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芝阿姨是同社區(qū)的鄰居，粽子是上周末社區(qū)管委會辦的活動，她為人熱情，約莫是見唐泓陽一個花甲之年的獨身大漢孤單，才送了這些粽子過來。

    見到佳芝手上幾大掛粽子，唐泓陽一懵：「謝謝，但不用這么多，我一個人吃不完?！?/br>
    佳芝將唐泓陽的手推回去：「可以叫小姜回來一起吃啊，端午節(jié)還不回家陪爸爸?！?/br>
    盛情難卻，卻之不恭，看著桌上的粽子，唐泓陽生出了個想法。

    他仰首，看著姜傾月的照片，舉棋不定：「這時候提這個會太早嗎？但你也想見見阿姜的女朋友吧？」

    唐姜沒刻意與父親提起自己有女友的事，實際上這事，唐泓陽也是兩周前才剛得知。

    他對兒子多年單身并沒太大想法，孩子的事他管不著，唐泓陽開明，這些年唐姜的表現(xiàn)讓他認(rèn)清，于是他就算一輩子不娶，自然也覺得無所謂了。

    但醫(yī)院的同事不同，那些小輩一個個都想攀上心外科主任，做個親家套個關(guān)係，剛好唐姜也是個醫(yī)師，家中有年紀(jì)相仿，就急不可耐想要介紹。

    那回恰好又是一次假聚餐真相親的邀約。

    唐姜已明瞭這套路，苦笑：「爸，我有女朋友了。」

    唐泓陽對這類聚餐也沒興趣，回答：「所以不來對吧？那我去拒絕，說你已經(jīng)有女朋友……」

    他愣了一下。

    半晌，啊了一聲：「怎么……」

    這么多年都沒個苗頭，忽然間就出現(xiàn)了女朋友？

    他本以為兒子看見他為姜傾月如此，對愛情產(chǎn)生陰影，不敢談戀愛，甚至一度自責(zé)，想著以后還是別在唐姜面前表現(xiàn)出如此緬懷亡妻的樣子。

    唐姜誠實回答：「四月初的事，但覺得跟你提扭捏，索性不說。」

    一提起楊芷，他便微笑：「那女生是高中的同學(xué)，我們學(xué)年第二?！?/br>
    雖是男孩，但唐泓陽想，自己或許也能感慨一句：吾家有兒初長成吧。

    *

    這很明顯是刻意尋了個由頭，粽子太多，與見他女朋友，有何關(guān)聯(lián)？

    他們父子兩個男人一人一半天天吃，總不可能完全吃不完吧？

    這件事不是他一人能決定的，唐姜沉吟片刻，語焉不詳回了句：我問問她。

    他俊眉微蹙，以楊芷對唐泓陽的既定印象，這件事有得他費神傷腦筋了。

    為不被打擾思索此事，唐姜尋個角落獨自用餐，而這廂又只剩黎未雨及周子孟了。

    黎未雨才想起，方才周子孟的欲言又止。

    「你剛剛要說什么啊，禮拜天有空啊，找我去哪？」

    周子孟才想起自己被唐姜嚇的怵頭前提起的邀請，半吞半吐說：「要是沒空，可以拒絕我沒關(guān)係?！?/br>
    迂回什么，不乾脆，黎未雨睨他，沒好氣說：「那就真沒空了，你別再提了?！?/br>
    周子孟立刻委屈的蔫頭耷腦：「好?！?/br>
    像個受氣濕漉漉的小狗啊，這讓人拒絕了也不心安。

    黎未雨真拿他沒轍：「坦率點啊，我又沒說不行，口是心非。嘴長在臉上，想要什么就用嘴講，坦率點?！?/br>
    周子孟沉吟半晌，紅著臉吭哧說：「我是想約你去……我叔叔的中藥行?！?/br>
    不遠(yuǎn)處的唐姜只聽了個『約』字，抬頭看了眼。

    還以為仍要原地踏步，想不到已經(jīng)鼓起勇氣往前了，這小子行啊。

    黎未雨這兒一臉懵逼：「中藥行？」

    她外貌甜美，性格也是軟又嬌美，大學(xué)時期沒少被男生約過，通常來說，幾乎不是約吃飯，就是約看電影，更進(jìn)階點的就是游樂園動物園等休間場所。

    約中藥行的……真是頭一遭。

    黎未雨滿以為他在說笑，想不到周子孟一臉認(rèn)真。

    這讓她愣了下：「你想讓我體驗，抓藥？」

    周子孟點頭。

    他確實戀愛經(jīng)驗不夠，追女生的招數(shù)與他人相比，略遜一籌，與黎未雨相處這么多個月，始終處在關(guān)係不錯的弟弟之地位。

    但他有吸取童姐的教導(dǎo)啊，得出其不意，讓女孩子有驚喜。

    去中藥行走一趟，夠意想不到了吧？

    周子孟解釋：「你不是對中藥有興趣嗎？我跟叔叔說過，他說可以。你就想想這段時間身子有沒有想補補的，姨媽啊食慾不振沒精神都行?！?/br>
    黎未雨盯著周子孟看，被盯的人背脊發(fā)涼，內(nèi)心忐忑想著自己這步是走太大步了嗎？

    要不收回話吧……

    倏地，黎未雨說了句：「行啊，好像挺有意思，那就這禮拜天去吧?！?/br>
    周子孟抬頭，遲疑了好一會，立刻喜形于色。

    「好、好！那我們禮拜天早上約診所前見面可以嗎？」

    黎未雨答應(yīng)，見他笑得合不攏嘴，覺得周子孟傻里傻氣，但周子孟是個容易讓周遭感染他快樂的人，于是見他笑，黎未雨也不由嘴角上揚。

    唐姜在不遠(yuǎn)處看著，忽地，童姐過來，說了句：「笑了，這兩個禮拜，笑的最真誠的一次?！?/br>
    唐姜點頭，手機又震動了，他想笑，可真是所有人都想在今天找他了。

    低頭一看，是他最期待得到的消息，呼吸緊促了些。

    ——程滿絮：唐醫(yī)師你好，我知道她mama的聯(lián)絡(luò)資訊哦，你可以撥去她房間的分機，我等會有空找給你。

    *

    唐姜與楊芷固定六日約會過夜，這一週住楊芷家，下一週便住唐姜家。

    這週輪到去住唐姜家，下班前，黃旻文找上了唐姜。

    見他歸心似箭，黃旻文揶揄：「找女朋友?。俊?/br>
    唐姜靦腆一笑，默認(rèn)此事。

    黃旻文也不迂回，直接了當(dāng)說：「老張說，有個很適合你去參加的醫(yī)師研習(xí)，十一月，得去日本，你有沒有興趣？」

    就算已是正式牙醫(yī)，仍得進(jìn)修，唐姜也參加過不少外國研習(xí)，習(xí)以為常：「去日本哪里？」

    「北海道，十一月中，應(yīng)該下雪了吧?！?/br>
    北海道位處日本最北，緯度高，十一月中旬去，應(yīng)是白雪靄靄一片沒錯。

    唐姜嗯了一聲，北海道這個地點，讓他想起高中第一次與楊芷交流的場景。

    他是在下課見到楊芷身影，偷偷跟在她后頭進(jìn)了圖書館。

    她當(dāng)時拿不到書，踮著腳也怎么都搆不著，唐姜躊躇許久，終于鼓起勇氣伸手，替她從書柜高處取下那本書。

    想起來了，是故事背景在北海道的《情書》。

    原來北海道與他倆，也算有淵源，唐姜微笑：「那我回去找張教授拿簡介。」

    *

    他們兩人在一起后，楊芷的烘焙技術(shù)進(jìn)步了不少。

    她非常想為唐姜做些什么，但每每提起，唐姜總說：不需要、我自己來。

    唐姜很優(yōu)秀，無論是作為一個醫(yī)師，還是作為一個男友，基本不需要楊芷多cao心什么。

    所以楊芷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經(jīng)常為唐姜下廚做甜食。

    唐姜偶爾想，至從交了女朋友后，購買甜點的頻率少了許多。

    交往后，楊芷似乎是認(rèn)真朝小當(dāng)家的路線邁進(jìn)了。

    週六要見面，楊芷自然已興沖沖做好甜點。上午，唐姜都還未下班時，就已經(jīng)到唐姜家坐好了。

    她擁有自由進(jìn)出唐姜家的權(quán)利，麻利的解開密碼鎖，立刻把手中蛋糕冰起。

    高中那會兒奶酪融化的糗事，楊芷是不可能讓其再度發(fā)生。

    才剛冰起，門舌再次噠的一聲開啟，楊芷背靠著冰箱，有些怔神。

    她笑自己，緊張什么啊，冰進(jìn)去的又不是炸彈。

    門被推開，唐姜看她，脫去皮鞋后隨手將公事包放在鞋柜上，遲疑了下，敞開雙臂：「我回來了?！?/br>
    楊芷二話不說，眉開眼笑地給唐姜撲個滿懷：「歡迎回來?！?/br>
    唐姜將她豎抱起，輕親她下頷，嗯的一聲：「回來了?！?/br>
    對他而言，『我回來了』只是母親久居日本帶來的影響，在姜傾月因故去世后，這句話對唐家父子倆而言，都略微沉重。

    因為說完這句話后，不再有那句溫柔回應(yīng)的『歡迎回來』。

    但今日，從楊芷口中聽見這句，以及她迫不及待那般抱住自己時，那樣踏實溫暖的感覺，讓唐姜多年來的心結(jié)稍稍解開。

    見到她笑，就是世間最好的良藥。

    楊芷捧著他臉：「上班辛苦了?！?/br>
    唐姜抱著她走到客廳，仰首看她，挑眉：「知道我辛苦不給點甜頭吃？」

    楊芷立刻乜他，唐姜明瞭她心知肚明，臉朝上試圖去捕捉她的唇，楊芷偏要躲，這一來一往間參雜著笑，楊芷終于說：「放我下來，是真有甜頭?！?/br>
    唐姜單純的以為放她下來就能得香吻一個，立時讓她站好，右手繞過她后頸，俯身要吻，楊芷卻打算一溜煙往冰箱跑去。

    發(fā)絲從指縫滑過，然而……卡住了。

    并沒有洗護(hù)發(fā)廣告的柔順效果，楊芷發(fā)梢打結(jié)，長發(fā)卡進(jìn)唐姜指間。

    唐姜楊芷皆是一愕，半晌，楊芷扭捏的脹紅了臉，雙手併用解救自己的頭發(fā)，掙扎著：「放開我！」

    這是他自個兒不放的嗎？唐姜手足無措：「我順不出去了?！?/br>
    楊芷難堪又著急：「所以你干嘛摸我頭發(fā)??！」

    唐姜真是氣笑：「你頭發(fā)看著這么柔順，我哪知道會卡?。俊?/br>
    楊芷沒說出口，但已經(jīng)決定，明日就預(yù)約發(fā)廊做個全套護(hù)發(fā)課程。

    兩人折騰了好一會，緩了步調(diào)便輕而易舉，驀地頭發(fā)順開，唐姜的手終于解脫。

    鬧了這齣，楊芷忸怩不已，一面以手梳順頭發(fā)，一面大步流星奔向冰箱。

    唐姜卻一怔，握握拳頭，指縫有青絲順過的觸感，長發(fā)如緞，搔進(jìn)唐姜心里，抓心撓肝般的癢。

    這甜頭最好夠甜，否則他……唐姜慫了，他真不會對楊芷做些什么。

    方才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楊芷志得意滿從冰箱取出蛋糕盒放在餐桌上，還自行配樂：「登登登，這是紅茶焦糖起士蛋糕?！?/br>
    唐姜順手替楊芷拿了盤子，讓她將紅茶色甜品放置瓷白盤上：「我看繼續(xù)在一起個十年，你就能去開甜品店了。」

    楊芷喜歡唐姜夸她，早已喜上眉梢，但又偏要謙虛，裝腔作勢的回答：「甜品店哪有那么容易開的，滿絮男朋友的弟弟就是甜點師，早就畢業(yè)了還是去了日本的餐飲學(xué)校進(jìn)修呢?！?/br>
    她切了小塊蛋糕送近唐姜唇邊：「你很好笑欸，明明就知道我最喜歡攝影，還一天到晚說什么，去寫書，開甜點店的?！?/br>
    唐姜將楊芷抱坐在流理檯邊，微仰著頭看她：「那，想不想真的去做？攝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