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擁明月 第65節(jié)
能在御案上作畫,只怕除了陛下,便只有這位明月公主。 敬陽侯不敢去擦額頭的冷汗,更不敢多瞧在御案后提筆的公主,一時間,殿內(nèi)只有淳圣帝與賀仲亭在旁說話。 商絨不知自己該畫些什么,她望一眼殿外越來越暗的天色,心里惦念著折竹是否已經(jīng)歸來,她心中郁郁,難以擺脫眼前的一切。 雪白宣紙上鋪開顏色,賀星錦靜默地看著那一筆又一筆落下,逐漸勾勒出一棵參天的樹來,蓊郁的枝葉,火紅的花瓣。 是棵木棉。 橙紅的顏色鋪展,淳圣帝在旁點頭,適時德寶將金丹奉上,一碗熱茶再旁漂浮白煙。 “大真人服用了沒有?” 淳圣帝拿起來金丹,端著茶碗問。 “奴才親自瞧著大真人吃下去的?!钡聦毜吐暣稹?/br> 淳圣帝滿意地點點頭,隨即將金丹服下,賀家父子與敬陽侯在側(cè),皆垂目不語。 商絨一心作畫,想盡快回去,但最后幾筆未成,她便聽見屏風(fēng)倒地的聲音,下意識地抬起頭,她正見賀仲亭與那宦官德寶正扶著淳圣帝。 而淳圣帝臉頰通紅,眼眶都是紅的。 商絨一見此時這張臉,她手中的筆落在紙上,顏色暈染,弄臟了那棵木棉樹,她后退兩步。 “朕沒事?!?/br> 淳圣帝皺著眉,泛干的嗓音里透著焦躁:“你們都抓著朕做什么!” 他暴躁起來,好似滿腔都灼燒著熊熊烈火般,一時神情越發(fā)癲狂起來,他踹了德寶幾腳,殿中瓷器碎了一地。 “明月。” 他的眼白都隱隱有些血絲,驀地盯住御案后的商絨,他拿起來一旁錦盒里盛放的金丹,走近:“你體弱,合該也吃這金丹的。” 商絨被身后的踏腳一絆,她跌坐下去,那張發(fā)紅的臉逐漸與她噩夢中那張臉重合起來,濕潤的水霧,漂浮的紗簾,滿池血水里,失去聲息的薛淡霜。 “明月,你可知錯?” 她滿腦子都是這樣一道聲音,刺得她耳膜生疼。 賀星錦眼見那小公主蜷縮在御案底下,抱著雙膝,臉色煞白,他心中頓覺不安,隨即上前去扶住淳圣帝:“陛下!您當(dāng)心!” 他一轉(zhuǎn)身,將商絨擋在后面。 德寶忙命人去給淳圣帝準(zhǔn)備冰水擦身,又喚來許多宮人,將發(fā)狂的淳圣帝送至內(nèi)殿里去。 那顆從淳圣帝手中落下的金丹滾到了御案底下,商絨的腳邊。 她像是被抽去魂魄的傀儡般,動也不動。 “公主?” 賀星錦俯身,輕喚。 商絨仿佛被他這一聲刺了一下,她回過神警惕地抬起頭。 賀星錦發(fā)覺她在顫抖,他一怔,直至純靈宮的宮娥鶴紫帶人進(jìn)來將她扶出去,他仍定定地望著殿門處。 商絨回到純靈宮便緊閉殿門不許任何宮娥進(jìn)入,殿內(nèi)一盞燈也沒有,只有鉆入窗紗的幽微光影。 夜半時分,折竹披星而歸,身上掛著個包袱,輕盈地翻窗而入,大開的窗涌入月亮的銀輝,還有滿耳的蟬鳴。 床榻上是空的,沒有人。 折竹輕皺了一下眉,卻聽到細(xì)微的聲響,他敏銳地轉(zhuǎn)身,正見那張羅漢榻上,裹在被子里的小山丘動啊動,很快被角徹底拉下來,露出來小姑娘的臉。 “你藏在這兒做什么?” 折竹忍俊不禁,走到床沿。 商絨卻望著他,抿緊唇不說話。 “啊,” 折竹以為她是在生氣,便解釋,“我遇上了一些事,耽誤了時辰,但是你看,我給你帶這個了。” 他說著,將包袱打開,從里面拿出來兩個傀儡娃娃。 一男一女,都穿著漂亮的衣裳。 內(nèi)殿里燃起一盞孤燈,商絨的菱花銅鏡擺在一邊,燭光經(jīng)由銅鏡折射,在墻壁上映出一輪圓圓的月光。 商絨笨拙地牽動傀儡的絲線,始終不得其法,她的傀儡娃娃移動的姿勢總是很怪異。 折竹的眼睛彎彎的,沒一會兒便放下自己手中的傀儡娃娃,墻壁上那一輪圓光里,除了傀儡娃娃的影子,便是他的手指輕覆上她的雙手。 她cao縱絲線,他牽著她的指節(jié),指間的溫度相貼,他始終耐心地指引她。 “嫦娥為什么要奔月?” 商絨的聲音很輕,離他很近:“明明月亮,一點也不好?!?/br> 聽見身邊的少年極輕的笑了一聲,她不由側(cè)過臉,身邊的少年仍在認(rèn)真地握著她的手cao控傀儡,燈影月輝交織,映在他漆黑的眸子里。 清泠的嗓音落在她耳畔: “月亮,是不會知道自己在地上人的眼中究竟有多好的。” 他在說月亮。 可商絨卻無端因他的這句話而心如擂鼓,她近乎失神般,這般呆呆地望他。 她的手指不再動,少年也停下,傀儡娃娃的衣袂晃啊晃,影子也在墻上渾圓如月的光暈里晃。 窗外蟬鳴依舊, 窗內(nèi)的少年少女四目相視。 少年的眼睫眨動一下,莫名覺得自己呼吸都變得灼熱起來,他有些難抵她的目光,伸手擋住她的眼睛。 他看著她的臉,拂來的夜風(fēng)都驅(qū)散不去他耳廓的溫度。 晃神的頃刻間,她忽然拉下他的手,借著這般力道,使得他身體前傾了些,她與他的呼吸近在咫尺。 墻上的影子也在無聲曖昧。 然而手中的傀儡娃娃掉下去,銅鏡從方枕上摔下榻去,清脆一聲響,商絨還沒鼓起勇氣親他,便被這道聲音嚇住。 果然下一刻,鶴紫便推門進(jìn)來:“公主?您怎么了?” 鶴紫還沒走入內(nèi)殿里來,商絨急忙將少年整個人都藏到被子里去,聽見鶴紫進(jìn)來,她抬起頭:“沒事,碰倒了銅鏡?!?/br> “銅鏡為何在這兒?” 鶴紫有些不解,但也不多想,便道:“奴婢來幫您撿?!?/br> 商絨還沒來得及拒絕,鶴紫已快步走來,她心內(nèi)緊張得厲害,動也不敢動,見鶴紫在窗前撿起了銅鏡,她便立即道:“你出去吧,我要睡了。” “是。” 鶴紫將銅鏡放回案上,便轉(zhuǎn)身出去了。 商絨聽著她的腳步聲,直至開門合門的聲音一一響過,才松了口氣,伸手去掀被子。 “折竹……” 她低聲喚,卻不防被他拉入黑漆漆的被子里,隨即溫?zé)岬?,柔軟的吻貼上來,輾轉(zhuǎn)于她的唇瓣。 青澀又熾熱。 第60章 很開心 兩只傀儡娃娃靜靜地躺在一側(cè), 夜風(fēng)拂動窗外檐角的銅鈴,聲音清脆而綿長。 被子里的溫度因兩人相貼的呼吸而攀升,商絨滿頸汗?jié)? 淺發(fā)貼在耳側(cè), 被動地領(lǐng)受少年的親吻,他的呼吸這樣熱,她的手無助地揪緊他的衣襟,單薄的衣料下,是少年炙熱的溫度, 迅疾的心跳。 舌尖不自禁掠過她的唇縫,少年聲息一重, 仿佛發(fā)現(xiàn)了什么新奇好玩的事一般, 他的吻綿密而更深,商絨雙頰guntang,本能地抗拒起來。 一張被子將他們隔絕在這黑夜里最為隱秘的地方, 折竹察覺自己身體的變化, 他驀地一僵, 忽然掀被起身。 一盞燈燭在案, 滿窗月輝落來, 少年白皙的面龐紅透, 漆黑的眼眸濕潤瀲滟, 寂靜的內(nèi)殿里, 唯剩他極輕的喘息聲。 “……簌簌?!?/br> 他望著商絨緋紅的臉, 不知該如何與她說自己的奇怪, 總覺得有些難以啟齒, 他的目光不自禁落在她殷紅的嘴唇。 商絨羞赧得幾乎不敢看他, 卻不防他忽然又俯下身來, 她連呼吸也凝滯,他近在咫尺,她嚇得立即伸手捂住他的嘴唇。 “不了……” 她紅著臉,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她的掌心貼上來,少年才發(fā)覺自己唇上有些細(xì)微的刺疼,他移開她的手,指腹輕觸她的唇瓣,沾了一點血珠。 “疼嗎?” 少年的嗓音有些啞,隱含一分不自知的欲。 商絨望著他,幾乎忽略了他在說些什么,只是他的話音,他的神情,以及他緊握她掌心的溫度都令她的心跳不受控般,一陣快過一陣。 折竹以為她不高興,他低下頭來,臉頰貼著她的臉頰輕蹭一下:“我只親過你,并不熟練。” 他只是在向她陳述一個事實,商絨聽了,卻轉(zhuǎn)過身便要往被子里鉆:“你別說了。” 折竹卻攬住她的腰,不準(zhǔn)她往被子里去。 “我困了,要睡覺?!?/br> 商絨羞惱。 “我知道,” 折竹輕應(yīng)一聲,他有些不自然地撇過臉,躲開她的目光,“但你不能在這里睡?!?/br> 商絨不明所以,他已過來將她抱起,隨后走到她的床榻前,融化的蠟痕在燭臺凝結(jié),幽微燈影里,他俯身將她放下。 “明天我們?nèi)ズ竺娴牧肿永锿鎯骸!?/br> 他說。 商絨不說話,只是擁著薄被,輕輕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