會習慣成為中心?！?/br>
    “為什么?！?/br>
    遲鷹沒有回應，握著她單薄的肩膀，凝望著她。

    蘇渺從他琥珀般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

    她…站在世界的中心。

    感動得不知道怎么辦才好，蘇渺低頭，掩飾道：“那你別讓我尷尬，如果你讓我尷尬…我就會跑開?！?/br>
    “知道，你是重癥社恐患者?！?/br>
    她淺淺地抿嘴，笑了，嘴角小梨渦恬淡而溫柔。

    “給你的禮物?！?/br>
    遲鷹將最后一瓣橘子扔嘴里，然后甩給蘇渺一個小盒子。

    蘇渺看這精美的小盒子就知道，這又是一份價值不菲的禮物。

    “你已經(jīng)送了很貴重的禮物了，這個我不要?！?/br>
    “昨天那份…太虛了，浪漫的小手段而已，沒什么實際價值?！?/br>
    “我沒見過男生送了浪漫的禮物之后，還自己吐槽自己的！”

    他將盒子遞到她手里：“少廢話?！?/br>
    蘇渺仍舊拒絕，推開了他的手，“這次說什么也不能收了?！?/br>
    遲鷹看出了她的心思，保證道：“里面的東西一定是你想要的，等你打開看到，就舍不得還給我了?！?/br>
    這話倒勾起了蘇渺的好奇心：“如果不是，怎么說。”

    “不是的話，等會兒去cao場，我讓領導把我當球踢了?！?/br>
    蘇渺再度被他逗笑，半信半疑地正要拆開了盒子。

    遲鷹忽然阻止了她，按住了蓋子：“等下，還是先說說你最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