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一只大橘不會修仙 第5節(jié)
傍晚,學(xué)堂下學(xué)的時候,下了大半日的雨也跟著停了。 晚霞彌漫的天際架起一道虹橋,彩光恢宏,凝實(shí)得幾乎要化為實(shí)質(zhì)。 程梓趴廊下看了一會兒,起身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一溜小跑出門,經(jīng)過廚房時頭也不回地喊了聲。 “喵嗚!” 廚房里適時傳出柳娘子的聲音:“去接書客是吧?路上小心?!?/br> 話音未落,程梓已經(jīng)把她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甩在身后。 從家里出發(fā),程梓踩著雨后濕濘的小路步伐輕快,沿途留下許多梅花狀的小腳印,與路旁被水洗凈的野花交相輝映,意趣可愛。 直路到盡頭,拐角處,一間竹屋的門開了。 程梓連忙收住腳步,險險一頭撞上去。 竹門內(nèi),一只通體銀白,沒有一根雜色毛發(fā)的半人高大狗狗踱步而出,步履輕巧而優(yōu)雅。它的嘴角有自然揚(yáng)起的弧度,神似薩摩耶,卻比薩摩耶看著更溫柔和聰明。 “喵嗚哇!” 看見這只銀白色的大狗,程梓的眼睛亮了亮,忍不住原地彈跳兩下,兔子似的撲到它身上,把身子埋在它蓬松柔軟的厚毛里使勁亂蹭,直把人家順滑的毛蹭成了亂糟糟的雞毛撣子。 人類吸貓,貓吸狗。 大狗金色的瞳孔里閃過一絲無奈,任這只小胖貓在自己身上亂蹭,半晌,見他蹭滿足了,才抬起一只前爪,細(xì)心地抖掉爪墊上的塵灰,輕輕按了按他的腦袋。 “喵喵!” 程梓退后兩步,仰頭與大狗垂下的金眸對視,也伸爪拍拍它,表示哥倆好。 “嗷……嗚汪?!?/br> 大狗不太熟練地用叫聲回應(yīng),低頭與他互蹭腦袋。 一貓一狗正蹭得起勁,忽然感覺身旁投來了一束目光。 程梓背脊一僵,從大狗柔軟的皮毛里支起腦袋,朝旁邊看去,不出意外地在不遠(yuǎn)處的草叢里看見一只灰白色的兔子。 兔子體態(tài)圓潤,除耳朵尖和尾巴尖是灰色的之外,其余地方同樣是一塵不染的白,即便蹲在剛被雨水打濕的草叢里,身上也沒有泥點(diǎn)或草屑,比被它抱在懷里啃的胡蘿卜都干凈。 它豎起半邊耳朵,三瓣嘴不停咀嚼著,明明沒做什么,卻無端給人一種賤兮兮的感覺,眼里透著狡黠。 程梓抖抖耳朵,翻起死魚眼—— 怎么我每次吸狗都能看見你? 見他看過來,兔子歪歪頭,一爪抱著胡蘿卜一爪抬起揮揮,同他打招呼。 程梓略顯敷衍地點(diǎn)點(diǎn)下巴,表示回應(yīng)。 這只大狗叫云雪,那邊的兔子叫踏雨,都是這家人養(yǎng)的寵物。不過和他們家經(jīng)常走街串巷的寵物相比,主人們倒是深居簡出很多。 程梓在這兒待了兩年,也就只見過他們一次,在去年的元宵節(jié)。 他和云雪感情不錯,主要是喜歡云雪那一身雪白柔軟的皮毛。 一貓一狗常約著巡視小鎮(zhèn),偶爾也會一起蹲守河邊的釣魚佬,云雪負(fù)責(zé)打掩護(hù),他負(fù)責(zé)撈東西。 至于踏雨。這家伙一天十二個時辰有十個時辰在睡覺,剩下兩個時辰在吃。若是有人透視它的身軀,看到的估計不是胡蘿卜就是白菜葉,蔬菜里面沒有一滴血。 除了吃和睡,程梓懷疑它兔生里最大的消遣就是圍觀自己吸狗。 每逢他與云雪相遇,這只兔子必定出現(xiàn)在十米之內(nèi)的任何地方,比毒物十步內(nèi)必有解藥定律都穩(wěn)。 但即便如此,一貓一兔也從未有過具體的交流,最多見面互相點(diǎn)頭,就像今天這樣。 與踏雨打完招呼,程梓扭過頭,也不管云雪能不能聽懂,用自己的“語言”習(xí)慣同它抑揚(yáng)頓挫地喵了一陣。 大意是自己先去接姜書客下學(xué),晚上再來找云雪去河邊蹲夜釣的釣魚佬。 云雪的性子安靜溫柔,微笑著聽他喵完后,輕輕頷首,側(cè)頭在他頭上蹭了蹭。 程梓一拍它的額頭,轉(zhuǎn)身跑過拐角,向?qū)W堂奔去。 一狗一兔目送他離開。 半晌,踏雨啃完最后一口胡蘿卜,披著霞光愜意地瞇起眼,冷不防口吐人言:“你是狗?” 云雪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我是狼?!?/br> …… 程梓并不知道自己剛離開,大狗和兔子之間就發(fā)生了一件足以令他震驚一百年的奇事,抄小路來到學(xué)堂門口,跳上墻頭張望,便在庭前看見了姜書客被罰抄書的身影。 一位年逾半百的老先生提著戒尺站在他背后,神色慈和,目光溫柔——如果拋開他不時用戒尺敲打糾正姜書客書寫錯誤的動作,這副場景絕對稱得上師慈生勤。 程梓咧嘴一笑——你個皮孩也有今天! 姜書客跪坐于幾案前,腰背挺直,落筆穩(wěn)而準(zhǔn),小臉繃得緊緊的,滿腦袋都是汗。 他抄寫得認(rèn)真,臉色卻有苦色,以程梓對他的了解,此時把他肚子里的腹誹倒出來,淹沒一座隱遇鎮(zhèn)綽綽有余。 看來今天的下學(xué)時間要推遲很久了。 同樣是從寒窗苦讀的學(xué)牲時期過來的程梓露出了幸災(zāi)樂禍……哦不是,是慈祥和藹的笑容,穩(wěn)穩(wěn)蹲坐下來。 這時,學(xué)堂對面突然飄來了一陣食物的咸香。 味道像是烤魚,還刷了醬料,撒上了孜然與辣椒粉。 程梓猝不及防聞個正著,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 他小心翼翼地轉(zhuǎn)頭,想看看香味是從誰家傳出來的。豈料一扭頭,就迎上了對面杏樹下,早上柳娘子和姜二叔才警告過讓他不要靠近的七十歲老人沉江月的目光。 他手里捧著個碗,里面裝了好幾塊熱氣騰騰、香味撲鼻的烤魚,正沖程梓微微地笑。 “來。”沉江月向他招手,“嘗嘗我特地為你做的烤魚?!?/br> 程梓:“……” 我也知道應(yīng)該躲開他。 可是他做的烤魚實(shí)在太香了! 第5章 夜晚 一般情況下,沉江月是個美食家,并且他對自己這個身份有著充分的佐證和由衷的認(rèn)可。 比如他跌宕起伏的過往經(jīng)歷里,十次爭斗有十一次是因?yàn)槭澄锒?,多出的那一次由對方親友友情贈送。 再比如他看似十指不沾陽春水,卻有一手絕妙的廚藝。 給他一口鍋,他就能炒出整個世界。 正因如此,沉江月遇到自己看得順眼的人或動物,第一件事就是請他們或它們品嘗自己的手藝。 為著他做的那一口吃的,即使被他看順眼的某些人對他心懷不滿,卻也與他保持著基本的禮貌往來。 民以食為天,喂飯之恩,大過個人喜好! 江湖人士也是很淳樸的。 思緒回籠,沉江月看著蹲在墻頭,正用警惕目光與自己對視的橘色大貓貓,微笑著將手上的烤魚又往前遞了一點(diǎn),然后不出意料的看見他吸溜了一下口水。 不過,這只貓的性子和他的體格一樣穩(wěn)重,即使拿爪子撩了好幾下嘴巴,也沒有貿(mào)然靠近。 他的眼神里帶著遲疑與戒備,以及頗為人性化的克制,簡直就像貓的軀殼里裝了一個人的靈魂。 這讓沉江月一度十分好奇,柳娘子一家究竟是如何把他養(yǎng)成這副模樣的。 另一邊,程梓并不知道面前的男人幾乎已經(jīng)猜出自己的秘密,理智仍在與對美食的渴望進(jìn)行一場短暫又漫長的拉鋸戰(zhàn)。 理智用大聲咆哮的方式復(fù)述柳娘子和姜二叔的叮囑,食欲卻像個敲木魚的老和尚一樣不為所動。 程梓的靈魂一時之間仿佛被切割成了兩半,激烈地爭斗著身體的控制權(quán)。 而在他本人的拉偏架下,后者以絕對的優(yōu)勢占據(jù)了上風(fēng)。 于是沉江月便看見,這只令自己頗感興趣的大橘貓在用眼神負(fù)隅頑抗片刻后,邁著輕快的步子跳下圍墻,朝自己……手上的烤魚小跑而來。 不過眨眼功夫,他就順利把腦袋埋入了碗里,吧嗒吧嗒地大快朵頤。 一口下去,鮮、香! 外酥里嫩的魚rou一口下去溢出剛剛好的油脂,口感香酥軟嫩。調(diào)料豐富卻不會喧賓奪主,蜂蜜的甜與咸辣味巧妙融合,味道獨(dú)特卻不古怪,屬于那種一口下去就能炫掉一整盤的美味。 世上竟有如此出塵絕艷之烤魚! 程梓咀嚼著魚rou,快樂地瞇起眼睛。 在他美滋滋享用烤魚時,沉江月長睫微垂,用一種不會讓他感到冒犯的目光打量著他。 穩(wěn)重、謹(jǐn)慎、有靈性。 長得可愛,忠于欲.望。 刨除可愛那一點(diǎn),其他都與他一樣。 什么叫天作之合??! 戰(zhàn)術(shù)后仰.jpg 沉江月瞬間判斷出程梓性格里幾個一眼分明的特點(diǎn),再看面前的大橘貓時,眼中的喜愛更甚。 程梓抖抖耳朵,忽然感覺一陣惡寒,警惕地抬頭盯住沉江月。 沉江月回以一個含笑又無辜的眼神,態(tài)度真誠,毫無表演痕跡,更與柳娘子和姜二叔形容的那位七旬老人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不夸張地說,程梓與他對上眼的瞬間,心中那點(diǎn)對于姜家人牢不可破的信任居然產(chǎn)生了劇烈動搖。 圓圓的貓瞳有片刻的渙散,下一秒,程梓身體里驀然驚起一陣尖銳的劇痛,隨即一個激靈,從沒來由的動搖情緒里驚醒。 回過神來之后,他連忙退開幾步,壓低耳朵瞪著沉江月,發(fā)出沉沉的低吼聲。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剛才竟然覺得自己的意識被人控制住了。若不是及時驚醒,還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 這個男人……不會像某些武俠小說里的角色一樣學(xué)過cao控意識的武功吧? 想到這里,程梓退得更遠(yuǎn)了,背脊微微弓起,滿眼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