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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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他說的是什么,楊芷卻這時(shí)候,想臨陣脫逃。 也不知自己方才怎么想的,楊芷很后悔,為什么會突然問,問了又有什么用,現(xiàn)在的唐姜,跟自己不一樣。 本想等自己成為更好的人時(shí)再提這事,此刻楊芷真想扇自己一掌,她真沉不住氣。 但,就那單音字,也讓楊芷怦然心動。 她的答案,是不是,也一樣? 僵持在這不是辦法,楊芷只能欲蓋彌彰,吭哧吭哧問:「是、是什么?」 唐姜仍沒看她,只是雙手交叉在胸前,緊盯窗戶:「下雨了?!?/br> 出門時(shí)本就陰云密布,時(shí)宇也說可能要下雨了,因此外頭雨水如珍珠落下,是楊芷意料之內(nèi)的事。 是春天的第一場雨。 唐姜看回了她:「你有帶傘嗎?」 楊芷愣了會,將豬rou片放進(jìn)推車?yán)飺u頭:「沒帶。」 「我也沒帶?!固平挚粗巴猓媛缎┪n慮,彷彿外頭不是下雨,是天要塌下來了:「那只能等雨停了?!?/br> 他表現(xiàn)得很自然。 楊芷打量唐姜,如此得體,彷彿那個(gè)『是』不是出自他口,泰然自若的讓楊芷懷疑自己是否聽錯(cuò)。 該不會真聽錯(cuò)吧?楊芷難為情,畢竟會錯(cuò)意這種事,任誰都不自在。 楊芷揉揉鼻子,跨步前行:「那就等雨停吧。」 她走在前頭,雙手縮在外套袖口里,頭也不回,腳步不停。 唐姜凝望她的背影,偏頭一看,卻發(fā)現(xiàn)四周沒有任何可以反射自己此時(shí)樣貌的物品。 心跳如鼓蠢蠢欲動,他嘖的彈了下舌,終于表現(xiàn)出忸怩,摸了耳朵,燙的。 「唐姜,烏龍麵?!箺钴圃谇胺奖裢O履_步,回頭向他招手。 唐姜嘆氣,耳朵是藏不住了,只能祈求楊芷別注意到才好。 她……有聽懂嗎? 一時(shí)半刻離不開超市,擔(dān)心豬rou拿出冰柜太久變質(zhì),唐姜拿了冰袋放進(jìn)購物袋中,與楊芷坐在雅座等雨停。 雨不大,伴隨著雷聲,是入春后第一場雨??v使不大,卻也不知會下多久。 又轟隆一聲,楊芷好奇:「春雷?」 唐姜點(diǎn)頭:「春雷一聲響云霄,大地回春萬物曉。春雷響了,表示今年梅雨水庫會迎來豐收了?!?/br> 唐姜默了會,看著楊芷:「我跟你解釋過,你怎么又問了?」 楊芷詫異:「有嗎?」 果然忘了,唐姜笑笑:「高中的時(shí)候,我以為你會怕雷聲,結(jié)果你面無表情,往窗外看了眼也問我是不是春雷?!?/br> 無關(guān)緊要的對話都記得,楊芷驚訝:「那你記到現(xiàn)在???該不會我說過什么話你也都記得吧,很可怕欸?!?/br> 真無言,唐姜笑了笑,伸出手去敲她腦袋:「哪可能,我這顆腦袋要記的東西可多了?!够貞浤菚r(shí),唐姜解釋:「春雷這事記得,是因?yàn)槟菚r(shí)候我回答不出來,特地去查了資料?!?/br> 回答不出問題讓唐姜不服氣,那時(shí)的他還是心高氣傲的少年,想在心上人面前表現(xiàn)出自己聰明的一面,便以方便為藉口,來到圖書館的電腦使用區(qū)查資料。 回去后少年自豪地向楊芷顯擺:「春雷一響,萬物會從冬季的困頓甦醒,之后便會迎來梅雨——」 「管它春雷怎樣!」楊芷拿著數(shù)學(xué)卷子轉(zhuǎn)頭吼他,苦惱的都要哭了:「春雷關(guān)我什么事啦,我解不出來啦?!?/br> …… 難怪她不記得,因?yàn)樗緵]聽完。 唐姜笑出聲來,真是年輕。 他一直覺得,明白青春這個(gè)詞的人,都長大了。就像你在大海遨游,只想著艷陽曬的皮膚痛,不知道會漂到哪,看什么都是苦難。 但當(dāng)你從海中起來時(shí),才會意識到,其實(shí)那片海,也是沁人舒適的。 只不過那片海隨時(shí)間流逝了,找不到,回不去了。 經(jīng)他這么講,楊芷找回了那日些許印象,她喝著自己在超市買的礦泉水,從冰箱拿出的礦泉水太冰,讓她牙酸。 她心虛覷了眼唐姜,說:「我想起來,那天好像只有我有帶傘,都過這么久,你還是都這樣。」 唐姜沒發(fā)現(xiàn)她異樣,笑笑:「一點(diǎn)長進(jìn)也沒有。」 * 春雷伴隨大雨而來,跟這天不一樣,雨挺大的,轟雷作響,夜晚如約來至,以為唸完書雨就會停的少年少女,望著屋簷降下的雨,不知如何是好。 有人等煙雨,有人怪雨急。 楊芷從書包拿出黃色摺疊傘,真該感謝她mama,早上她還死活不想帶著,現(xiàn)在卻覺得幸好她聽話了。 「唐姜,我送你去公車站吧?!箺钴茡伍_那柄小巧的傘,舉高了手想替唐姜擋雨。 杵在這等雨停也不是辦法,但楊芷那柄傘顯然容不下他們兩人,讓唐姜躊躇:「你先回去吧,我等雨停?!?/br> 楊芷沒他想的那么多,她就是想與唐姜多相處一會:「雨什么時(shí)候才會停???不然我陪你?!?/br> 都一下午了,也不見雨勢減緩。 唐姜笑笑,看了腕間手錶,指針已經(jīng)指到八:「晚上八點(diǎn)了,再不回家危險(xiǎn)?!?/br> 楊芷踢飛了腳邊一顆小石子,它骨碌碌的滾出去,嘟囔:「那你怎么辦,我危險(xiǎn)你就不危險(xiǎn)嗎?」 「我好歹也是個(gè)男孩子,拚力氣還是拚得過——」 「唐姜你看,幽??!」楊芷打斷他的話,指著天空大驚小怪。 這還真是誰也不會信的謊話,但唐姜還是下意識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隨后哭笑不得:「誰信你——」 胳膊突然被楊芷牽住,唐姜話語收起,反應(yīng)不及,被楊芷一拽,奔離了學(xué)校屋簷。 感覺到肩上被滴了幾滴,雨水卻沒如預(yù)期那般降落腦袋瓜上。楊芷踮起腳尖,高舉著小黃傘,眼中既是調(diào)皮又是得意,手還挽著他胳膊。 「等什么雨停,要是下到凌晨呢,你要在學(xué)校等到半夜才回家嗎?」 唐姜緩了神,映入眼簾,即是她自得的笑。 她笑容就像是cao場邊快盛開的小黃花,唐姜心柔,小黃花要用愛灌溉,他想要好好照顧、保護(hù)、一直陪著這朵花兒。 「那至少我撐吧。」唐姜妥協(xié),伸手去握傘柄。 楊芷早就踮腳踮累了,二話不說松手:「哦,那必須的。」 走出校園,唐姜拿傘,盡可能的將傘往楊芷那偏,左肩濕了一塊也不在意。 楊芷不樂意,指著雨傘:「別都往我這,你自己也要遮?。 ?/br> 唐姜回答:「我有啊。」 楊芷挽著他胳膊的手?jǐn)Q了唐姜一下,他略微吃痛,楊芷便趁這時(shí),將傘面移了些分給唐姜。 楊芷的手至始至終都沒從唐姜臂上撤下,她一本正經(jīng)表示,這傘這么小,他們并肩已經(jīng)夠勉強(qiáng)了,如此可以壓縮些空間,所以一直勾著唐姜手臂。 唐姜計(jì)較:「你捏我?!?/br> 楊芷問心無愧,吐舌:「捏你又怎樣?!?/br> 還真說不出要她怎樣,唐姜無奈一笑,她就是仗著自己對她好,此刻才敢刁蠻。 但,楊芷對待自己,也是很好。 唐姜看見楊芷右肩也被雨打濕,粉色肩帶隱約透出,小男生當(dāng)下腦袋頓了俄頃,覺得血液直往臉上奔騰而去。 「穿外套?!固平撓伦约旱耐馓祝瑪n在楊芷身上,再也不敢亂瞟,直直地注視著前往公車站牌的路。 被他的外套攏住,楊芷一個(gè)激靈:「你不冷嗎?」 下過雨的春天夜晚還是涼的。 冷個(gè)頭,唐姜腹誹,他還不敢嫌熱呢:「我不冷,你蓋著,不要……感冒?!?/br> 外套上帶著皂角香氣,楊芷將外套攏好,心跳突突突的跳,嘴角有抹淺笑:「嗯,洗完還你。」 下了一午后的春雨,到了夜里不見減緩,這場雨讓校外的店家都蔫了似的,沒了平日活力,只剩雨落下的聲音,規(guī)律平穩(wěn),聽了讓人放松。 并肩在這雨夜,也是浪漫。 須臾時(shí)間,公車站牌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見到那隨意搭建的鐵皮小站,兩人竟不約而同感到悻悻。 站牌怎么這么近啊,也不設(shè)的再遠(yuǎn)些…… 「那我回家了?!箺钴圃俣茸哌M(jìn)雨里,攏著那件于她而言大了些的外套,與唐姜道別。 唐姜點(diǎn)頭,對她揮手,目送著她離開。 晚上公車班次較少,下一班還得等個(gè)十分鐘,在這漆黑鐵皮屋簷,聽著雨聲,唐姜有了興致,藉著路燈,拿出了……公民課本復(fù)習(xí)。 還幾分像古代鑿壁偷光的苦讀書生。 讀了四五分鐘,聽見有人踩水而來的聲音,逐漸接近,噠噠噠的,唐姜沒多想,只當(dāng)是哪個(gè)趕路人,一心一意全撲在國民所得上。 「唐姜——」 這聲音帶了些撒嬌意味在內(nèi),軟糯微甜,瞬間什么gdp都不重要了,唐姜揚(yáng)首,看見遠(yuǎn)處跑來的小黃人。 楊芷按著快要飛起的雨衣帽子,拿著那把他們方才撐著摺疊傘。她朝他奔來,唐姜起身:「你怎么回來了?」 她仰著頭笑:「你下公車的時(shí)候雨應(yīng)該還在下,我怕你又跟剛剛一樣說等雨停,所以拿傘來借你啊?!?/br> 春寒料峭,唐姜心卻暖,桃花因笑微彎,將溫柔全灌溉在眼前這朵花上。 這是他眼里最好看的花。 楊芷將傘柄塞進(jìn)唐姜手里:「把傘拿去,呆呆地看我干嘛?」 握柄微暖,那是她掌心的溫度。 唐姜柔聲道:「謝謝你?!?/br> 「不客氣?!箺钴票蓟赜昀?,對唐姜用力揮手:「我要回家洗外套啦,再見!」 他點(diǎn)頭,目送著楊芷離開,嘴角始終帶著笑意。 * 隔天,一手交外套,一手交雨傘,可惜多年過去,交通工具從公車換為自駕車的唐姜,當(dāng)然沒養(yǎng)成帶上雨傘的習(xí)慣。 楊芷也想起這件事,抿嘴微笑:「我人可真好?!?/br> 「是啊?!固平环瘩g她,點(diǎn)頭笑了笑:「那我們今天該怎么辦,大好人?」 這下問題又回來了,唐姜提議:「買把傘?」 方才兩人看過價(jià)格,臨時(shí)花錢買把傘,不太符合經(jīng)濟(jì)效益,楊芷搖頭:「有點(diǎn)浪費(fèi)錢?!?/br> 「若是雨都不停呢。」唐姜看著楊芷:「要是下到凌晨呢,我們要半夜才回去嗎?」 楊芷心一跳,竟懂了他的意思:「你想淋雨回去?」 唐姜點(diǎn)頭,提起購物袋起身:「我不想耗時(shí)間了,但尊重你的意思。你淋濕后有能換的衣服嗎?畢竟?jié)裰碜釉谀銓W(xué)長面前也不好看。若沒有,我可以跑回去開車來接你?!?/br> 「我跟滿絮size一樣,我可以穿她的。」楊芷也起身,她陡然想起一事,勾住唐姜手臂提醒:「那你呢,總不能要學(xué)長借你衣服穿吧?」 唐姜挑眉微笑:「你忘了我是來找你朋友買衣服的嗎?」 他向楊芷伸出了手:「一起走嗎?」 楊芷看著唐姜,理智被攫取了,不覺得這提議瘋狂,反而一股莫名興奮油然心生。 雨又大了些,打在身上微疼,衝出超市,兩人一人提著購物袋一邊,很有默契,都沒讓對方摔著絆著。 以前都覺得淋雨的人有毛病,但此時(shí)與對方淋了這場雨,才知道,這種事,要看與誰一起的。 楊芷抬起右臂遮雨,毫無用處,她大笑出聲:「唐醫(yī)師,淋過雨嗎?」 唐姜嫌購物袋煩,一把抄過來掛在腕上,反手握住楊芷手腕,笑著回應(yīng):「沒淋過!」 楊芷咯咯地笑,與唐姜在這雨中奔跑:「路人一定都覺得我們奇怪?!?/br> 想多了,在路人眼里,那都是輕描淡寫的一筆,誰會注意。 「沒人會看你啊?!固平谇盎仡^,對上她的笑,心臟重跳了一拍,將她手腕握的緊了些。 不是沒人,還有我,我最喜歡看你了。 她是唐姜心里最濃墨的一幅畫。 大概氣氛使然,唐姜竟?fàn)恐鴹钴仆O履_步:「開心嗎?」 今日,此時(shí)此刻,不是唐醫(yī)師,沒有任何壓力束縛在身,是最真實(shí)的唐姜。 雨打濕了他的頭發(fā),垂在額前,這個(gè)發(fā)型搭上唐姜那雙桃花眼顯得減齡。楊芷也沒催促著他走,用力地頷首:「開心!」 成年之后,第一次這么放松,彷彿所有負(fù)能量都在雨中被清洗乾凈,身體輕盈了不少。 看著她的笑,心一動,唐姜朝她站近了一步,皂角香氣混著空氣中的雨味,楊芷還來不及怦然,唐姜便撥開了她打濕在額上的瀏海。 烏云密布,云蒸雨降,但楊芷看見了星星。 唐姜垂眸,溫柔低語:「我也很開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