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勝券在握的夏重?cái)浚谝淮涡纳谝?，“是我……失策?！?/br>
    父皇駕崩前就說過，他做得太絕，等他駕崩后，讓自己解除婁山幽禁，善待明王這一支。

    可沒想到，他剛一駕崩，明王就反了。他結(jié)合各大臣之力，才將明王困守源州，從此再也無法放心，于是生出了讓明王絕后的毒計(jì)。

    只要明王無子，他反也無用。

    他多次派暗衛(wèi)潛入源州，成功暗殺了明王長子，又精心培養(yǎng)女細(xì)作進(jìn)入明王后宅，給明王妃下毒，致使明王次子生下來便羸弱，明王妃也再無身孕。

    原本以為，明王府再也無需擔(dān)心了。

    可五年前，老明王去世，他才得知，當(dāng)年明王妃懷的是雙生子！

    那次子的確羸弱不已，可那三子，卻健康長大了！

    如夏重?cái)克f，他們這一脈的皇位如何來的，他心里清楚，正因?yàn)榍宄?，他更加無法忍受明王府的存在。

    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酣睡？

    他立刻就想法子要滅了明王一脈！這一次，他要明王府再無可能！

    他精心籌劃了五年，卻唯獨(dú)沒算到，夏重?cái)刻熨Y過人！無論是才華還是軍事，他不僅猜到了自己的打算，還早有防備！

    一樁樁布置皆被破解不說，東赤軍的破城速度也令他膽寒。

    太快了！那一仗仗，敗得太快了！

    在這樣的速度下，他那些布置，都成了笑話！

    “若是……”在那劍越來越近時(shí)，他越來越后悔。

    “沒有若是。成王敗寇，堂兄，第一次見面，就把你的性命，送給弟弟當(dāng)見面禮吧?！?/br>
    夏重?cái)垦垌鵁o情，聲音無情，動作更無情。

    一劍封喉。

    夏重博瞪大了眼睛，捂住自己的脖子從龍椅上倒在地上，他一雙眼仍死死地盯著夏重?cái)?，“若是……”早殺了你就好了…?/br>
    從懷里拿出一方白色帕子，夏重?cái)繉⒄戳搜膭Σ粮蓛?，靜靜地看著空蕩蕩的龍椅。

    過了許久，才轉(zhuǎn)身出了乾元宮。

    空氣里仿佛全是血腥味，望著漸亮的天色和廣場上恭敬等候著他的將士，夏重?cái)康溃骸盎实圩匝岳α凶媪凶冢恍⒉淮龋瑹o能無德，不堪其位，以命自罰。”

    滿廣場的將士背對升起的朝陽跪下，朗聲道：“請明王即位！”

    “請明王即位！”

    陣陣請求聲，響徹皇宮。

    皇位更替的消息像一陣風(fēng)似的一層層傳遍了大夏。

    “傳說那天，雷聲轟響、大雨磅礴，新皇率領(lǐng)百萬大軍……”

    “哎哎，說書的，咱們大夏將士加起來沒百萬呢！哪來的百萬大軍！”

    “咳咳，別打岔！……率領(lǐng)東赤軍精銳，沖進(jìn)了皇宮，那宮中的太監(jiān)，一見到威風(fēng)凜凜的新皇，就嚇得屁滾尿流！”

    又有婦人打岔，“誰想聽太監(jiān)放屁?。≌f書的，我們只想知道新皇是否真如傳聞中所說，風(fēng)流倜儻、英俊如神？”

    “你這婦人也不害臊！新皇自然風(fēng)姿不比常人！”

    “哈哈哈哈說書的她是那萬花閣的老鴇還什么臊，天下沒人比她放得開了！”

    “哈哈哈哈哈！”

    在離這群人不遠(yuǎn)處的茶樓上，宋嘉然捂著嘴笑。

    “這些人可真有意思！”她看著對面給她剝松子的鄭立晏，“他們這般議論皇位之事，也不擔(dān)心被抓了？”

    “自然是怕的，所以你看他們只說舊皇不好，說新皇的皆是夸贊之語?！编嵙㈥涛沽怂活w松子。

    “都是聰明人?。　彼龘沃掳徒乐勺?。

    鄭立晏也點(diǎn)頭，他壓低了聲音，“的確都是聰明人。明王得勝，血洗皇宮，舊皇親信，死的死，廢的廢，都城無人敢說不好聽的話。聽說黎家軍一到，黎成便上書請求明王登基，重振朝綱。”

    “連黎成都投了，誰還敢有怨言？”

    宋嘉然輕輕皺眉，“聽你這話的意思，這黎成也投得太快了吧？”她見鄭立晏嘴角有笑意，不由猜測，“該不會，這小明王早就收服了黎成吧？”

    鄭立晏只道，“也不是沒可能?！彼吘共辉诰种?，其中真相，又怎么可能事事猜到。

    拍拍手，“行了，天色不早了，該回去了?！?/br>
    宋嘉然點(diǎn)點(diǎn)頭，正欲起身，又想到了些什么，“既然明王獲勝了，按照你之前說的，鄭家的事，是不是也要有轉(zhuǎn)機(jī)了？”

    她看著鄭立晏，一雙眼亮極了。

    作者有話說：

    第三十七章 （二合一）

    自那日年宴后, 鄭家的氣氛就陷入了一種古怪的狀態(tài)。

    每天都能見上面，但見上面也不會說上一句話。

    就連吳氏也不做飯了。餓了？那就自己找吃的去。

    鄭鵬也不強(qiáng)求非要一家和睦了, 他現(xiàn)在是看哪個(gè)兒子都不太順眼, 但若是把一家子分開，他又舍不得。

    他心里也清楚，在這個(gè)家里，他還能是個(gè)說話有用的人, 可出了這個(gè)家門, 就不一定了。

    也是因?yàn)檫@個(gè)原因, 他明知各房的矛盾都要擺在明面上了, 他還是當(dāng)做看不見一樣。

    只要他還活著，這個(gè)家就散不了, 這是他的想法。

    原本以為，日子就要這么僵持著過下去了，可突然的，新年剛過，中州就傳來了消息, 皇帝駕崩了, 明王要即位了！

    鄭鵬“噔”一下就坐了起來, 沖到了大兒子房里。

    他讓洛氏帶著孩子先出去, 將消息和鄭立昀一說，“大郎, 你說，我們鄭家是不是還有回轉(zhuǎn)的可能？”

    “明王心里清楚, 我與他之間并無勾連！他若是想著讓自己的皇位更清白些, 必定要洗刷我的冤屈！到那時(shí), 我平國公的身份就能恢復(fù)了！”他兩眼冒光地暢享著未來。

    鄭立昀聽了這個(gè)消息也很激動, 但他的激動中又多了一絲擔(dān)憂。

    能回到國公府固然是好事，可是，若是他健康無虞自然不必?fù)?dān)憂，做回那個(gè)風(fēng)光霽月的平國公世子便是了，可他現(xiàn)在斷了一條腿，便是回了國公府，他一屆廢人之身，也當(dāng)不成平國公世子！

    而最有可能得到世子之位的，也就只有那一個(gè)人了。

    他低著頭，“父親為何覺得明王一定會洗刷平國公府的冤屈？”

    鄭鵬愣住，為何不會？

    “本朝世家林立，王侯公伯不知幾何，其享的俸祿餉銀早已成了朝廷財(cái)政負(fù)累，這些貴族中，為舊皇做事的不知有多少，新皇一旦登基，若想樹威，最好的法子便是向王公貴族動手。父親覺得，新皇會為了洗刷平國公府的冤屈就再恢復(fù)一個(gè)國公之位嗎？”

    鄭立昀這么多年的書也不是白讀的，他是從小被視為國公府繼承人而培養(yǎng)長大的，雖然鄭鵬自己沒什么本事，但他卻可以利用平國公這個(gè)身份給自己的兒子找好的老師。

    鄭立昀也是從國子監(jiān)出來的，國子監(jiān)里的學(xué)生雖然大多都是些勛貴子弟，并不追求科舉之道，但國子監(jiān)的祭酒、老師等人，皆是大儒，他們學(xué)識淵博，對政事軍事都有涉獵，但又不比在朝為官的人，沒有什么黨派，也不追求權(quán)利，所有很多東西便愿意講，便敢講——皇帝也知道，讀書人的嘴，是堵不住的。

    因此，在國子監(jiān)上課時(shí)，有一節(jié)課，講的便是財(cái)政。鄭立昀記得，當(dāng)時(shí)上課的老師鄭老，便痛斥當(dāng)今宗室冗雜，耽誤國家財(cái)政。

    他當(dāng)時(shí)身為受益勛貴一員，聽了只有不舒服，今日卻能將之當(dāng)做借口分析給鄭鵬聽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們還得是流犯？”鄭鵬聲音都開始抖了。

    他從出身起就是高貴的國公府主子，這幾個(gè)月來的流犯日子他已經(jīng)受夠了！原本以為又可以回到以前的生活了，可現(xiàn)在聽大郎的分析，明王根本不會幫國公府洗刷冤屈，那他未來幾十年，還得過現(xiàn)在的日子？

    “也不是……沒有辦法?！编嵙㈥酪琅f低著頭。

    “什么辦法？”鄭鵬又往他身邊坐了坐。

    只要能恢復(fù)國公爺?shù)纳矸荩闶歉冻鲂┐鷥r(jià)也是值得的。

    “對于新皇而言，若是這皇位得來的更清白，自然更好；若是不能，也不過多受幾句唾罵。平國公府的案子解決了，也說不上是錦上添花。新皇的顧慮，無非是恢復(fù)您國公之位后，朝廷還得養(yǎng)著國公府幾代人?？扇羰?，咱們不求世襲呢？”

    歷代王侯公伯，基本上都是世襲的，這也是為什么那么多人痛恨勛貴的原因。

    大多數(shù)人辛辛苦苦一輩子也比不上投個(gè)好胎。

    而按照大夏朝的律令，爵位世襲也是有條件的，其中最為核心的一條便是得遵循嫡長原則。

    正妻元配所生的嫡長子，是最有資格襲爵的，若是一家有多個(gè)嫡子，即便嫡長子平庸，而其他嫡子優(yōu)秀，最后繼承爵位的人也得是嫡長子。除非嫡長子身亡，其他嫡子才有資格襲爵。

    若是一家沒有嫡子，只有庶子，便得向皇上訴情，若皇上應(yīng)允，才能庶子襲爵，且爵位降三等。

    正是因?yàn)檫@樣的律令，所以大夏朝的勛貴世族都十分注重嫡庶之分，皇室也是如此，這也是為何，當(dāng)年先帝臨終時(shí)宣布的繼承人是清徽帝而非明王會惹出巨大非議的原因，也是如今小明王得了皇位，卻并無多少人抨擊的原因。

    許多勛貴家里，為了保證嫡子的獨(dú)特性，連妾室都很少納。從這一點(diǎn)上來講，鄭鵬也算是多情人了。

    “不求世襲？”鄭鵬嘴巴嗡動，琢磨著這幾個(gè)字。

    “不行不行！”他搖著頭，“平國公的爵位是你先祖拼著命從戰(zhàn)場上掙回來的，這世襲的爵位是祖上流傳下來的，怎么可以斷送在我這兒？若是斷在我這兒了，等我老了，如何有臉去見列祖列宗？”

    鄭立昀卻繼續(xù)煽動：“父親，咱們?nèi)缃襁€有可以選擇的余地嗎？不求世襲，你還能是國公爺！”

    否則，就只能一輩子當(dāng)一個(gè)窩藏的逃犯了！

    鄭鵬的內(nèi)心在掙扎，一邊是列祖列宗的榮耀，一邊是國公爺?shù)拿膊恢?，自己該偏向哪邊…?/br>
    鄭立昀對自己父親還是很了解的，他知道，鄭鵬最終的選擇會是什么。

    “父親，把三弟分出去吧?！?/br>
    鄭立晏一點(diǎn)也不知道自己的大哥和父親正商量著要把自己分出去。

    他若是知道了也只會高興。國公的爵位他是一點(diǎn)也不稀罕的，雖然這身份的確會給他帶來很多便利，但一想到，他若是真襲了爵，別人還能分出去，大房他卻是得養(yǎng)一輩子的。花自己的錢養(yǎng)大房？那真是得惡心死。

    所以當(dāng)鄭鵬鄭重其事地召集了一家人齊聚在一起，說出要分家的事時(shí)，他第一反應(yīng)就是看向宋嘉然，兩人眼里都是nongnong的不可置信與高興。

    這就要分了？

    這么容易？

    他們可是做好了長期抗戰(zhàn)的準(zhǔn)備的。

    “老三，為父這也是無奈之舉，你大哥說得也有道理，想要洗刷我平國公府的冤屈，我們也得拿出一點(diǎn)誠意來讓新皇看見。”鄭鵬緩緩道，他面上全是痛苦之色，仿佛做出這個(gè)決定也是實(shí)在不得已而為之。

    鄭立晏眨了眨眼，鄭立昀身患?xì)埣踩菝膊徽?，是不能襲爵的。他被分了出去，這爵位自然也輪不到他了，而鄭立昆，吳氏雖入了族譜，他也被記為嫡子，但他是吳氏為妾時(shí)所生之事也是事實(shí)，爵位也基本上與他無緣。老二老四兩個(gè)庶子就更談不上了。

    這一刻，鄭立晏竟深深佩服起了鄭鵬，絕，真絕！他從不知，鄭鵬竟然也是這樣一個(gè)有膽色的人，污了祖宗榮譽(yù)、斷了子孫前程來換他一世榮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