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一只大橘不會修仙 第88節(jié)
臨江仙倒是想與他搭話,卻被他堅定地拒絕,理由是,他得一個人清靜清靜,順便思索一下心里那團打了幾十個死結的關于感情的毛線團。 “你打算清靜多久?”臨江仙看著一身金色毛絨衣,像個大號人形貓貓的程梓,順手理了理他鬢邊凌亂的碎發(fā)。 他不著急,甚至淡定到了有恃無恐的地步,程梓的思考還未開始,他仿佛就已經(jīng)得到了心儀的答案。 這個揣測讓程梓頭頂?shù)呢埗錈猛t。 “我打算……”他對著手指頭,眉毛糾結地擰緊,“先給我一天時間?” “好?!迸R江仙非常干脆地應下,“需要布置陣法節(jié)點的四個地方里,最遠的南山距東海正好是一日路程。” 其實對于他這樣的天生神靈而言,從某地到另一地哪有路程之說,只不過是為了遷就程梓,末了還得找個聽得過去的理由讓他安心受用。 麻煩確實是麻煩了點,但架不住人家樂意啊。 于是接下去這一天,程梓坐在臨江仙化出的飛梭船頭,認認真真開始捋思緒。 從毛線團里抽出的第一根線頭是他對臨江仙究竟抱有哪種性質的感情。 他拿自己對姜家人的感情做類比,發(fā)現(xiàn)自己對臨江仙絕對不是親情。再拿意江山、岑想等人和臨江仙放到一處做比較,又確定絕不只是友情。 想著想著,程梓忽然回憶起前世的種種,在無數(shù)讓人心絞痛的記憶中,與臨江仙有關的那幾個畫面最短,卻也令他最傷心。 程梓低頭看著船下的云,恍惚間,它們似乎幻化成澄清水面,映出他當時在記憶空間里哭得慘兮兮的模樣。 不知為何,他就是覺得,就算知道自己明天就要去世的消息,他也不可能哭得比這更慘了。 不管是不是愛情,總歸是份刻骨銘心的情意。 把這份情意剝離出來換個場景,完全值得終身相許。 “小貓崽,吃不吃面?” 小鳳凰的聲音和突然撲到臉上的熱氣讓程梓回過神來,他扭過頭,看見好朋友手中端著的陽春面,雖然是清湯寡水白煮面,但莫名的香氣誘人。 好像是有點餓了。 程梓接過面碗喝了口湯,揪緊的眉眼頓時舒展出了一個笑容,本來軟趴趴耷拉著的耳朵也精神地豎起。 小鳳凰忍不住上手摸了一把,還是柔軟溫熱的觸感。 “想這么久,得出答案了嗎?”小鳳凰坐到他身邊,變戲法兒似的又變出一碗同樣的面來,吸溜了一口,“你這副苦惱兮兮的模樣,我可真不適應?!?/br> 認識程梓之后,他通過一些術法看見了程梓過往的點滴,從那些沒有自己參與的事件里,他看到的是這只外表傻兮兮的貓堅韌又樂觀的靈魂。 不管是普通人還是修行者,又或者別的什么種族,只要活著就需面對種種選擇,并且或自愿,或被迫地做出選擇。 程梓卻不一樣,他不會像其他人那般囿于固定的選擇,反而更喜歡照著自己的意愿去創(chuàng)造選項。 所以小鳳凰一直覺得世上沒什么事能難得住他。 但沒想到,即使是程梓,也會為情所困。 這年頭,貓當?shù)锰靡矔砝_。 小鳳凰想著,又吸溜一筷子面,臉上滿是藏不住也不想藏的看戲表情。 程梓斜他一眼:“等著看我笑話是吧?” 說著,放下筷子撓了他一爪。 小鳳凰裝模作樣地躲了躲,沒躲開,笑呵呵道:“不是看你笑話……好吧我差不多是這個想法……誒誒誒!別撓!其實我是來關心你的!” 一貓一鳳凰捧著面打了場加起來最多三歲的架,笑鬧聲里,程梓眉眼間最后一絲陰霾消散,看上去又是那只沒心沒肺快快樂樂的橘貓。 “我想明白了,我是喜歡他!”程梓脖子一梗,紅著耳朵理直氣壯,“笑什么笑?你就說說誰被他那樣寵著會不喜歡他?他給我做糖給我做飯,處處讓著我哄我開心,有危險也第一時間護住我,多好一人啊,我喜歡他怎么了?” “哈哈哈哈哈——” 小鳳凰看了一眼后方虛掩的窗戶,發(fā)出快活的笑聲,被程梓勾住脖子勒了幾下才勉強收住。 “你這話得跟人家去說啊,沖我嚷嚷什么呢?告訴你啊,我是鳳凰,不是傳信鳥,休想讓我轉達!” “稀罕!”程梓皺皺鼻尖,不屑地輕哼一聲。 小鳳凰喝了口面湯,見他完全沒有進去找臨江仙說開的跡象,又問:“那你都想明白了,怎么還不跟山神說清楚?覺得不好意思???” “不是,我是有個疑惑沒解開?!背惕魍兄掳停鄲乐嗖煌旅?,“你說他到底為什么會看上我?又看上我什么呢?難道就因為我貓身可愛?這個理由站不住腳?。 ?/br> 說到這兒,他又想起不久前臨江仙落在唇上的吻,頓時鬧了個大紅臉。 小鳳凰揉揉他的頭發(fā),笑道:“我們橙子渾身都是優(yōu)點,哪兒都好!對朋友仗義,小腦瓜機靈,看著就讓人高興,誰來都會喜歡你?!?/br> “謝謝你夸我?!背惕魑嬷樞Γ瑘A眼睛愣是笑成了月牙,憨憨的可愛,“我也是這么想的?!?/br> 小鳳凰給他逗樂了。 兩人湊一塊也不知道樂什么,傻笑了一會兒后,小鳳凰戳戳程梓:“去吧,去跟人說清楚。修行界這么大,人生又無常,找到個互相喜歡的人不容易。至于你的疑惑,也去找他解答吧。” 程梓癟癟嘴:“我……你有酒嗎?” “???” …… 飛梭在去往南山的中途停下,臨江仙琢磨著程梓說喜歡自己的那段話美得有點不知今夕是何年,正想找程梓再聊聊,就被小鳳凰打發(fā)去做烤魚。 “橙子想吃?!?/br> 臨江仙拒絕的話語還沒組織起來,就被小鳳凰頂了回去。 沒辦法,臨江仙只好暫時離開。 等他回來,小鳳凰已經(jīng)不知所蹤,飛梭里還飄散著一股酒氣,聞著像是從鮫人宮內帶出的陳釀。 他循著酒氣找過去,發(fā)現(xiàn)程梓坐在滿地羅華送的貝殼中,懷里抱著個琉璃酒瓶睡著了,時不時還打個酒嗝,小圓臉紅通通的,咂嘴說著夢話。 “臨、臨……嗝!” 臨江仙莫名覺得心情好,笑了一下,把烤魚擱在旁邊,帶著滿身煙火氣上前將人抱起。 酒瓶子滾落在地,程梓就這么順勢賴在他身上,閉著眼,手卻在他胸前摸摸搜搜的,鼻尖翕動:“好香……想吃烤魚……” “魚已經(jīng)烤好了,醒了再吃?!迸R江仙按住他的手,清心寡欲多年的山神,此刻突然感覺心猿意馬,“我抱你進去睡吧。” “唔……不……” 程梓像是聽到了他的話,手指猛地揪住他衣領,眼睛也睜開了,瞇著眼,好半晌才遲鈍地眨一下。 “我問……問你個問題。”他大著舌頭說話,聲音卻是軟的。 “嗯,你問?!?/br> 臨江仙沒來由地臉紅,素來平靜的心湖里躥出一股名為緊張的暗流,渾身肌rou都跟著繃緊。 “你……你……”程梓酒勁兒沒過,身體搖搖晃晃的,還要伸手捧住臨江仙的頭,讓他別亂動,很費勁才問出一句:“你是不是……喜歡我?” 臨江仙的喉結動了動:“是啊?!?/br> 得到肯定回答,程梓傻笑著又問:“嘿嘿……為、為什么?” 為什么? 臨江仙被他這么一問,腦袋里像跑馬燈似的閃過這些日子與他相處的片段,從不自覺的偏愛開始,到讓自己心花怒放的一見鐘情,再到后來藏進生活細節(jié)里的點點滴滴,一時不知道從哪回答比較好。 見他久久不說話,程梓的小臉垮了,手忙腳亂地去翻他的袖子:“不、不說算了!你把……你把我放在你那里的……私房錢……還、還給我!” 話音未落,他突然失去平衡朝地上栽倒,臨江仙眼疾手快地將人抱緊,見他仍固執(zhí)地要找私房錢,哭笑不得。 “我不擅長……說情話?!鄙缴袼貋砀呃?,心里話從不說出口,這會兒卻被逼得無奈,“你要是想聽,那我……說兩句。” 誰家說情話之前還整個這么官方的開場白的? 程梓在心里吐槽,扯著他的袖子點頭,眼睛閃閃發(fā)亮,好像貝殼里的珍珠都藏到了他眼中去:“嗯!想聽!” “我……” 臨江仙深吸一口氣:“我喜歡與你有關的一切,哪怕只是短暫拂過你發(fā)梢的風,偶爾停留在你肩上的余暉。因為……太多了,所以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并不是……故意瞞你?!?/br> 程梓眨眨眼。 臨江仙學著他的樣子眨眨眼。 對視半晌后,程梓捂著嘴別過頭去,肩膀一聳一聳地偷笑,耳尖還擱那兒抖啊抖,抖得臨江仙心慌意亂,伸手捏住。 “好土……好土的情話……就跟那小胡同里賣古董的似的,古物是上周的,情話是商周的。話說,你、你這到底是從哪座神話時代的古墓里挖出來的詞啊……” 程梓拍著臨江仙的大腿哈哈大笑,不小心把心里的吐槽也一并說出來了。 臨江仙無奈地看著他,只覺得滿稷山的筍都被這只橘貓奪走了,但又實在生不起氣來,反倒想跟著他一起笑。 程梓笑了一陣,重新趴倒在他懷里,手臂圈過他的脖頸,頭埋在他頸窩里胡亂磨蹭。 臨江仙抱住他,順毛一樣輕輕捋著他的長發(fā),溫柔地問他:“愿意跟我在一起嗎?” 程梓沉默了一會兒,語出驚人:“不愿意?!?/br> “……” 遙遠的稷山山頭突然塌了一角,那是山神心碎的聲音。 但不等臨江仙追問,程梓就別別扭扭地繼續(xù)說:“人、人家明山……為了找回他、他的魚,能讓實力突飛猛進,還能給羅華造一座貝殼屋……雖然……雖然丑不拉幾的,但也是心意。” 遠方的明山打了個噴嚏。 臨江仙瞬間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低頭貼著他的鬢角問:“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我要……” 程梓閉著眼,已經(jīng)困得不行了,卻還是執(zhí)著地抬手摸上臨江仙的臉。 入夢之前,他想起的最后一件事是前世臨江仙的死。 臨江仙的死源于一段錯漏百出的前置劇情,是如今的程梓回想也要大罵什么煞筆玩意兒的程度,但臨江仙還是為著不讓自身的消亡影響到人間穩(wěn)定這樣幾乎無懈可擊的原因自我獻祭。 他們都沒來得及見上一面。 程梓皺緊眉頭,囁喏道:“我要你……無論發(fā)生什么事,都得好好活著……陪、陪著我……或者……我陪你……” 聽著這沒頭沒尾的、顛三倒四的話語,臨江仙雖不明白,卻也感受到了他的不安。 “好,我答應你?!?/br> 臨江仙毫不猶豫地給出了承諾,然后抬手喚出稷山靈脈所化的藤杖,掌心發(fā)力,將其幻化為形如藤蔓的手鐲,親自戴在程梓手上。 稷山靈脈,幾乎等同于臨江仙的大半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