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未雨拉著楊芷來到柜檯。

    全部人都當她是需要找個出口抒發(fā)此刻鬱結之心，楊芷確實是最好的人選，因而都沒想多。

    黎未雨清清喉嚨，壓低聲音：「其實很明顯?！?/br>
    楊芷也心知肚明，就是因為明顯，她才不愿唐姜說出此事，就怕他上班為難。

    「唐醫(yī)師宣布自己談戀愛后，我們其實都猜的到是你，只不過全心照不宣罷了。」

    楊芷感到無言，原來打從伊始她們就都猜想到了，那她與唐姜是瞞著心酸的嗎？

    聽的楊芷難為情：「真有這么明顯？」

    黎未雨點頭：「他對你的特別簡直是有目共睹，誰都看的出來?！?/br>
    接著，話鋒一轉，她雙手合十請求：「拜託一下，別讓童姐知道我已經(jīng)曉得你們的事行嗎？」

    哈？

    楊芷一臉懵逼：「為什么？」

    本想著既然你倆都知道了，那就不接著藏，當即官宣了啊。

    黎未雨一本正經(jīng)：「就怕影響同事情誼啊，我知道了她不知道，這樣唐醫(yī)師不是難做人嗎？我也不知怎么面對，感覺像是刻意掖著秘密不告訴她，怪怪的?！?/br>
    怪個什么啊，那倘若真相大白那日，發(fā)現(xiàn)全都心照不宣，那豈不是成了唐姜做人不地道嗎？

    楊芷始終還是護夫心切，不發(fā)一語。

    黎未雨略顯無奈：「畢竟他們對我來說都不只是同事，童姐為了我苦口婆心這么久，也像是我jiejie了，我不想讓她難受?！?/br>
    此事難以定奪，楊芷也不知唐姜真正意愿為何，只得語意不明一句：「我跟唐姜討論討論?！?/br>
    畢竟，現(xiàn)在要瞞的不止是他倆關係，還有這兩位其實都知曉內(nèi)情的事情。

    她還得與唐姜從長計議。

    上午門診將要結束時，楊芷終于見到傳說中的羅耀。

    他確實如其他人所言，高挑帥氣，但許是因方才之事，楊芷見他面相，就覺得心思不純。

    原來是黎未雨以訊息的方式告知他，今后就當從未認識過，二人關係就此停止，羅耀才來這一趟。

    他進門滿臉疑竇，也沒立即發(fā)作，只是問：「還好嗎？」

    楊芷心道不好，想必是黎未雨先以短訊告知結束關係，羅耀收到訊息后排除萬難前來，確實會讓女孩感到自己是被重視的。

    黎未雨顯然也因他立即前來的行為錯愕，她神色略顯僵硬：「現(xiàn)在是工作時間，請不要打擾我?！?/br>
    羅耀頷首，并沒有胡攪蠻纏，許是因近結束上午門診時間，他施施然落坐，面色并無不對。

    落坐時，羅耀背脊不由僵直，四周一掃，對上楊芷試探的目光。

    他眼睛不由一亮，挺漂亮的。

    他自知長得不錯，能得女孩如此注視，也是情有可原。

    不得不說，藥師長得好看，牙醫(yī)與常來的那位大學弟弟也都雋朗，而現(xiàn)在一看，居然連病患都長得漂亮，這可真是間寶藏診所。

    羅耀微笑，內(nèi)心盤算著如何得到聯(lián)絡資訊：「小姐，你也是來看診的嗎？」

    楊芷倒是如警鈴大作，支愣坐起：「我有男朋友了！」

    她說得大聲，候在診療室的唐姜聞言，不由想笑。

    童姐在旁嗤之以鼻：「我早說了，這傢伙不是什么好東西?！?/br>
    黎未雨探頭一看，使得羅耀臉上掠過尷尬。

    什么都沒說，在那自作多情什么，興許因內(nèi)心想法，現(xiàn)下看楊芷也就沒方才那般驚艷了。

    「是嗎？那祝你們幸福?！?/br>
    「謝謝?！?/br>
    岑寂一片。

    半晌，唐姜步出診療室：「羅先生，既然來了，要不做個定期檢查？」

    羅耀不解望著唐姜。

    他與唐姜素來并無交集，在他眼里唐姜對黎未雨無意，也就從未在意過這號人物。

    然而此時驟然與他交談，他疑心生暗鬼，當然推諉：「不必?！?/br>
    唐姜也不勉強，只是陳述：「你與我們藥師是朋友，既然現(xiàn)在我有空，就免費幫你檢查，你覺得不需要也無所謂?！?/br>
    羅耀求救般看著黎未雨，卻見她面無表情冷冷一句：「免費的還不看？」

    知道黎未雨心有介懷，但所謂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再說了，為了黎未雨賠上他的牙，羅耀覺得不太值得。

    羅耀搖頭，依然禮貌：「謝謝醫(yī)師的好意。」

    唐姜也是一笑置之：「好吧，我不過是想，你右邊臉頰微腫，想說幫你檢查罷了。」

    羅耀愣了一下。

    哪腫了，他這口牙好著呢，唐醫(yī)師不是睜眼說瞎話嗎？

    云遮霧罩的：「我牙齒很好，真的不必，謝謝你?！?/br>
    楊芷倒是煞有介事的搭唐姜的腔：「哎，我看也挺腫的欸。」

    羅耀瞟她一眼：你的臉才微腫吧。

    她手里拿著裝有冰塊的夾鏈袋：「我好點了，這個給你用吧?！?/br>
    羅耀心有疑團，但現(xiàn)下不接，是有些不通情理，只得道謝伸手接過楊芷的冰敷袋。

    就在此刻，楊芷冷不丁壓了下夾鏈袋，未密封好的袋子噴出冰水，濺的羅耀一個激靈，頓時清醒。

    楊芷拿腔拿調(diào)：「哎呀呀，抱歉，我沒發(fā)現(xiàn)它開著。」

    領口處濕了一片，冷水從下頜滴落，羅耀面色不悅，摁著脾氣冷道：「沒關係?！?/br>
    唐姜在旁看了想笑，趕忙遞來衛(wèi)生紙，還殷勤地幫忙羅耀擦臉。

    「現(xiàn)在是夏天，權當涼快一下吧。」

    結果倒像越幫越忙，幾許綿屑黏在羅耀臉上，他略顯煩躁，回避唐姜的手：「謝謝，我自己來?！?/br>
    此時童姐走到黎未雨身后：「這兩人，像是娘家人在幫你出氣呢?！?/br>
    這讓黎未雨本愁云慘霧的心有一瞬開懷，嗯的一聲附和。

    「所以啊，還有很多人為你找想，這次真的要認清，知道嗎？」

    黎未雨又是一聲嗯，不做多言。

    童姐也沒多大把握，就怕此刻感性大過理性，曾經(jīng)那樣愛得死去活來，她仍無法當機立斷。

    半晌，黎未雨才輕聲說：「沒那么傻。」

    另外一邊，這二人已不再獻媚，令羅耀滿腹窩火。

    他拈清面上棉絮，這二人也無更多怪異行徑，只見他們對視一眼，相視一笑。

    那笑帶著促狹壞意。

    越想愈發(fā)的火，正想直問怎么回事，唐姜卻先出聲：「我們還有事，先走一步?！?/br>
    隨后與同事們揮手道別，楊芷也跟上唐姜腳步，就這么瀟灑離開。

    羅耀如墜五里云霧中。

    「那，輪到我跟你說話了。」

    他頓了下，回頭一見，看到黎未雨面色鐵青，站在自己身后。

    羅耀對梁錦莎所為略有耳聞，隱隱猜出因是與這事有關：「你聽了誰說了什么是嗎？」

    黎未雨語焉不詳：「我們?nèi)ネ忸^講?！?/br>
    初夏晌午熱火朝天，柏油路彷彿散發(fā)著熱辣的蒸氣，雖說兩人一致想待在冷氣室里，但也擔心等會場面難堪，便只好忍著艷陽，在診所臺階上坐下。

    黎未雨也不迂回，甫一坐下，立刻說：「剛才梁小姐來過，方才那位小姐臉腫，是因為梁小姐本要打我，她過來替我擋下?！?/br>
    「她是唐醫(yī)師的女朋友，所以你現(xiàn)在應該懂了，平日素不與你交流的唐醫(yī)師今天是怎么回事?！?/br>
    一切都清楚了，羅耀點頭：「你就這么相信了嗎？」

    黎未雨一怔，羅耀便在此刻乘勝追擊：「我們認識也有半年多了，你不信我，反倒相信她？」

    心有一點涼。

    要不是看過照片、聊天短訊，黎未雨興許真會被這么忽悠過去。

    但正是因為證據(jù)確鑿，一樣樣物品都告訴她，羅耀真有個女友，黎未雨現(xiàn)在才能堅定。

    他竟能這樣，臉不紅氣不喘的誣陷交往多年的女朋友？

    想起在泣不成聲的梁錦莎，黎未雨心生惻隱。

    為這樣一個人，太不值了。

    黎未雨瞠目結舌：「我看過照片短訊了，確定她是你的女朋友。再說了，就算你們不是情侶關係，我也不可能繼續(xù)跟一個和外頭有許多曖昧對象的人來往了。」

    她急火攻心，喘息不勻：「我們不是男女朋友，關係就在此斷了吧，我就在這收手，我也勸你，收收心吧?！?/br>
    沉吟片刻，羅耀始終神色自若，黎未雨卻顯得狼狽，心慌氣短，氣息紊亂。

    好半晌，羅耀掏出了菸盒，黎未雨不明就里，他只問：「說完了？」

    黎未雨點頭，見他點燃菸頭，面露費解：「你不是說……不抽菸嗎？」

    「騙你的。既然現(xiàn)在也無挽回馀地，我也不裝了?！?/br>
    他坐姿有些脫略，早就心頭窩火，尼古丁沖進肺里，頓感舒暢。

    羅耀說：「要散就散，我不會死乞白賴留你，你也知道自己不是女朋友，那就沒資格勸我。」

    好像缺了些什么，羅耀太過冷靜，黎未雨也沒暴跳如雷。

    黎未雨彷彿被一桶水澆熄了熱情，羅耀的種種表現(xiàn)，昭然若揭。

    在他心里，自己真沒什么重要。

    他連挽回也沒有。

    這幾個月的她，成天患得患失，甚至險些壞了同事關係，就只為了這樣一個羅耀。

    認清一切，反而竟如鼓衰力盡，身心俱疲。

    這時，羅耀輕蔑一笑：「倒是你，今天一開始大可直說，安排你同事們捉弄我什么意思？」

    黎未雨搖頭：「我沒有，只是他們都看不下去罷了?！?/br>
    哪個嫌犯被逮到不會大喊一句：不是我！我沒有！

    羅耀聽了心頭更生鬱結，冷冷一笑：「這很沒意思?！?/br>
    「那倒成了我的錯了嗎？」

    真是氣不打一處來，黎未雨嗖地站起，氣急敗壞：「你少在這瞎三說四，就沒一句對不起跟我說嗎？這幾月里你到底當我什么？我同事看不過去給我出口氣怎么了？你一點都沒有歉意嗎？」

    黎未雨撂下一句在這等著后奔進診所。童姐在內(nèi)聽見她怒極聲音心有不安，趁著此時趕緊勸：「冷靜點，談開就好，別鬧太難看?！?/br>
    黎未雨用力拽開置物柜，粗魯拔扯著掛在包上的大象吊飾，接著也沒看童姐一眼，帶上錢包大步流星再度奔出門外。

    童姐焦灼不已，守在門邊就怕有憾事發(fā)生。

    黎未雨大口喘氣，羅耀舉目看她，岑寂了好半晌，羅耀捻熄菸頭起身，黎未雨終于將手上的大象吊飾扔進他懷里。

    「還你！」

    她將鈔票塞進羅耀手里，近乎歇斯底里：「我們以后互不相欠，不要再讓我看到你！離開！」

    羅耀始終神色自若，他緊攥那些紙鈔，望著黎未雨因暴怒而凌亂的模樣，不由心生唏噓。

    這樣子，與他當時匆匆一瞥就決定進門看診的驚艷樣貌，相距甚遠。

    「你說的對，以后互不相欠，在路上見到，也別打招呼吧。」

    他從頭到尾，語氣皆平淡無起伏，相比自己，心跳極快，不停哆嗦。

    羅耀不以為然，于他而言，就只是少了個對象罷了，唯一令人惋惜的，就是結局實在難堪不好看。

    曾經(jīng)的美好泯滅無蹤，最后那點感傷也消磨殆盡。

    目送他離開，黎未雨心中竟有期待：他會回頭嗎，回來說句對不起也好。

    但心頭早有答案，他這一走，就真的走了。

    她步伐冷不丁挪了寸許，隨后又挪了回來。

    黎未雨牙一咬，轉頭奔進診所，但一進到室內(nèi)，立時背靠著墻，癱軟無力，捂著嘴跪坐在地。

    童姐驚慌：「未雨！」

    她抬起手，示意不緊要。

    但怎會是不緊要？早已淚眼婆娑，眼淚簌簌落下，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