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凌空抽來的長鞭并沒有觸碰到我，就被我抬起純璃格擋住了。鞭尾纏繞在刀身上，我面無表情的看向坐在王座上的魔神。

    他身姿修長，懶散的歪坐在座位上，頭上生著青色的角，臉上零星有同色的鱗片。一雙深青色的眼瞳，中間一線豎瞳。

    手保留著尖銳的爪，此刻正握著鞭子的一頭，略微收緊，神情不渝。在他身后，一條青色長尾搭在王座邊緣。

    雖然看似龍，實則本體是蛟龍的魔神——伽落。

    “你…還是第一次回來遲了。菲尼克斯，我看著長大的女孩，終于有自己的小秘密了嗎？”他對上我的視線，片刻后掛起虛情假意的笑容，將長鞭收回?！拔抑皇翘珦?dān)心你了，才一時激動。”

    我懶得跟他虛與委蛇：“隨你怎么想，我要休息了?！奔热粵]跟我翻臉，那我又管他想什么。把話丟下，我就直接走了。

    伽落很擅長享受，建造了名為長晝的城市，自立為王。雖然他對外手段狡詐殘忍，我因他的命令造下無數(shù)殺孽。

    但是對于長晝的子明，他卻是合格的王。

    有他、有他持有的我這把刀的存在，長晝是最富裕，為安定的地方。

    人們?yōu)樗藿▽m殿，建造神像，當(dāng)做神明一般崇拜，也當(dāng)做王一般追隨依賴。

    但是要我說，這一切不過都是偽裝罷了…臣服他的人類，他不介意給出好一點的態(tài)度，給予庇護，為了更好地讓他們?yōu)樽约悍?wù)。

    但是稍有不順心意，等待人類的就是死亡。長晝的子明為其建造的宮殿之下，不知道堆積了多少因為各種或小或大的讓他感覺被冒犯從而殺死的人類尸體。

    然而這件事，除了我這個劊子手，居然無人知曉。

    失蹤者在其他認(rèn)識的人看來，都是為了守衛(wèi)[王]而在戰(zhàn)斗中英勇犧牲了——是榮幸。

    離開主殿之后，我回頭看了一眼。伽落依舊維持著之前的姿勢，懶散的靠在王座上，眼神幽深，看不出情緒。

    ……這次居然，輕輕放過了？往常我但凡有絲毫不合他心意的時候，有絲毫他看來我要背叛的情況的時候，他可總是大發(fā)雷霆，還會拿出那件東西好好的警告我一番。

    有些奇怪。

    我收回視線，往自己的住處走去。

    一路上有侍女走過，恭敬的叫我重霄大人。

    按理來說，我被他完全控制的現(xiàn)在，真名還是假名都是無所謂的。但是長晝之中，知曉我真名的只有伽落一人，其他人皆是叫我的假名重霄。

    大概又是什么奇怪惡心的占有欲作祟吧。

    走進房間內(nèi)，我將純璃解下放在桌子上，自己在桌邊坐下。杯子里的水是冷的，我也不介意，喝了一口，又不可避免的想起了之前那只小魔神。

    鐘離他，應(yīng)該沒問題吧？

    我覺得不應(yīng)該再想了，只是萍水相逢，這世間又有誰能一直幫助誰呢？終究要自己成長起來，才能夠活下去。

    ……

    話雖如此。

    我站在樹上，看著下方的少年魔神，對方維持著我離開時的姿勢，盤腿坐在巨大的山石下面，盯著地面不知道看些什么。

    夜風(fēng)涼涼，伴隨著不知名的鳥雀的嘰嘰喳喳的聲音，他的身影看起來有些孤單。

    “……鐘離，你怎么還在這里？”看了他一會兒，我發(fā)現(xiàn)他真的一動不動的！要不是氣息沒問題，簡直像是石頭一樣。

    不得已，我輕盈落下，出聲問他。

    “重霄！”他驚訝的抬頭，那雙眼睛中猛然綻放出明亮的光彩?！澳銇砝?！”

    像是最上等的石珀的顏色，多了靈光，美麗的叫人移不開眼。

    我覺得心臟好像活了過來，輕輕跳了一下。

    第22章 心臟

    我開始悄悄地養(yǎng)鐘離——衣食住行他意外的會自己搞定，我的養(yǎng)是告訴他沒見過的事物，教導(dǎo)他武技，還有元素力的應(yīng)用。

    雖然他是巖，我是火，但是萬變不離其宗嘛。

    但是為什么，教的是劍招，他最后找到最適合自己的武器卻是長-槍？看著少年魔神手中凝造出的巖槍，槍尖甚至還高了他一個頭。我不禁陷入了沉思……

    那我教給他的劍招，不就白費了嗎？武器根本不兼容啊，使用單手劍和長-槍可是兩種完全不一樣的方式。

    似乎看出我的想法，不久之后，鐘離用長-槍給我展示了本屬于我的劍招。略作改動，但是核心不變。

    “咦？怎么會這樣做？”我問他。

    “想讓你開心?！鄙倌昴裾J(rèn)真地看著我?！爸叵?，我可以一直跟在你身邊嗎？”

    “我不想留在原地，等你來找我了?！?/br>
    他說。

    我想不到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但是我的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拒絕。用最嚴(yán)厲的言辭和表情拒絕他，讓他放棄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

    跟在我身邊？真是，想被拖入泥沼深淵不得解脫嗎？笨蛋。

    還是說，我不應(yīng)該再來和他見面了…他也不應(yīng)該再留在這里了，如果被伽落發(fā)現(xiàn)，我可能不會有事，但是伽落絕不會放過鐘離的。

    “我會偽裝成人類?！比欢€沒等我繼續(xù)說什么，少年魔神就截住了話頭，固執(zhí)的看著我。大有我不答應(yīng)，他就耍賴的架勢。

    于是我決定給他一個機會，反正無論什么樣的偽裝，我都能看穿，只要我看穿了——就算伽落實力不如我，看不透，我也可以告訴他不行。

    然后他真的變成了[真正]的人類一般。

    黑色的長發(fā)柔軟順服的貼在身后，發(fā)尾的漸變的橙金消失不見。那對可愛的角也消失了，連帶著身上其他的非人特征也全部消失的一干二凈——氣息也是，和人類再無區(qū)別。

    我看著他的臉，他帶著淺淺的笑回望我，期待夸獎一般：“怎么樣？”

    只有那雙石珀色澤的眼眸沒有改變，他專注的看著我，眼里藏著期待。

    “……鐘離，你這樣還蠻好看的?！毙呐K又微妙的跳了一下，我艱難的從有些混亂的腦海中找出夸贊的詞語。脫口而出卻有些后悔，只是說好看的話，會不會太浮夸不認(rèn)真了？但是要繼續(xù)夸贊的話……

    我又覺得有些臉熱。

    “總之…你的偽裝很完美，但是要跟我走的話，記住了——鐘離，絕對不可以暴露自己的身份。最起碼，在有足夠的實力之前，你只是人類鐘離。”

    他乖巧的點了頭。

    ……我真的將鐘離帶回長晝了。

    嚴(yán)格意義上來說，這不是什么大事，偶爾我也會帶回一些人類，填補長晝因為伽落而導(dǎo)致的人口缺失。

    但是這次，我知道我待會的并非真正的人，所以有些忐忑——忐忑于伽落會不會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鐘離其實是一個年幼的、還沒有自保之力的魔神？

    索性伽落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只是隨意讓我把人安置下去。他好像完全忘了前段時間我歸遲一事，又對我戴上了虛偽的友善假面。

    “這些小事就全部交給你處理吧，我信任你，重霄?！彼谟衅渌嗽诘臅r候從不會叫我的真名，也不允許我將真名告知他人。

    我皺了皺眉，還是沒在鐘離面前擺出慣用的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只是冷著臉拉住鐘離的手就往外走去。

    過了明路，鐘離正是在長晝定居下來了。

    有空的話時候——我是說，伽落不在長晝，或者我沒任務(wù)的時候，我會帶著鐘離走遍長晝的大街小巷，也會試著吃人類的食物。

    “雖然不用進食，但是……”少年魔神看著手中小巧的rou餅，若有所思。

    “但是美味的食物總是令人心情愉快不是嗎？”我咬一口，熱騰騰的餡料的香氣在口中炸開，連帶著身體都溫暖起來了。

    鐘離側(cè)頭看向我：“你很喜歡。”他肯定的說。

    我想說我也沒有多喜歡，但是下一刻就被他展開的笑顏所迷惑，忘了說話。

    “那我也喜歡?！彼J(rèn)真又細(xì)致的，將小小的rou餅吃得干干凈凈。“很好吃?！背酝曛?，還有模有樣的評級道。

    有點可愛。

    不，是過分可愛。

    我抬手遮住下半張臉，怕自己忍不住翹起的嘴角被人看到。

    鐘離對人類之間的事情完全不懂，但是他有耐心，記性也好，我跟他說過一遍之后，他就會牢牢地記住了。

    這一點雖然從之前教他武技的時候就看出來了，但是再次直觀的感受之后我還是感到吃驚。

    因為他的成長速度真的太快了，rou眼可見的，他融入了人類之中，不管從哪里看都看不出一絲魔神的存在痕跡了。

    或許也有他喜歡人類的原因在里面……雖然是魔神，卻很親近人類，往常我有任務(wù)出去的時候，回來聽人說他總是和長晝的子民們相處融洽。他虛心好學(xué)，又耐心禮貌，很受歡迎。

    時間一天天過去，我看著他逐漸成熟，而魔神殘渣對我的侵染也到了瞞不住的程度。

    “夠了！你就那么想死嗎？！”伽落發(fā)現(xiàn)了，他將我召回，“我命令你！把你身上的污染燒個干凈——作為鳳凰的你，可以做到的吧？”

    鞭影破空而來，虛張聲勢的落在我腳邊。

    我這次是真的疑惑了：“你居然，沒有拿出那個東西……真奇怪啊，雖然就算是那個，也不能改變什么就是了?！?/br>
    我惡意的勾起笑。

    “我可是全身心地接納了他們，現(xiàn)在要燒的話，除非把我也燒個一干二凈，不然是分不開的哦?！?/br>
    “而鳳凰火對我而言，和迎面吹拂的微風(fēng)一般無害，所以，你阻止不了我的，伽落?！?/br>
    “不想我被魔神遺恨污染墮落的話，趁現(xiàn)在殺了我——算了，你也殺不了我。那就用那個，命令我自殺，是最好的選擇。你也不想被發(fā)瘋我的殺死吧，還有長晝，雖然你這家伙很爛，但是也不想長晝被毀掉吧？”

    千年來，我忍受著身體乃至靈魂都被一點點燒灼侵占的痛苦，為的，不過是一朝的解脫罷了。雖然，多了鐘離這個意外，可是他成長的很快，所以之后的日子，就算沒有我也不會有問題的。

    或者說，最開始的出手就是一個錯誤，即使沒有我，他也不會有事，也會慢慢的成長…他其實一點也不笨，所以不會發(fā)生被人拘使這種倒霉事情。

    我很放心。

    伽落的臉色異常的難看，豎瞳收縮成一條線，“你為什么要做到這么地步？這千年來，我以為你已經(jīng)習(xí)慣了，曾經(jīng)的你會因為那些敵人的死而難過，現(xiàn)在不都已經(jīng)能輕松面對了嗎？活著不好嗎？為什么就是要去尋死呢？菲尼克斯，我除了那件事，從來沒有虧待過你吧？”

    “你每次為我辦成一件事，我哪次沒有嘉獎你？我有的，你全部都用，說是長晝的第二個王也不為過！”

    “你怎么能一點動容都沒有？明明最開始的時候，你還會對我笑，最信任我不是嗎？”

    我：……

    我雖然知道伽落這魔神腦子一直不太好，但是我沒想到他居然沒腦子。到底是什么勇氣，在他奪走了屬于我的[心]之后，還能對我說這些話？

    對了……

    他是不是，已經(jīng)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將[心]拿出來過了？

    我抬眸，直視伽落。

    “你……有些奇怪啊，伽落。在以前我不聽你的命令的時候，你可是直接就拿出了[心]對我下命了。這一次，居然如此聒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