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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壁跟在他身后,將舟系了,道:不好,我們想連夜救下女公子帶走,她生病了,怎么禁得住舟車勞頓? 鸞刀冷面不答,二人相對無言。 屋中昏昏的,只點了一盞燈。 白沙渚館榭修筑時重天然,去矯飾,屋中陳設(shè)直樸,當(dāng)門只幾、屏、案,屏后轉(zhuǎn)過去便見耳廊,竹幔低垂,走到盡頭,臥房內(nèi)幽光微微,昏暗燈光,籠罩著榻上昏睡之人。 李弈至今仍記得第一次看到朱晏亭的樣子他那時年十六,初得長公主賞識作她衛(wèi)兵,那年朱晏亭才八歲。 登上如天階的一息臺,見若天人的侍婢,簇?fù)碓粕烟m佩、風(fēng)姿絕代的長公主,長公主手持麈尾扇,為湘竹簞上的嬌兒打風(fēng)。 暈滿了云夢華彩的屏障若一場濃密水霧,覆在粉妝玉琢的小女娃身上。他下跪叩首時,視線被屏障上漫天匝地的祥云擠滿,洋洋灑灑逶迤腦中。 后來聽他們說,這個女娃娃是長公主唯一的女兒,秉天人之姿,生來便是人掌中珠,往后還會是帝王妻,貴不可言。 涉浩蕩江水,歷增冰峨峨,經(jīng)九嶷之風(fēng),越黃河九曲,懷江離與辟芷,臨舊鄉(xiāng)而不入,置芳馨陽臺之下。 這是章臺當(dāng)?shù)氐纳揭百登?/br> 愛慕她的人,將自己滿心誠摯奉上去,也只能作她足下踏過的一絲芳草。 昏暗燈光中,李弈神思飛馳,只覺得眼前景色調(diào)換,方才還在丹鸞臺,此刻又白沙渚,她一夢未醒,不知今夕何夕。 李弈慢慢走近,看見她薄覆一被,青絲蜷在臉旁,愈襯得面白如紙,唯頰上泛怪異緋紅,似還在發(fā)燙。 他不由伸出手去,指尖微顫,想試探她額上的溫度,探到一半,被一聲阿娘凝住了。 她輕輕說著胡話。 阿娘阿娘。 又喃喃:葡萄。 李弈心里一震,想起從前她生病發(fā)燒,每每想吃冰葡萄。 和當(dāng)年一樣,如今又是春日,將臨夜,荒蕪沙渚上,何處去尋葡萄? 李弈在她榻前緩緩蹲下身,看到鸞刀放在她塌邊的一塊方巾,遲疑片刻,取過來輕輕替她擦拭額上的汗水。 只是巾帕挨著她的臉,感到些許她額邊guntang的熱氣,他就像被燙著了一般,從指尖燒到耳畔。 病中之人偏頭囁喏,嘴唇微啟,前言不就后語的夢囈。 鸞刀抬水進門的時候,看見李弈似被巾帕燙了手,將那帕子從右手扔到左手,又有些手忙腳亂的放在了桌沿上, 鸞刀撲哧一笑,麻利躬身過來取帕子,浸以涼水,道:將軍的手是拿弓拿箭的,做不得這些活,出去罷。 李弈應(yīng)聲而出,將他的親兵留在沙渚上,只帶艄夫駕船離開了。 至天大明,那艘船才再度破浪馳來,而其上李弈,身形已微搖晃,足底發(fā)虛,邁下船的時候,踏入水中,江水飛濺,虧得劉壁攙了他一把。 李弈手自拿一匣,那匣黑沉沉的發(fā)著冷,遞給鸞刀。 又轉(zhuǎn)身去攙船上的大夫,跟來的是章華名醫(yī)徐縉,已是古稀之年,被船顛簸得顫顫巍巍,抱緊藥箱,小心翼翼走下來。 鸞刀開啟李弈帶來的匣子一看,竟是半匣冰,冰塊小心翼翼的環(huán)護著凍得冷硬的幾串葡萄,晶瑩可愛,還在滋滋冒著涼氣。 她心里暗驚,李弈拿到這葡萄,必去了百里之外的云昌冰庫,那里本是為天子儲云夢之冰的御庫,因聲名遠(yuǎn)揚,達(dá)官貴人也能獲些冰、蔬、果、奶酥等物。 李弈如今沒有長公主名號罩著,卻也孤身入云昌,連夜驅(qū)馳兩百里,不知告了多少人情,就為了這么幾串葡萄。 她記得從前長公主在時,李弈也曾做過一次,那時仆婦們湊一起閑趣時,也打趣他此子為討公主歡心,當(dāng)真無所不能為。 今時今日,境況天差地別,他尚能為此,鸞刀愧疚之余,暗自心驚。 有了正經(jīng)名醫(yī)徐縉來,聞蘿的土方子也就退居別室了。 徐縉號了脈,說是風(fēng)寒,雖不嚴(yán)重,只要好好臥床調(diào)養(yǎng),數(shù)日內(nèi)不可見風(fēng)。 細(xì)細(xì)寫了方子,留下藥,叮囑些熬藥事項,便索李弈送他回城。 此時李弈正靠坐墻邊,扶著親衛(wèi)站起來。 鸞刀見狀不忍,道:沙渚上沒有人來,將軍勞頓了,去別室睡一會兒再走。 他道:我軍中還有要事,需先去了,約莫四五日后當(dāng)歸。又吩咐:劉壁,你帶著他們幾個留下來護衛(wèi)女公子,守在這里,沒有我的命令,誰來也不許放進門來。 劉壁豁然站直,鏗鏘而應(yīng):喏! 他遲疑了一瞬,似想進去看看朱晏亭醒了沒有,當(dāng)著鸞刀與大夫的面,終究沒有轉(zhuǎn)回去,徑自出了門。 第12章 章華(十二) 朱晏亭醒來時,耳邊有咕嚕咕嚕水沸之聲,聞見藥草香氣,眼角目光掃過,一個盤螭青皿上堆滿冰塊,冰上震著飽滿圓潤,絲絲冒著涼氣,皮上結(jié)了一重薄薄水珠的葡萄。 她視線觸及葡萄的瞬間,怔住了。 鸞刀扶她起身,腰下墊引枕。 朱晏亭輕一握她手,問李將軍來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