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感受到楚燈青的低落，陳祁心里很不好受，“因為我們還沒長大，等我們長大了，就可以擁有一切了?！?/br>
    “你又在騙我，”楚燈青輕聲說，“可我知道，你不想騙我的，你只是沒辦法，我也沒辦法?！?/br>
    “如果有一天，”楚燈青迷茫地說著，“我真的變成老鼠了，陳祁，你不要跟我一起，也不要靠近我。你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看不過去就拿把槍打死我，就像那部電影里那個反派一樣?！?/br>
    “我要選擇他的死法，很酷的，被子彈洞穿比被貧窮洞穿好多了，體面多了?！背羟嘞肫鹦r候的自己，沒忍住說了好多好多，“沒錢真的好可怕啊，陳祁。我好多時候都吃不飽，只能站一邊看著我媽和我弟吃。如果買一個雞腿，肯定是我弟的，如果買兩個，就是我弟跟我媽的，我要是敢動，就會被扇兩巴掌。還會被揪著頭發(fā)罵賠錢貨?！?/br>
    “陳祁，”楚燈青抹了抹眼睛，“我不想當(dāng)賠錢貨。就算當(dāng)不了人只能當(dāng)貨，我也在最高檔的商場里當(dāng)最昂貴的貨，所有人都買不起，所有人都只能看著。”

    “沒人敢動我，”楚燈青笑了下，“因為他們買不起，連碰都不敢碰?！?/br>
    楚燈青笑完覺得好累，她耷拉在陳祁身上，絮叨了一句：“沒人敢碰的哦?！?/br>
    陳祁聽得眼眶紅了，眼眸濕透，淚水落下來他卻不能擦，因為他要背青青，要背得穩(wěn)穩(wěn)的。

    青青累了，要讓她好好睡覺，不能打擾：“睡吧，青青不是貨物，青青不是?！?/br>
    陳祁小聲說著：“青青是這世上最好的人。睡吧，夜深了，好好睡哦。睡醒了就天亮啦，明天帶青青吃雞腿，買五個，不，八個?！?/br>
    “傻啊，”楚燈青輕聲說著，聲音越來越小，“我又不是餓死鬼，吃不下的……”

    楚燈青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她走了一下午，是真的走累了，腿好軟好軟，還有點疼。

    陳祁穩(wěn)穩(wěn)地背著楚燈青，慢慢往回走。

    天邊閃著幾顆星星，陳祁沒看見月亮，今晚的光好淡，只有路燈亮著，照亮往前的路。

    路還遠(yuǎn)，但陳祁不怕，背著青青他什么也不怕。

    作者有話說：

    第43章 青春片壞女孩

    第二天, 楚燈青醒來后陳祁果然帶她去吃了炸雞腿。

    但八個實在太多，楚燈青可吃不下，買了四只一人倆，兩人蹲在花圃前啃。

    楚燈青啃著啃著說：“很好吃, 但沒想象中好吃?！?/br>
    陳祁問：“想象中是什么滋味？”

    楚燈青想了會兒說：“說不太清, 就是、嗯、就是吃起來像動畫片里那樣，汁水在口腔里炸出來, 然后頭皮發(fā)麻腦袋一白, 整個人頓時飄飄欲仙, 完全不知道身處何地心在何方, 就是、享受就成了。”

    陳祁笑了下：“你這描述得不像是炸雞腿，倒像是……不過我們吃雞腿就夠了，吃雞腿不夠享受，慢慢再找其他的，世界上美食這么多，沒準(zhǔn)兒就有一個超乎青青的想象?！?/br>
    楚燈青也跟著笑：“那你要快點找哦, 別等到我七老八十牙齒都掉光了，到時候就啃不動了。”

    “好, ”陳祁笑著, “我會快快找到，快快送到青青面前?！?/br>
    楚燈青吃完了，繼續(xù)蹲在花圃前, 輕輕說：“我們好像兩只無家可歸的大貓咪哦。除了毛少了點, 一樣的可愛?！?/br>
    楚燈青對著陽光瞇了下眼：“陳祁，流浪的感覺好像還不錯?！?/br>
    陳祁說：“跟青青在一起, 怎樣都不錯?！?/br>
    “不是的哦, ”楚燈青說, “如果說世界裂開一個縫，我正在不斷往下掉，如果只有我一個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掉下去了?？墒恰?/br>
    看陽光看久了眼睛疼，楚燈青眨了下眼移開視線：“陳祁你也陪我掉，掉著掉著我們卡在了一起。我們卡在世界的夾縫里，不上不下。多了你，我掉不下去。多了我，你也爬不上去。”

    “所以和我在一起，”楚燈青輕輕笑了下，“不是不錯，是很糟糕的一件事?！?/br>
    “很糟糕的啊，你懂不懂。”楚燈青拍了拍陳祁肩膀，站了起來，“以后的你會后悔的?！?/br>
    她仿佛在為這段故事作注腳，陳祁卻不愿，跟著站了起來，說：“我知道我說一萬句話，青青也還是會懷疑。那就讓時間證明，我不會后悔也不會回頭。青青，我們走下去，就別回頭。過去的事都已經(jīng)過去，未來的事還在未來，我們改變不了也把握不住?！?/br>
    “青青，”陳祁牽住她的手，“如果世界一定要讓你陷落，你就把我當(dāng)墊背的，拉著我一起往下掉，不要心生憐憫。把我當(dāng)……當(dāng)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

    “我自愿的，”陳祁說，“沒有什么后悔不后悔，值不值得。糟糕也好，不錯也罷。青青，陳祁認(rèn)定了青青。”

    楚燈青笑得更明媚，可明媚過頭就生出一種世事變遷的落寞感。

    她牽著陳祁往前走，慢悠悠地，像是在浪費光、浪費人、浪費一切。

    浪費是一種奢侈，她享受這種奢侈。

    一無所有的人只能選擇浪費自己，因為其他的……從古到今，從春秋到歲月，向來與他們無關(guān)。

    權(quán)勢空空，名利空空，只有一腔過于茂盛的感情，像春天的雜草不斷涌出來。

    擠壓稻子的生存空間。

    到秋天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稻田早成了雜草團(tuán)。

    沒有收獲，于是在冬天饑亡。

    陳祁心臟跳得有些快，呼吸很熱，腦海也發(fā)燒，在蒸發(fā)，蒸發(fā)，水汽從毛孔里冒出化作汗意，化作.愛意，想親吻她，想抱住她，想占有她。

    陳祁最終什么也沒有做，只是任由楚燈青牽著手。

    他尚還年輕的一顆心不想要克制，可是青青想要，他就克制。

    青青是完美的，柔軟的，有時候笑，有時候鬧，有時候什么都不說只安安靜靜躺著。

    陳祁害怕青青安靜的時候，怕她不開心，怕她煩憂不已，怕她厭倦了這個世界要離開。

    他怕到不知道該怎樣去愛她，不知道到底怎樣做對她最好。

    青青拉著他的手，他好像被整個春天拉住，浸泡在夏天的池塘里，在秋天長滿稗子，冬天里學(xué)會沉眠。

    他想要保護(hù)她，又不知道怎樣才能保護(hù)好她。他是如此的無用、不堪，可是青青沒嫌棄，她牽著他的手，他們一起走向明天。

    明天還遠(yuǎn)，路好長好長，陳祁有一瞬間希望自己和青青被埋葬在這條街道。午后的陽光當(dāng)石頭，風(fēng)當(dāng)泥土，腳下的影子當(dāng)棺材，他們埋在一起，躺在一起，等來年春天的時候發(fā)芽開出花來。

    想要青青，想要她，想要她永遠(yuǎn)走在身側(cè)，聽她輕微的呼吸，觸碰她的肌膚，溫溫的，沒有他燙。

    陳祁好像在發(fā)燒，又好像只是錯覺，好燙，從手心一直guntang到心里，焚煮他的身體脈絡(luò)，每一根骨頭都烙下青青的印跡。

    刻上青青的名字，刻上青青的面容，刻上她說過的每一句話。

    讓每個字都成為青青的符號，讓每句話都代表青青的存在。讓她與自己永垂不朽，刻在骨頭上，成為甲骨文，成為流傳物，千千萬萬年，他們就是一個文明。

    青青不會再消失，她和這顆星球一起存在億億萬萬年，直到星辰隕落，直到黑洞吞噬，直到宇宙湮滅。

    他們會和一切消失，和塵埃共同隕落在不盡的光陰里。

    沒人能找到他們。新生的其他生物也不能。

    徹底的湮滅，徹底的淪亡，連塵灰也做不成，純粹地消失在時空之中。

    連同所有人類，連同整個族群。

    一個文明的消亡史。

    墜落，墜落，墜入大海深處。

    “你手好燙啊?！背羟嘞胍砷_他的手。

    陳祁不讓，他緊緊抓著，呼吸急促：“再等等，等等，很快就會涼下來?！?/br>
    “要等多久啊?！?/br>
    “等……”陳祁說，“等到夕陽落了，等到青青習(xí)慣，等到我、我把體溫降下來?！?/br>
    “你很熱嗎？”

    “熱，”陳祁說，“熱得快化了?！?/br>
    “像冰淇淋那樣化嗎？”

    “對，像冰淇淋那樣化。”

    “那好可惜哦，”楚燈青說，“那我要在你化成水之前吃掉你才行，不能浪費。”

    “我可以浪費自己，”楚燈青說，“但我不想浪費你?！?/br>
    陳祁心跳得更快了，像是快速模擬了一個族群的消亡：“那青青要先吃哪里？”

    “先吃，”楚燈青側(cè)過頭望著陳祁，“先吃你的眼珠吧，他實在太漂亮了，比最亮的星星還亮。”

    “好，那青青先吃掉我的眼?！?/br>
    “然后呢，我吃什么呢？”

    “是啊，然后青青吃什么呢？”

    “吃，”楚燈青突然推了下陳祁，“我開玩笑的，我才不吃人呢。差點被你帶成變態(tài)了?！?/br>
    楚燈青微微不滿地看著陳祁：“我是壞女孩，不是變態(tài)女孩。你要分清這個度好不好？虧你數(shù)學(xué)還考滿分呢，比例都弄不清?！?/br>
    陳祁微癡地望著楚燈青，好半晌才說話：“對不起哦，我剛才又變壞了一點點。”

    “你怎么又變壞了？”楚燈青更不滿了，“我是壞女孩，你做壞男孩就好，不可以變成真的大惡人，我會受不了的?！?/br>
    “對不起哦，”陳祁說，“不會了，我會克制住，會好好待青青，會照顧好你?！?/br>
    “我好想親青青啊，我好想親你，”陳祁專注地望著楚燈青，“可以么，青青，可以么？”

    楚燈青低下了頭，片刻后又抬起來，臉上微微紅，一定是被太陽曬的，一定是：“我不是說了么，你每天可以親我兩下?！?/br>
    “那我要親了?！?/br>
    “哎呀，你親就親嘛，還提前預(yù)告，我又不是天氣需要預(yù)報——”

    陳祁抱住楚燈青，堵住了她的嘴。

    軟軟的，暖呼呼的，是青青的唇瓣，是青青的呼吸。有春天的氣息，有風(fēng)，有花，有泉水，太陽化了，月亮也化了，一切都在融化，融化的冰層，融化的冰川，水漫延，漫延，淹沒了大陸，淹沒了天空，漫延出地球，流進(jìn)銀河里，流進(jìn)其他宇宙。

    青青，他的青青。

    陳祁，青青的陳祁。

    他是她的，她是他的，要互相占有，要互相存在。陳祁眼眸濕了，濕得像起了霧，落了場小雨。

    霧起天南，霧起地北，霧也漫延，漫延到她的唇里，漫延在他的齒間。

    陳祁微微發(fā)著抖，他毫無自覺，他帶著青青一起戰(zhàn)栗，在風(fēng)中在光里，像落葉，無依無靠，只有彼此。

    落葉落到地上，楚燈青推開了陳祁。

    她微怔著，好半晌才說出話來：“你親得我好疼，好疼。”

    陳祁眼下的淚還沒散，有一滴綴在眼睫叫楚燈青瞧見了，她湊近他，用手指接過那滴淚：“明明是你親疼了我，你還要哭泣，弄得像是我欺負(fù)了你一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