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是什么人？”他低聲發(fā)問，腦海中回響的，卻是與沐顏痛心分開后，那幾晚黏膩的春夢。

    夢中意亂情迷，只知道要讓她快樂，根本沒有想過，那心痛分開的理由。

    每每白日醒來，還會后悔和懊惱，明明對方都對自己無意，怎么還會做那樣的夢。

    雖然記住下一次不要這樣子，哪怕是對夢里的虛假的那個人，也要冷冰冰的。

    可是下一次，他們還是在做著同樣的事。

    每一次，他們都是在一處竹林木屋的場景，很幽靜漂亮，而他們之間的行事，很是大膽，所為的，只是極致的歡愉。

    唯一不同的，便是每一次都是新的玩法。

    他或是鮫人模樣，有著敏感的魚尾，像是只聽從沐顏命令的寵物，任她施為。

    或是身穿僧袍，即使是情動時刻，也眉目端正而克制，在某一刻，又瘋狂地像是狂亂的魔，瘋狂擷取。

    當(dāng)時，只當(dāng)是自己內(nèi)心不堪的欲望。

    如今想來，卻很是奇怪。

    而那一晚，他和沐顏的那一晚，現(xiàn)在，在這不周城中，經(jīng)由不少人事，見過不少世面的袁霄再看，也很奇怪。

    那是他們各自的第一次。

    可沐顏，開始生疏，很快便得其法門。

    他只當(dāng)這是春毒的作用。

    可若是不是呢？

    若都是反過來的呢？

    夢中，他曾在沐顏的瞳孔中，看到自己有些扭曲的模樣，也曾覺得，這具身體，和現(xiàn)在的自己有些不一樣。

    但因為是夢，便沒有多想。

    可若是多想呢？

    鮫人，藍色的魚尾，可以是那條被溫瑜拍走但沐顏念念不忘甚至空口放話要拍的鮫人。

    僧人，端正的道袍，可以是拍賣會上拿出沐顏手帕，如今在這疫魔空間中聽著似乎又與沐顏在一起的佛子明臺。

    而他袁霄在夢里，其實沒有姓名。

    “可為什么呢？”他喃喃而語。

    這樣做，得到這些，又是為了什么呢？

    他轉(zhuǎn)過頭，看向日晷旁的門，走上前，敲了敲門。

    或許，答案會在這里。

    *

    第二日清晨，疫障氣最虛弱的時刻，沐顏一行人出發(fā)了。

    騙子惜命，在不周城生活許久的人，見多了失敗和失敗，早就已經(jīng)放棄了出去的希望，對他們的離開，只有抬頭時順便看一眼的興趣。

    愿意出來送命的也不多，他們的隊伍，只有十六個人。

    就連最開始跟著沐顏從疫障森林中活著回來的那個放逐者，都沒有跟過來，他甚至都很少出門，往常最肆無忌憚的人，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天天躲在家里。

    十六人中，哥哥溫瑾、meimei溫瑜、蒲云憶、阿空（明臺）、袁霄、四月、老蔡也在其中。

    分隔的四塊空間，也隨著他們的聚集，逐漸融合。

    四月想跟來，老蔡聽著她要來，也鬧著要來，溫瑜同意了。

    四月靈力低微，此行若真是危機緊要，溫瑜不會帶她來。

    因為四月幫不上什么忙。

    小姑娘也知道自己能幫上的忙有限，因而只是眼巴巴地站著，軟軟地說了句：“小姐，我等你回來。”

    然后又小聲地問了句：“我能跟著你嗎？”

    “我得照顧好你，把你好好地交給城主才行?！?/br>
    彼時溫瑜還在meimei體內(nèi)，她看著眼前靈動的紅衣少女，瞳孔深處，只有冰冷和殺意。

    系統(tǒng)對溫瑜的身體數(shù)據(jù)運行了三遍分析，她的身體沒有任何異樣。

    主角意志沒有對她做什么惡事。

    相反的，被主角意志剝離出來的柔軟，原本是游離在溫瑜魂靈之外的，現(xiàn)在重新融合，溫瑜便獲得了完整的魂靈。

    溫瑜的異樣，來自于柔軟魂靈的影響，或者可以說，是來自于完整的她的本心的判斷。

    這個世界中，此前的溫瑜中，在執(zhí)行任務(wù)和做出選擇時的感情，是極其微弱的，更多的是對于游戲和應(yīng)敵的興奮，那是因為屬于她的柔軟魂靈，被封閉了。

    沒有感情的人最理智。

    現(xiàn)在，她有了感情。

    這是主角意志完備她的目的。

    而四月，則是主角意志用來牽制和攻破她的那把刀。

    沒有壞心眼的一腔柔軟的小姑娘，捧著一顆真心，湊了過來。她的眼睛里，是真的只有她一個人，眼神通透清亮，沒有一絲污垢。

    溫瑜本來沒有必要帶上四月。

    如今帶上她，也只是因為，她想要殺了她。

    將這個弱點，親手掐滅在火苗時。

    “溫瑜，不要這樣做?！?/br>
    蒲云憶走在meimei身旁，很自然地叫著她的名字，他看到了溫瑜再次看向四月的眼神。

    在旁人眼中只是無意的一瞥，可蒲云憶卻像是明白了她心中所想。

    他在勸阻她。

    像是經(jīng)常站在她身邊的人，并沒有講什么大道理，就像是知道她會懂一般，只是勸阻她。。

    溫瑜看他，這也是一個她想殺的人。

    什么都不懂，還偏偏在這里亂說話。

    “我要做什么？”少女毫不客氣的回望，巧笑嫣然，眼底卻冰冷碎芒一片。

    “只要存在、接觸，都會留下印記的?！?/br>
    他手拿一片逐鐵榆樹樹葉，在手背上輕輕滑過，留下淺淺的白痕。

    “現(xiàn)在，我將這樹葉挫骨揚灰，這痕跡我也可以抹消，但是我喜歡這片樹葉，我便一直會記著，是我毀了它?！?/br>
    溫瑜看他：“留下它，更會記得，更加麻煩?！?/br>
    “確實，我留下它，我也會在意它。”蒲云憶笑笑：“可這是我喜歡的樹葉，我留下它，我開心?！?/br>
    “既然開心，為什么不留下，這不會有什么影響的?！?/br>
    不會嗎？

    溫瑜眼眸微黯。

    她沒有應(yīng)話。

    開心是什么？重要嗎？喜歡又是什么？重要嗎？

    或許，對于一個普通人來說重要，但對于一個經(jīng)過了129個任務(wù)世界的魂靈，一個能將自身柔軟魂靈剝離封閉的人，這些也許重要，但都不及她想要完成任務(wù)的心。

    完成任務(wù)，是目的，也是歸途，更是一路上支撐她到現(xiàn)在，沒有崩潰下去的執(zhí)著。

    【揍他吧?！肯到y(tǒng)磨著牙：【狗子不會好好說話呢，宿主，打他一巴掌吧?！?/br>
    對于蒲云憶這種不拿自己當(dāng)外人的行為，系統(tǒng)憤慨了，尤其是，他竟然敢阻止溫瑜完成任務(wù)。

    溫瑜沒應(yīng)。

    魂靈依附變化，重新成為溫瑾，他沒有看蒲云憶，而是看向身邊緊緊跟著的四月。

    他聲音溫和：“四月，跟著我，可是會死人的，你怕不怕？還要跟著嗎？”

    “怕！”四月答得聲音倍亮，她仰頭看過來，臉上是大大的揚起來的笑臉：“但為了城主，為了懷玉城，四月可以死?！?/br>
    “我要跟著，我有力氣，我要保護城主和小姐?！?/br>
    她說得明明是怕，可笑容聲音卻像是在說不怕，眼神透亮，就像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復(fù)雜。

    “如果，我讓你死呢？”溫瑾再問。

    “那我便去死?！?/br>
    “會埋怨記恨我嗎？”

    “城主有城主的理由，因為死了，我會小小的埋怨記恨下。但城主別忘了，懷玉城的馬，再找一個好的馬夫照顧他們，那我就開心了?！?/br>
    她走路帶著點雀躍，頭發(fā)一翹一翹的，哪怕是聊到死亡，也很簡單。

    書中四月的死亡很簡單，為了保護屬于城主，傻傻地護著一件披袍，中毒無力，被闖入的雜兵宗門們殺死了。

    也許直到死亡，哪怕知道自己守護錯了，也都沒有后悔。

    因為守護錯了，那代表著，城主是安全的。

    【宿主，】系統(tǒng)小聲問：【我們還殺她嗎？】

    “好孩子。”溫瑾笑笑，他摸摸四月的頭，沒有再說什么，繼續(xù)向前。

    唯獨眸光，重回平靜。

    縱然柔軟融合，她還是她。

    感性歸來，卻阻擋不了理性的人認知。

    沒有人能阻攔她完成任務(wù)。

    沒有人能阻攔她回家。

    【殺?！?/br>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