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路況來講，這條通往磁石鄉(xiāng)的雙向車道，碎石泥沙多，早將刷黑的柏油路覆蓋得原貌不存，便是越野車開在上頭，礫石坑坑洼洼，速度也不得不下降到40碼。

    但把視線抬高，還是之前入藏后看到的第一景色：白、藍、灰三色相漸。

    受益于晴好的天氣，扎日南木錯呈現(xiàn)出一片湛藍如翡翠寶石的背景色。風和日麗，遠山如黛，連片的瓷色白云浮在與視線成15deg;夾角的地方，云絲簌簌地落，飄進附近山頭或是蔚藍湖面，如天之紗幕一般，將一方凈土襯得又仙又靜謐。

    蕭梧葉呆呆地看著，湖邊或偶爾跑過幾只覓食的紫絨山羊，或埋頭又見幾頭散漫發(fā)呆的牦牛。

    與世無爭地，讓人心馳神往好久。

    周琮跟她介紹道：北面這塊，我已經(jīng)跑得差不多了，這條路基礎(chǔ)設(shè)施建設(shè)完善，全程有3-4游客接待點，廢棄的，到盡頭還有個小型牧民點，只有兩戶，身份待考。再往東，臨近尼瑪縣來多鄉(xiāng)，由北往南，包括整片南方水域，沒有太成型的公路，現(xiàn)在車行兩邊看到的火星地貌，就是那邊的常態(tài)。

    蕭梧葉見這條公路到底不同于蜀道，忽然不解地問：那你這陣子，只跑了水域北面可我看現(xiàn)在的情況，即便繞湖一周，一天的時間應(yīng)該都綽綽有余啊，你這都是跑了些什么地方。

    周琮睨了她一眼。

    流域面積，當然不只是湖，而是以湖為軸心，方圓五公里以內(nèi)的民房、河道、山麓掩體，所有可能會挖空住人的地方，我都地毯式地搜了一遍。

    蕭梧葉忍不住笑出聲，這個人，腦洞真不小。

    所以你就沒有想過，他們會住在湖里?

    周琮以為自己耳朵聽錯了，就算那群人是神仙，他們不是蝦兵蟹將，這里又不是龍王水晶宮，還能住到湖里?

    周琮匪夷所思：公路海拔高，湖面一覽無遺，據(jù)我觀察沒有什么可藏身的地方，這點從我第一天來措勤縣時，就請人用無人機勘查過了。

    湖中不能住人。

    抱著一絲疑惑，前方丹巴領(lǐng)路的車輛終于放慢了速度，拐向了一片石礫打底的原始路段。

    也難怪周琮抱怨公路之外的土地耗時難走這種路連搓衣板路都算不上，土壤大部分為千億年前的湖盆河床，表面看似夯實堅硬，實則里面軟如黃沙，步行上面，尚難免一步一陷，何況是帶著滿車輜重的工業(yè)汽車。

    周琮比較有經(jīng)驗，前邊挑車時，特意選租了一輛多地形適應(yīng)型越野，外加沙地輪胎更換。

    丹巴也不是第一次來，先前只知他那輛五人座面包車看來霸氣，誰料竟是一代車神東風小康V27，四驅(qū)越野級配置，更換了大輪胎，抬高底盤，在前方帶路越野，絲毫無壓力。

    在軟基路面爬了大約半小時，兩輛車一前一后抵達湖岸。

    湖水迎光變?yōu)榇渚G，星辰潛入水，令人著迷。

    丹巴讓老婆白瑪先卸貨，下來敲了敲周琮的車窗問：朋友，到了，這小侄子是和我們一起朝拜，還是只想?yún)⒂^參觀啊?

    車內(nèi)所有人都扭頭看程飛，看得他逼上梁山、一副哭笑不得。

    蕭梧葉話既已放出去了，要想萬事順遂，除了輩分被占便宜之外，瘋狂崇拜巫苯教的人設(shè)他也得擔著。

    程飛放下他續(xù)命為要的背包，眼泛淚花：我想朝拜!

    *

    據(jù)說早年間，巫苯教的入海朝拜的儀式奢華且隆重：受了恩惠的村民，時節(jié)之前便早早備好家中的最盛實的產(chǎn)出，由領(lǐng)頭人組織裝車，牛車拉至入?？?，載歌載舞，牛羊下酒，直到夜深燃燼最后一根紅柳木，掛上祈愿經(jīng)幡，方才磕頭折返。

    只是，時移世易，隨著巫苯教衰落、教眾不再，當年的盛大儀式也因此經(jīng)年遞減。

    到了現(xiàn)在，也只丹巴一家三口攜日常飲食悄然前來，敬酒三巡過后，唱一首古老誦曲，不到日中便又會回到措勤鎮(zhèn)了。

    沒有供案，丹巴和妻子白瑪便從附近搬來很多渾圓石塊，一塊塊壘成矮墻，將食物圈放其中。

    這些石頭被藏族人稱為朵幫，也叫瑪尼石。

    他們認為石頭是有靈性的，所以會在路口，湖邊或者山上堆瑪尼堆或瑪尼墻，祈求上蒼賜福。

    所以盡管過程簡單，可他們依舊堆得很緩慢、很虔誠，直到半個多小時后，瑪尼墻堆好，丹巴讓女兒央金在瑪尼墻邊順時針繞一圈，并在其上填上最后一塊石頭，這才攜家人雙手合十緩緩跪下。

    程飛見狀，也學小央金的做法，在上邊填上一塊小石，跟著下跪。

    趁他們誦經(jīng)之際，蕭梧葉在所謂的入?？趤韥砘鼗刈吡艘淮笕?，觀地勢平坦，視域廣闊，查無河道無海灣之后，又找回周琮不動如鐘的位置長嘆一口氣：

    這叫，入?？?/br>
    周琮并不意外她的反應(yīng)：如果他們說的是措勤藏布河入扎日南木錯的口子，我知道，那地方叫伯多古，但顯然這個不是。我早說過了，這附近的水域在第一天就被我翻了個底朝天，不存在有別的入海口。

    他又指著離入?？诓贿h的一座山峰道：木諾山孤峰，海拔5174米，3億年前，海底隆起黑色石灰?guī)r形成了這座山峰。那是扎日南木錯最佳觀景臺，如果你上去，會發(fā)現(xiàn)那有無數(shù)經(jīng)幡和牦牛頭骨在等著，也就是說，千百年來，已經(jīng)有無數(shù)人一覽無余見過這片湖了，真有什么古怪的地方，也早應(yīng)該被人發(fā)現(xià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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