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紅蓮的助攻下，我們順利的分開了。

    “嚶?！闭娴闹皇强纯矗课矣行岩?。

    “恩…先看看情況?！辩婋x看著手心這道被抽離出來的契約，沉思道?！案杏X這個東西，和這個世界有著奇怪的聯(lián)系，和普通的契約不同?！?/br>
    **

    橘氏是平安京的一大貴族，與原氏、平氏、藤原氏三個氏族并列。而橘無慘，就是這一代家主之幼子。

    但是，出身尊貴的他，卻沒有與之匹配的健康身體。

    他在還未出聲之時，死亡就如影隨形，在母親腹中之時虛弱的心跳幾度停止跳動——最后出生之時，甚至是以死嬰的姿態(tài)誕生。

    當時的仆從都要將他帶出去處理了，心跳和呼吸卻在那一霎恢復，爆發(fā)出了誕生于世的第一聲——也是極為微弱的啼哭之聲。

    只是，他雖然憑借著天生的對于生的渴望活了過來，卻依舊因為罹患前所未見無法治愈的絕癥而被醫(yī)生斷言活不過二十歲，自誕生起他甚至沒有離開過自己的院子，平日里也是一直臥床不起。

    他的家世，身份，注定了他可以依靠各種珍貴藥材，無微不至的調(diào)養(yǎng)來治療身體。但是那些都沒用，自有記憶起吃藥，吃到了十九歲，他也沒有治愈的一絲可能，只能看著自己日漸虛弱，到了最后，只是吹一吹風就要發(fā)熱昏迷的地步。

    一直到不久之前……一位自稱有辦法治愈他的醫(yī)生找上了門，開始為他治療。他吃著醫(yī)生專門為他延續(xù)生命而制作的藥，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奇跡般的康健了起來！

    四肢不在虛軟無力，精力也開始充裕，他第一次窺見了治愈的希望——

    然而很快，錯覺消失，他變得更加虛弱，數(shù)次看見漆黑的地獄之淵向他打開大門。橘無慘意識到，自己可能被騙了，那些藥可能只是激發(fā)他體內(nèi)僅存的活力，讓他露出好像要治好的姿態(tài)，實際上，藥效過去，他很快就要死了！

    對死亡的恐懼，對醫(yī)生的憤怒，讓他在醫(yī)生下一次來問診的時候，用藏起來的一把匕首將之殺害了。

    任由血水浸濕被褥，橘無慘面無表情的叫了仆人進來將醫(yī)生尸體處理了。

    就要死了。

    就要死了就要死了——他就要死了。

    橘無慘意識到這一點，內(nèi)心愈發(fā)瘋狂，表面卻越來越平靜。既然他要死，那么……父母，兄弟，還有那些卑賤的下仆，就全部跟他一起吧。

    抱著這樣的想法，他要來了醫(yī)生留下的東西，準備制造出毒藥讓所有人都跟自己一起死。

    但是，隨著時間推移，他不僅沒有繼續(xù)虛弱，反而越來越強壯，還擁有了特別的能力。他這才意識到，醫(yī)生的藥，是真的有效果的，雖然來得遲，而且還改變了他的食譜——他開始覺得活著的人類氣味甜美，能夠引發(fā)的他口水分泌。

    他吃了人。

    他變得更強了。

    只是，他也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缺陷。醫(yī)生說了，給他吃的藥還不是完全版本，所以可能會有一些副作用。說是還有一味關(guān)鍵藥材沒有找到——然而在那之前，他就被橘無慘殺了。

    橘無慘當然不會后悔，可是當他發(fā)現(xiàn)自己開始畏懼陽光，甚至于最后連一絲陽光都不能觸碰后，他開始了憤怒。

    獲得了健康的身體，強大的力量，他已經(jīng)是完美的了——但是完美的他怎么能一輩子都活在陰暗的地方，不能在陽光下行走？！

    他感到憤怒與屈辱。

    于是，為了進化成完美的人類——不，不對，以人類作為食物的他，早已脫離了人類的范疇，他應該是更高位的、更完美的生物才對。

    橘無慘再一次研究了醫(yī)生留下的醫(yī)書，從中找到了缺失的最后一味藥材——青色彼岸花。然而知道這種花生長地方和栽培方法的，只有那位醫(yī)生。

    橘無慘怎么可能甘心，他為了尋找到青色彼岸花，為了成為最完美的生物，消除太陽對自己的威脅，開始鋪展自己的勢力——

    他發(fā)現(xiàn)了，普通的人類只要喝下自己的血，要么死，要么就會被變成他的仆從。

    暗中制造的仆從——配合橘氏的力量，他開始全面搜索青色彼岸花的下落！

    第108章 吃人

    今天, 橘無慘一直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就好似曾經(jīng)還重病臥床、經(jīng)常被死亡的夢魘纏住的感覺。這感覺來得毫無緣由，讓他心情不好脾氣暴躁, 接連處置好了幾個一些小事引他不快的侍從。

    但是煩躁的感覺不僅沒有減輕，反而愈發(fā)的嚴重。于是他的脾氣越來越差，動輒就是打殺侍從，血色的荊棘自身后伸出，驚恐的人類連反應都反應不了，就在極度的恐懼和痛苦中被撕成碎片。

    他沉浸于自己的情緒，并沒有發(fā)現(xiàn)侍從、父母兄弟的眼神愈發(fā)恐懼。

    橘無慘是家中幼子，生來就得憐愛多一些。又帶著從娘胎里就有的絕癥，身體從小虛弱, 更是惹得他的父母兄長憐惜, 一直是家族中最受寵愛的孩子——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活到現(xiàn)在。

    他的父母兄弟都是愛著他的——愛著這個注定了要在二十歲離開的幼子/弟弟。

    但是, 這份愛不是無底線的。當他們發(fā)現(xiàn)無慘的身體開始好起來時，無疑是高興的?？墒请S之發(fā)現(xiàn)的, 是畏陽光, 對人產(chǎn)生了食欲——甚至于, 他真的動手殺了、吃了。

    那總是蒼白、纖弱的躺在病榻上的從小看到大的孩子, 像是吃著普通的食物一樣, 趴伏在死去的侍女身上進食。

    發(fā)現(xiàn)他們到了，也只是抬頭看了他們一眼……曾經(jīng)漆黑的眼眸化作玫紅，眼瞳化作野獸一般的獸瞳, 里面, 毫無人性的光彩。

    那一瞬間, 無論是生下無慘的橘夫人, 還是從小就關(guān)愛著幼弟的橘家長子，都感覺到了毛骨悚然。

    他們在幼子/弟弟眼里，就和他正在啃食的尸身一般——是食物。

    后來，無慘要找什么青色彼岸花，在他那愈發(fā)奇異強大的力量之下，已經(jīng)沒有人敢說拒絕了。那雙玫紅豎瞳懸掛于整個橘氏之上，以恐怖的統(tǒng)治將之化作橘無慘自身的力量。

    每一天都有人消失，也有人化作與他相同的生物——他為之取名為鬼，而他自身，則是鬼之始祖，自詡是新誕生的、遠勝過人類的完美物種。

    或許正是因為這毫不收斂、殘酷又無情的作為吧，在那某一天，橘無慘的不祥預感升至頂峰的時候——有一對夫妻，跨越世界而來了。

    **

    “就是這家了。”鐘離站定，抬頭看去，面前的宅邸占地廣闊，氣勢恢宏，顯然不是尋常人家。而他手中捏著的契約的另一頭，就是在這棟宅邸的最深處。

    我已經(jīng)捂住了鼻子：“嚶……”這里，好臭，全是血rou腐敗的味道。狐貍那敏銳的鼻子，可受不得這刺激。

    鐘離抬手，“到衣袖里躲一躲吧?！?/br>
    既然是旅行，自然不能再穿往生堂的制服，所以鐘離現(xiàn)在是一身玄色廣袖長袍，層疊的袖子深處帶著一股陽光曝曬的味道。我鉆到最里面，躺下不動了。鼻端之前的惡臭被驅(qū)散、替代，現(xiàn)在，全是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氣息。

    而鐘離則是抬步走上了前，準備以臨時陰陽師的身份——

    “陰陽師？”守門的武士露出了驚喜的表情，“您一定就是徹也公子請來的那位陰陽師大人吧，請快進來，公子已經(jīng)恭候您多時了。”

    鐘離：唔……

    他抬步跟上。

    宅邸內(nèi)很安靜，按理來說，這種大家族的仆從是很多的，但是一路走來，一個人也沒有，整座宅邸呈現(xiàn)出一種讓人感到憋悶的安靜。

    剛才還露出欣喜表情的武士也收斂了表情，一路低頭帶路，安靜了下來。

    現(xiàn)在天色已亮，太陽藏在云后，偶爾露出一隙光輝。鐘離看向回廊下方，在陰影深處，有什么又往里面縮了縮。

    鐘離收回了視線，跟著武士順著路一直到了廣間。

    “加茂大人來了嗎？！”遠遠看見一位黑發(fā)的挺拔青年被守門的武士領(lǐng)著進來，橘徹也連忙迎上去。但是距離拉近，看見對方的樣貌之后，他又有些猶豫。額，加茂家的咒術(shù)師，的確是黑發(fā)，但是，發(fā)尾會漸變成金黃色嗎？

    而且，這金橙的瞳色，如此綺麗——橘徹也被那雙眼睛注視著，居然不可思議的平靜下來了。一直浮躁的心情，恐懼的情緒，都不知不覺的被安撫了。

    雖說和之前見過的加茂家的人都不太相似，但是這大概也說明……這位更不一般吧？橘徹也感到高興，這說明加茂家還是很重視他們橘氏的。

    “你先下去吧，加茂大人請跟我來?！睋]手讓武士下去，橘徹也領(lǐng)著鐘離去了廣間里面?！凹用笕?，請您一定要幫幫橘氏——”

    他對著鐘離就是一個長揖。

    我覺得加茂這個姓氏有點耳熟，似乎哪里聽過。抓了抓鐘離的手臂，我苦思冥想——然而想不起來。

    “加茂？”鐘離倒是想起來了，不過不確定這個是否是他所知道的那個加茂——那個與五條，禪院，并稱為咒術(shù)界的御三家之一?！氨福鋵嵨医戌婋x。”

    橘徹也直起身，帶著茫然?！鞍?？你不是、不是加茂家派來的咒術(shù)師嗎？”因為發(fā)現(xiàn)陰陽師的法術(shù)對現(xiàn)在的…無慘沒有用，他才會輾轉(zhuǎn)讓人去請了現(xiàn)在勢頭漸起的咒術(shù)師來。但是，這位說他不是加茂的咒術(shù)師？

    鐘離？古怪的名字——橘徹也本該升起的，生氣對方隱瞞身份進來，冒名頂替了加茂家的人。但是…想起那莫名的安心，他又升不起怒火。

    “雖然不是，但是我應該可以解決你的問題。”鐘離補充道?！拔沂菫槭橙酥侄鴣??！?/br>
    我則是想起來了，咒術(shù)師——這難道是小悟的世界嗎？不過應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年代，和我所熟知的便利世界完全不同。

    橘徹也漆黑的眼瞳顫抖了一下，“……”

    于是鐘離和我從他那里聽了一個故事，一個不太好的故事。關(guān)于從出生就和死亡同行，所有人都斷定活不過二十的早逝之子，最后卻因為一位好心的醫(yī)師，化作惡鬼的故事。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我所熟知的那個無慘了?！遍購匾财D難說道。“他看我，看父親，母親的視線，和看食物已經(jīng)沒有任何區(qū)別了?！?/br>
    鐘離若有所思?！八裕呀?jīng)開始食人了，對嗎？而你們，隱瞞一切至今?！?/br>
    我嚶了一聲。意思是：這就是所謂的刀子只有割到了自己身上才會痛啊。

    普通人死去的時候，橘氏的人無動無衷，直到他們本身也被當作獵物，才想到尋求幫助——這讓我想起了溫迪曾說的蒙德的舊貴族的事，那些人，也將普通人當做奴隸一樣奴役，從不在乎他們的性命。

    但是當統(tǒng)治被推翻，性命不保的時候，又會對英雄搖尾乞憐請求放過。

    橘徹也并沒有聽懂潛藏的意思——奴仆為主家奉獻一切不是很正常的嗎？只是有些低落?！拔覀冎皇且詾?，無慘會變回原來的樣子?！倍?，能夠擁有健康的身體，不必再像曾經(jīng)一樣，只能困囿于一方狹窄院落之中。

    但是，一切都在變壞。

    無慘變成了更加冷酷…無情…的某種怪物。

    他不再是他所疼愛的那個弟弟了。

    他們已經(jīng)無法忍耐下去了，所以，在暗中請了陰陽師發(fā)現(xiàn)沒用之后，橘徹也想到了與人類怨念的詛咒所化的怪物戰(zhàn)斗的咒術(shù)師。

    “我明白了?！辩婋x看了一眼手心，距離訂立契約的人越近，紅色的線也愈發(fā)明顯了。“你們不用跟來。”

    鐘離不等橘徹也說什么，就轉(zhuǎn)身離開了廣間，向著這座宅邸的最深處走去。越是往里走，空氣中腐敗氣味就愈發(fā)濃厚——那些味道被掩藏在濃烈的香薰氣息之下，混合成一種更加惡心的味道。

    我已經(jīng)躺平了。

    鐘離，如果你之后不變貓讓我玩，我一定、一定要生氣三個月！如果現(xiàn)在我是人身姿態(tài)，這種味道對于我來說根本構(gòu)不成威脅。

    但是因為是狐貍，所以反而遭受了嚴重的打擊！

    越是往里走，周圍的造景就愈發(fā)精致，顯然平日里打理得很好，而且也能看見侍從的身影，他們低眉順目的安靜的做著自己的事，一點聲音都沒有發(fā)出。

    他們對于鐘離的到來視若無睹，自顧自的做著自己的事情。

    而這時，昌浩帶著紅蓮從一旁的房子上探頭出來?！扮婋x先生?！彼p巧的跳下來，“剛才要送去陰陽寮的那個人…太陽出來的時候，被燒成了灰燼?？磥?，變成怪物的代價，就是不能面對陽光吧?！?/br>
    “怎么樣？來橘氏是因為調(diào)查到了什么嗎？”

    昌浩好奇的看了看，沒發(fā)現(xiàn)重霄的身影。但是看著鐘離先生很是平靜樣子，或許只是暫時分開了吧。

    鐘離點點頭，“有新的發(fā)現(xiàn)。”他將橘氏的事復述了一遍。

    最后，紅蓮嘖了一聲?！百F族，呵?！?/br>
    昌浩也是啞然，“他們怎么可以……從發(fā)現(xiàn)到現(xiàn)在，有多少無辜之人被害死在這棟宅邸啊?！标庩枎煹拿碱^緊緊地皺了起來，毫不掩飾的流露出厭惡之色。

    “不用多想，昌浩。你只要，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就好?！奔t蓮寬慰他?！澳阃浟藛?，晴明對你說過的話?！?/br>
    “做好你自己——相信你的心的選擇。”

    昌浩一愣，然后笑起來?！拔耶斎粵]有忘記。所以，這次事件結(jié)束后，我會向天皇冕下稟告這件事，橘氏……要為他們犯下的錯誤擔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