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斯陽說她單純，有時候，她是真的單純，至少…沒有蘇渺這么多的心眼。

    是啊，一個從小被父母和兄長寵愛著長大的女孩，全世界滿滿的安全感和幸福感，怎么可能不單純。

    如果有可能，蘇渺也希望像她一樣單純、任性、甚至…無知。

    秦思沅剛走沒多久，遲鷹便給蘇渺發(fā)了一張圖片，是世界奧數(shù)賽的獎杯，純金打造，閃耀奪目。

    c：“班長，給班級拿下了榮譽，你怎么獎勵我？”

    渺：“恭喜你，遲鷹?！敬竽粗浮俊?/br>
    c：“這句話我已經(jīng)收到五十多次了，我謝謝你?！疚⑿Α俊?/br>
    陰陽怪氣的。

    渺指尖頓了頓，不知道怎么回復(fù)，看到獎杯上印著一行字：wir mussen wissen， wir werden wissen。

    渺：“遲鷹，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c：“德國數(shù)學(xué)家希爾伯特的名言，翻譯過來就是：我們必須知道，我們終將知道?！?/br>
    遲鷹很耐心地對她解釋：“這段話表達了人類探索未知世界的決心和信心，也是他對同時代不可知論者的回應(yīng)，代表了理性主義?！?/br>
    蘇渺認真地將他發(fā)來的話讀了幾遍，記了下來。

    這些…都是她不知道的事情，但遲鷹知道，他肯定看過很多書，知識面比她寬闊很多。

    就像是她仰止的高山，近在咫尺，卻又顯得遙不可及。

    “遲鷹，你對這句話的理解是什么呢？”

    他似乎認真地斟酌了很久，回道：“我認為，理性是人類文明之光?！?/br>
    蘇渺指尖咂摸著這句話。

    “感情和理性，你會更認同后者？”

    幾分鐘后，遲鷹回道：“我崇尚理性的前提，是尊重內(nèi)心的一切自然流露的感情，不自欺、不壓抑。班長你呢，你尊重嗎？”

    他的話讓蘇渺手機掉在了地上。

    ……

    兩天后的活動課，蘇渺在辦公室跟班主任匯報了這一周班委工作和學(xué)生情況。

    回來后，同桌許謐告訴她：“遲鷹回來了。”

    “他人呢？”

    “跟秦斯陽他們打球去了?！痹S謐努努眼，“他給班上每一位同學(xué)都帶了稻香村的小點心哦，快看看你的是什么！”

    蘇渺看到自己位置上放著一個淡黃色的紙袋子，她并沒有立刻打開，望向許謐：“你的是什么？”

    “椰子酥?！痹S謐將盒子打開給蘇渺看，一盒里約莫有五六塊的樣子。

    “其他人的差不多也都是棗泥酥啊，山楂餅之類的?！?/br>
    秦思沅見蘇渺回來，也趕緊湊了過來，好奇地問她：“蘇渺，你盒子里的是什么呀？”

    蘇渺知道她肯定是要看的，于是拆開了盒子，里面裝著五塊貝殼形狀的餅干，很是酥脆松軟的樣子，應(yīng)該很好吃。

    秦思沅見她的也沒什么特別，綻開了笑容：“哦，原來是栗蓉酥。”

    許謐看出了她臉上得意的表情，又問道：“那你呢思沅，你的是什么？”

    “我的跟你們都不一樣?！鼻厮笺浯蜷_了自己的盒子，很得意地說，“獨一無二的。”

    蘇渺看到她的盒子里有幾塊豬頭形狀的金色小餅干，看起來很可愛。

    秦思沅離開以后，許謐撇撇嘴，悶聲說：“得瑟什么呀，看不出遲鷹罵她是豬呢?！?/br>
    蘇渺睨她一眼，笑著說：“你別過度解讀啊?！?/br>
    “本來就是，豬頭餅有什么特別的，我看到許智欣的餅干還是小猴子形狀呢，她還以為她是獨一份?！?/br>
    眾人散去之后，蘇渺將小盒子放回了抽屜里，在別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她才小心翼翼地從點心盒下面，取出了多出來的另外一個陌生的絲絨小錦盒。

    盒子里裝著一枚松煙墨條，用于研墨書寫，墨條上印著是飄渺的祥云與展翅的鷹圖案。

    她偷偷地將墨條藏在了書包最里面的夾層里。

    ……

    放學(xué)后，蘇渺去舞蹈教室看秦思沅她們的排練情況。

    秦斯陽不在，音響里放著他提前錄好的古琴曲《梅花三弄》，她詢問秦思沅：“你哥沒來嗎？”

    “昂?！鼻厮笺渲笇?dǎo)著女生的動作，漫不經(jīng)心道，“遲鷹回來了，過幾周有全市籃球聯(lián)賽，他們在訓(xùn)練?！?/br>
    “可是明天就要登臺演出了，今天他怎么都應(yīng)該過來彩排一下啊?！?/br>
    “那你找他撒，跟我急什么?！?/br>
    蘇渺走出舞蹈教室，來到走廊邊給秦斯陽打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秦斯陽接了起來，呼吸急促，應(yīng)該是正在打球：“有事？”

    “過來彩排，跟她們合一下。”

    “我不需要每天都過來，讓她們跟我的曲子練。”

    “可是明天就要登臺演出了?！?/br>
    “登臺前彩排一下就行了。”秦斯陽并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我的演出不會有任何紕漏，你放心?！?/br>
    “你是沒問題，但女孩們需要跟你的節(jié)奏，如果不多練幾遍，沒有默契就有可能會出差錯?！?/br>
    “我說過，不會有問題，我現(xiàn)在很忙。”

    “秦斯陽，你既然答應(yīng)了，就好好練，你現(xiàn)在就過來！”

    蘇渺說完，不等他回應(yīng)，果斷地掛斷了電話。

    陽臺邊，微涼的秋風(fēng)吹拂著她的臉。

    她承認，她心里有火氣，換了平時絕不會這樣對同學(xué)說話。

    這股子憋屈的火氣從哪里來，蘇渺不想去深究，她必須加快步伐向前走，低著頭，控制自己的心，埋頭向前。

    不要留戀任何路邊風(fēng)景，因為那與她無關(guān)。

    一刻鐘不到，秦斯陽居然真的趕過來了，從樂器室里取出了黑色的古琴，席地而坐，臉色低沉得可怕。

    楊依依看到他過來，也微微變了神情，走到秦思沅耳邊，低聲說：“她可真有本事?！?/br>
    她努努眼，掃了掃蘇渺，繼續(xù)挑撥道，“她這一發(fā)火兒，你哥居然真的來了，他聽過誰的話，換你都不一定能把他叫過來吧！”

    秦思沅漫不經(jīng)心道：“我哥是信守承諾的人?！?/br>
    “那你之前還叫你哥過來排練呢，他都不大愿意，怎么班長一叫，他就來了?！?/br>
    秦思沅翻了個白眼，望向楊依依，用方言道：“你要喜歡我哥，你追他去撒，在這里說啥子風(fēng)涼話?！?/br>
    楊依依臉頰驀地脹紅：“我…我哪有！”

    “那你酸什么酸?！?/br>
    “我…好嘛，就算我喜歡你哥，但他心里要是有人，我追也沒用啊?！?/br>
    “不可能?！鼻厮笺浔凰龤獾眯乜诎l(fā)脹，鐵青著臉道，“追我哥的女生那么多，他咋可能喜歡她，又窮又虛偽?！?/br>
    ……

    秦斯陽過來了，他身后，還慢悠悠地跟了遲鷹，他們應(yīng)該是一起在打籃球。

    他穿黑色的衣服，五官冷硬又凌厲，氣質(zhì)也仿佛收斂了盛夏的灼灼動人，顯出幾分入冬的凜然之意。

    見遲鷹也來了，秦思沅立刻組織大家跳舞排練，竭力展現(xiàn)著她柔美的古典舞身段和婀娜嫵媚的動作。

    遲鷹拎著球，走到了蘇渺身邊，低聲問：“禮物，喜歡嗎？”

    他一湊近，蘇渺便感覺到他強勢的荷爾蒙氣息，一整個籠罩住了她的世界，令她幾乎動彈不得，掌心全是熱汗。

    “餅干很好吃。”

    “松煙墨色飽滿，是我常用的墨條。圖案也是定制的，我一落機就去門店下單了，回來登機前幾個小時才做好，差點延誤?！?/br>
    他嗓音磁性有顆粒感，還帶了分別幾日的陌生感。

    蘇渺雙手交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低聲問：“那個墨條…多少錢？”

    “問價格你是認真的？”

    “墨條我很喜歡，謝謝你給我?guī)?，錢我還給你。”

    遲鷹冷笑：“我送了這么多份禮物，你是第一個說要還錢給我的，班長挺見外啊?！?/br>
    “他們的禮物，也有這些嗎？”她望向他。

    “當然…沒有。”少年眼皮褶子淺，單眼皮，眼尾自然微挑，不笑的時候…很冷。

    但笑起來，灼灼生花。

    他毫不掩飾自己對她的特殊，坦坦蕩蕩道，“你的點心，也是我試吃了幾十種之后，覺得口感最好的，你吃過了嗎？”

    一陣穿堂風(fēng)過，她的心像窗外的銀杏葉一般…輕微地顫栗了起來。

    但也只是一瞬間罷了。

    她立刻穩(wěn)住了心緒，禮貌道：“我媽很喜歡吃，謝謝你?！?/br>
    “我謝謝你媽這么捧場?！?/br>
    蘇渺聽出了少年玩笑的調(diào)子里的不爽。

    他聽出她刻意的敷衍之意了。

    蘇渺注意到秦思沅一邊跳著舞，時不時朝他們投來的眸光，儼然已經(jīng)很不爽了。

    她只好戰(zhàn)術(shù)轉(zhuǎn)身，走出了舞蹈教室，獨自來到了走廊盡頭的衛(wèi)生間門口，低頭搜索了松煙墨條的價格。

    兩百多出頭，考慮到是定制款，她低頭給遲鷹轉(zhuǎn)了250過去，然后匆匆走進洗手間。

    出來的時候，手機震動了一下，蘇渺看到剛剛的轉(zhuǎn)賬已經(jīng)被他退回了。

    她放下手機，忽然感覺一雙熾熱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