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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劍擁明月在線閱讀 - 劍擁明月 第71節(jié)

劍擁明月 第71節(jié)

    “嗯?!?/br>
    折竹將軟劍藏好,漫不經(jīng)心道:“那些餅鋪與桐油店的位置勾連起來就變得很有意思,正好我?guī)煾府?dāng)年與我說起過, 他與陳如鏡是因一局殘棋相識?!?/br>
    當(dāng)時折竹年紀(jì)尚小,他雖曾見過那局棋, 但要通過陳如鏡留下的零星幾點(diǎn)來還原整局棋并解開它, 的確也費(fèi)了他一番工夫。

    “難怪,”

    第十五手中折扇一展,他輕輕搖晃起扇子來, 唇邊又浮出一抹笑, “就算樓主疑心你是你師父與不知名的女人生的, 她也仍那般看重你, 小十七可真是聰明至極?!?/br>
    苗青榕為情所苦, 卻終究不是個為情所縛之人, 否則, 她也不會心中尚有一個難以忘懷的妙善, 又與十一勾勾纏纏。

    “十五哥, 你應(yīng)該記得你答應(yīng)過我什么?!?/br>
    折竹輕抬眼簾。

    “若能尋得我父下落, 我一定將東西交給你?!钡谑孱h首, 又是一笑。

    “那好, 今日你我一起去。”

    折竹扯唇, 面上沒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此事若成,你便不必再回來?!?/br>
    夢石今日要往大公主府吊唁,折竹與第十五與長定宮侍衛(wèi)隨行,馬車出了宮門過了御街,他們二人便與夢石分道。

    窄巷里一棵老槐枝繁葉茂,濃蔭如簇。

    黑衣少年在那片陰影里,斑駁的碎光映在他的側(cè)臉,透著幾分冷感,他稍稍一一抬眼,聽清院子里氣弱的咳嗽聲。

    “添雨,去瞧瞧是誰來了?!?/br>
    那聲音透著一種行將就木的死寂。

    姜纓等人靜立在少年身后,聽見臨近門口的腳步聲,他們警惕地摸向劍柄。

    那道掉漆的木門打開一扇來,那年輕女子一張面容欺霜賽雪,更襯她額角一道疤痕顏色發(fā)紅。

    她一雙狹長的眸子既柔且媚,略略打量一番那門外的黑衣少年的一張臉,便笑道:“義父,是個好俊俏的小公子?!?/br>
    緊接著,她的目光又流連于少年身旁的第十五,她又細(xì)又彎的眉輕挑起來:“哎呀,這位公子也有一副好相貌呢。”

    姜纓感覺到她朝自己看過來,他頗有一種被蛇信舔舐的寒意,卻見她只淡淡一瞥,便側(cè)過身去。

    ……?

    姜纓摸了摸自己的臉。

    “客人們,我義父請你們進(jìn)去呢?!碧碛晟陨缘褪祝豢|淺發(fā)從她耳后落到頰邊,風(fēng)姿無限。

    “姑娘生得也是十足的風(fēng)流啊?!?/br>
    第十五跟在少年身后邁上階梯,卻在經(jīng)過那女子身邊時,側(cè)過臉來,朝她微微一笑。

    兩人一時相視,卻是同樣的皮笑rou不笑。

    擁擠的院子里滿是苦澀的藥味,一名須發(fā)皆白的老者躺在椅子上,此時正值盛夏,他身上卻蓋著一張厚毯。

    強(qiáng)烈的光線之下,那老者自少年進(jìn)門時便一直凝視著他,一身黑衣更襯他膚色冷白,身姿頎長如青竹,窄腰間的銀蛇軟劍凜冽泛光。

    “你便是元濟(jì)的愛徒?!?/br>
    陳如鏡干裂的唇微揚(yáng):“你可知你這柄劍,是我所贈?”

    張?jiān)獫?jì)便是妙善隱退江湖,還俗后的化名。

    “他說過?!?/br>
    折竹頷首,淡聲應(yīng)。

    “在蜀青我就見過你,”陳如鏡說話時呼吸聲很沉重,“你的手段狠,整個造相堂都為你所滅?!?/br>
    “可你逃了,不是么?”

    折竹一撩衣擺,在一旁坐下。

    “我只是個做賬的,聽見些風(fēng)聲,自然跑得快些,”陳如鏡笑一聲,胸腔里的雜音渾濁,“何況我一見你的劍,便知你的身份,我自然也要開始謀劃一二了?!?/br>
    “你能從造相堂逃脫,又能做出幾大門派圍攻櫛風(fēng)樓的局,”折竹懶散地靠在椅背,嗓音帶了幾分刻意的費(fèi)解,“怎么又落得這步田地?”

    “自然是被人逼的。”

    陳如鏡頗有些無奈:“你師父死了多少年,我便躲了多少年,若不是再躲不住,我也不會費(fèi)盡心思引你來玉京?!?/br>
    “看來,你見過那封汀州送到劉玄意手中的信?!?/br>
    折竹心思一轉(zhuǎn),盯住他。

    陳如鏡并不否認(rèn),喚來添雨為他們上了茶,才道:“只怕那辛章并非是什么汀州人士,而是來自云川。”

    云川?

    乍聽這兩字,第十五的臉色稍變。

    折竹故意不提及辛章這個名字,是為試探陳如鏡,此時聽他準(zhǔn)確地說出此名,又提及云川,他面上卻也波瀾不顯:“何以見得?”

    “六年前,你師父來玉京托我尋他天機(jī)山的師弟妙旬,他說他只知妙旬在玉京,卻不知其究竟安身何處,那時我在玉京尚有一分家業(yè),些許人脈,便應(yīng)下此事來,哪知他人還沒出玉京,便被人追殺。”

    “誰?”

    “季羽青?!?/br>
    陳如鏡才提及這個名字,第十五當(dāng)即失了他的君子風(fēng)度,折扇一合,他走上前,不敢置信:“你再說一遍,是誰?”

    陳如鏡此時方才仔細(xì)打量起這秀雅的青年:“你識得季羽青?”

    院內(nèi)蟬聲焦灼,那添雨頗有興致地盯住第十五,纖纖玉指輕扶鬢邊絹花。

    “他便是季羽青之子?!?/br>
    折竹扯唇,眼底冷極。

    陳如鏡滿臉訝然,他先瞧著面前這青年,目光又隨之挪去那黑衣少年的臉,神情復(fù)雜,低聲喟嘆:“你若想問我季羽青的下落,便是白來這一趟了,他雖追殺元濟(jì),但重傷元濟(jì)的卻不是他,因?yàn)樵谠獫?jì)受傷前,他便已經(jīng)失蹤了?!?/br>
    “他為何要?dú)堅(jiān)獫?jì)?如今張?jiān)獫?jì)已死,我父下落不明,憑你紅口白牙,只管胡說?”

    第十五說著,手中折扇內(nèi)薄刃探出,添雨神色一凝,迅速上前,紅袖一掃,短刃既出,與之相抵。

    “公子好生奇怪,”

    添雨殷紅的唇微揚(yáng),“要來問我義父的是你,不信他所言的也是你,怎么?你父親害了人還說不得?”

    嬌柔的嗓音,言語卻帶刺。

    “季公子,你也瞧見我這副模樣了,我已沒幾天可活,卻也不想就這般為了些與我本無甚干系的事不明不白的死,我說謊沒有任何意義,你父季羽青是云川青霜州程叔白的弟子,當(dāng)年他叛出師門離開云川的事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我與他也不過是在棋院偶然結(jié)識,至于他為何來玉京,又為何要追殺元濟(jì),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

    陳如鏡話至激動處,他劇烈咳嗽了好一陣,又順了半晌的氣,才勉強(qiáng)道:“我因此不明不白地被人追殺好些年,我已經(jīng)躲得累了,如今,我已是什么都不怕了,只想要個真相?!?/br>
    “好計(jì)謀啊陳如鏡?!?/br>
    一直不動聲色的黑衣少年忽而嗤笑一聲:“為了這個真相,你竟甘愿用自己的命做賭?!?/br>
    “我猜如今,原本死盯著你的人,”

    折竹站起身,猶如點(diǎn)漆的眸子輕抬起來:“應(yīng)該很快就要發(fā)現(xiàn)我了吧?”

    “你師父說你少年早慧,我已見識到了?!?/br>
    陳如鏡清癯的面容上露出一個笑:“我已經(jīng)是快死的人了,但為一件我本不知情的事而死,是否太窩囊了些?孩子,你說是吧?”

    他故意在那里留了只有這少年才能解得開的謎題,表面是為躲避那些追殺他的人,但實(shí)際上,這不過是他引這少年相信他知道張?jiān)獫?jì)重傷真相的手段。

    今日一過,那些追殺他的人,便會發(fā)現(xiàn)張?jiān)獫?jì)在世間還有一個徒兒,到時萬般算計(jì)與殺機(jī),終將涌向他眼前這少年。

    “你來之前,未必沒有猜到這個結(jié)果,但你還是來了?!?/br>
    陳如鏡說了太多的話,人已越發(fā)顯出疲態(tài),但他定定地望著這少年:“你師父與我是摯友,我相信他并非有意將我牽扯進(jìn)這旋渦之中,所以我甘愿詐死,躲藏這幾年,隱瞞元濟(jì)還有你這個徒兒的事實(shí)?!?/br>
    “但是折竹,”

    陳如鏡準(zhǔn)確地喚出他的名字,“你在蜀青追問造相堂堂主有關(guān)辛章的事時,我便知,你有心為元濟(jì)報仇,你既有此心,我當(dāng)成全于你?!?/br>
    “誰害了元濟(jì),誰便是害我的真兇,你若能替他報了仇,便也算替我出了氣?!?/br>
    陳如鏡說著,又喚一聲:“添雨。”

    添雨立即將短刃收入袖間,隨即從自己的發(fā)髻里取出來一枚小小的私章走向折竹:“小公子,給你的?!?/br>
    她面帶笑意,神情曖昧。

    然而還沒走近那少年,便見他筋骨漂亮的手握住腰間的靈蛇劍柄,銀光一閃,晃眼一瞬,添雨手中玉綠色的印章便已被那軟劍薄刃挑去。

    這般不解風(fēng)情,足令添雨一怔。

    “我這樣做并非是要置你于死地,而是只有他們發(fā)現(xiàn)你,知道你,你才會有機(jī)會接近那個真相,這枚印章是當(dāng)初我遣人尋妙旬時,妙旬主動找上我的人,要我?guī)Ыo元濟(jì)的,只是我尚未將它交給元濟(jì),元濟(jì)便已經(jīng)出事了,他當(dāng)時執(zhí)意要回業(yè)州,而我又開始莫名其妙被人追殺,這東西便一直留在我手里?!?/br>
    陳如鏡如釋重負(fù)般:“好了,此時他們還找不到這里來,你若要留些時間自己想想清楚,便趕緊走吧?!?/br>
    第十五失魂落魄般跟著折竹走出院門,他為尋父甚至甘愿隱姓埋名入櫛風(fēng)樓,可即便是眼線遍布大燕的櫛風(fēng)樓,也尋不到一個季羽青。

    身后的院門合上,第十五忽見身前的少年停步。

    “小十七可是對我起了殺心?”第十五苦笑。

    老槐樹的濃蔭底下,那少年聞聲,面無表情地回轉(zhuǎn)身來:“你我就此分道吧,十五哥?!?/br>
    第十五一怔。

    陳如鏡的武功雖在江湖中也頗排得上號,但他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棋癡,當(dāng)年他母親入玉京尋父未果,只在陳如鏡的棋院里找到一個行囊,其中有一本棋譜,那上面皆是陳如鏡與名手對弈過的棋局。

    而那時,第十五的母親在玉京尚未來得及向他打聽他父親季羽青的下落,陳如鏡便忽然暴斃了。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陳如鏡,卻終究還是白忙一場。

    “你當(dāng)初發(fā)現(xiàn)我的身份時,你我便做了交易,你助我脫離櫛風(fēng)樓,我便將這東西給你?!钡谑迳斐鍪郑浦徐o躺著一個小巧精致的銅制魯班鎖。

    那每一塊方正的銅塊又由更小的銅塊組合而成,其上鏤刻繁復(fù)的文字與紋飾,可以任意移動,排列組合。

    “但因陳如鏡的突然出現(xiàn),我便又要你替我問出我父的下落,此事,原是我的不是,而今你我雖好似不能再做一路人,但這樣?xùn)|西,我合該給你?!?/br>
    第十五一如往常那般笑盈盈的:

    “你今日既肯放過我,那我也該說話算話一回。”

    黃昏雷聲轟隆,烏云很快遮蔽起夕陽,陰沉暗淡的天色籠罩四方宮墻,被炙烤得guntang的玉京下雨了。

    “若是昨夜下的雨,說不定摘星臺的火也就早早地?fù)錅缌??!?/br>
    守在殿門外的宮娥望著打在地面的一滴又一滴濕潤的痕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