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穿著制服去真的好嗎？」

    看著走在前方的兩人，一臉擔(dān)憂的陳晞終于問出她從放學(xué)鐘響那一刻，就很擔(dān)心的問題。

    也不是沒想到，是壓根就忘了這回事。要去做像是不良少女般的壞事，居然沒有多帶便服出門，陳晞不禁為她對自己腦袋的評價打了個折扣。

    「不用擔(dān)心啦?！褂窒脑诎肟罩谢位蝿倧淖炖锬贸鰜淼陌舭籼恰?/br>
    這么說，更讓人擔(dān)心了啊。

    看著那張側(cè)過頭來，充滿馀裕地笑著的臉，陳晞霎時間有種又回到初識時期的感覺，最大的不同是，她現(xiàn)在知道又夏擁有自己無法想像的能力。

    就算勉強答應(yīng)了對方要當(dāng)朋友的要求，但其實當(dāng)時連點頭之交都稱不上，很難開口去問。而且說實話，一開始雖然好奇，不過陳晞也不是抱著非要知道不可的心情。

    如果沒有后面發(fā)生的事，她或許過一段時間就忘了。忘記大考那天遇到的事，也忘記曾經(jīng)有那么一個人。林又夏大概也是那樣吧。

    走在最前面的浩瑜雖然沒轉(zhuǎn)過身，但點了點頭，「高中生是最不會被懷疑的身份喔。」

    「這么說也是沒錯?！?/br>
    沒想到許浩瑜的一句話可以令人那么安心。陳晞才剛這么想，就和一臉不滿的林又夏對上了視線。

    她心虛地別過頭，其實也不是不相信又夏，只是如果從『這個人很強』的角度去看，她說的不用擔(dān)心指的大概是就算有事，也能處理好的那種意思吧。

    下意識地摸了摸按照浩瑜的建議插在后腰的那把改造手槍，腹側(cè)的制約印記總有些隱隱作痛，但今天一整天下來都沒被老師叫去，看來這種痛感還不到會被抓去約談的程度。

    想和浩瑜提這回事，不過因為又夏的關(guān)係，遲遲找不到機會。

    林又夏慢下腳步，最后和陳晞并肩走著，橘色的夕陽打在純白的制服上，光暈中讓人以為原本的顏色就是如此。

    「陳晞。」

    「嗯？」

    「如果哪天我不見了，你會找我嗎？」

    愣了一下，陳晞才開口：「當(dāng)然啊?！?/br>
    腦袋跑過好幾個又夏這么說的可能原因，可是不管怎么挑，陳晞都無法確定答案，這讓她感到懊惱。

    按照之前的狀況來看，無論林又夏怎么發(fā)動能力，都影響不到自己，所以即使遇到什么突發(fā)事件，令又夏必須回溯時間，她都不會跟著回到過去，記憶更不會重置。

    因為時間的前進或后退而有又夏不在身邊的情形，基本上已經(jīng)不可能發(fā)生。

    除此之外，就是『無』了吧，如果來不及在那一刻發(fā)動回溯，會不會林又夏真的就那么消失了呢？想到這里，看著浩瑜背影的陳晞不禁皺起眉頭。

    若連存在也一同被抹煞了，就算怎么找也不會有結(jié)果。即便如此，她還是會去找的，陳晞比誰都還要了解自己。

    「我希望你不要來找我?！?/br>
    前方忙著確認導(dǎo)航的浩瑜微微偏過頭，沒想打斷她們的意思，稍微放慢了腳步。

    「??欸？」

    「你的時間會繼續(xù)，大家的時間也會跟著繼續(xù)?！褂窒耐ｎD了會，「我們還會在哪里見面的。」

    「我聽不太懂你在說什么?！估潇o地吐出這句話，陳晞糾結(jié)的眉間沒有放松的跡象。

    叁人在那個長得讓人煩躁的紅綠燈下駐足，又夏看著小紅人頭上的數(shù)字緩緩下降，臉上的表情幾乎只能用平淡形容。

    在這種氣氛下還覺得這人很好看，陳晞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

    「你相信有平行時空嗎？」

    事到如今，若要說不信，就會比林又夏此刻說的話還更不合邏輯。都有能隨意在時間線上移動的人了，再有更夸張的事，就算心理無法接受，理智上也都能理解。

    陳晞點點頭，「我聽說過這個理論?！?/br>
    只不過也都是理論而已，先不提上課時講到的物理實證，在網(wǎng)路上那些關(guān)于時光機器的農(nóng)場文章里頭，也不少有提到平行時空的概念。

    雖然不該把那些為了賺流量的東西當(dāng)真，但陳晞?wù)J為或許那其中多多少少摻雜了一點作者認真的推論。

    「就算我不見了，在另個平行時空，我也會去找你的。」

    「那也沒有意義啊。」脫口而出的話尖銳得就連陳晞自己也嚇一跳，「我是說，對現(xiàn)在的我來說，你就是不在了。」

    「別說得好像我死了一樣啦?！沽钟窒妮p笑著，「而且現(xiàn)在也還不到那個地步，對吧？」

    談話至此，再怎么遲鈍，陳晞也都察覺到了些什么不想面對的事。從那雙刻意不望向她的眼睛里，陳晞讀不出林又夏的想法。

    這個人究竟還有些什么瞞著自己？光是用想像的，她都感到害怕。

    在一段長長的沉默過后，又夏再次開口，「我呢，已經(jīng)那么做很多次了?！?/br>
    紅燈剩下二十秒，遲遲無法回應(yīng)的陳晞看著眼前的浩瑜緩緩地轉(zhuǎn)過身，在反應(yīng)過來之前，嬌小的女孩就朝又夏一個箭步地衝了過去。

    『啪』地一聲，不只是陳晞，就連一旁的鴿子也清醒過來。

    51

    接過從自動販賣機掉出來的運動飲料，林又夏把那冰涼的瓶身徑直地貼上紅腫的臉頰。

    「抱歉?！闺m然這么說著，但許浩瑜的語氣和表情，都一點歉意也沒有。

    差點就變成女高中生在路上斗毆的事件了。想著自己好歹也是經(jīng)歷過不少的人，就算再怎么生氣跟感到莫名，林又夏還是忍住沒出手。

    這人都不擔(dān)心自己會把時間暫停然后揍她一頓嗎？不過這只是說說，畢竟旁邊還站了個不會受能力影響的陳晞，即使想那么做，也不能真的實行。

    「看在陳晞的份上就原諒你吧。」

    她們此時位置處在老舊公寓的外頭，陳晞忙著將被上了層層大鎖的鐵門打開，其他兩個人則在稍微遠一點的地方，這樣如果有什么事，比較能快速地應(yīng)對，也不會被其他路人認為是在群聚做些什么壞事。

    「少在那邊得了便宜又賣乖。」看著散發(fā)著紅色光暈的陳晞，許浩瑜將手上殘馀的水滴擦在林又夏的書包上，「你說的那些話本來就該被打，只是個巴掌已經(jīng)對你很好了?！?/br>
    「平行時空的事？」

    許浩瑜露出像看見白癡一樣的神情，「并不是?！?/br>
    「不然呢？」看著擺出那張臉的浩瑜，又夏深吸一口氣。

    明明動用了能力，就連隔那么遠都能嗅到一絲魔力的氣味，但陳晞花的時間比她想像中的還久。本來還以為門鎖那些的對機械使而言是再輕松不過，看來并不是那樣。

    最好快點。又夏在心里想著，要再跟許浩瑜獨處下去，說不定真的會忍不住揍她。

    「姑且當(dāng)你說的是真的好了，那表示你在別的時空也遇過陳晞對吧？」

    又夏猶豫了一下，最后只回答：「對?！?/br>
    雖然許浩瑜確認過今天的情況，但有了上次的經(jīng)驗，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魔法使看起來挺受挫的，畢竟她失去那段時間所有的記憶，當(dāng)然也不記得自己曾經(jīng)看過什么樣的未來。

    要浩瑜在什么事都不知道的狀況下，接受自己的能力可能有問題，或許真的有些強人所難，尤其她還是個自尊心挺強的人。

    「你現(xiàn)在在這里，代表你拋棄了所有你遇過的陳晞?！?/br>
    又夏張開口想說點什么，最后還是閉上了嘴。

    她當(dāng)然知道，可是為了大局不得不那么做，若要完成院長過世前的遺言，她就是得那么做。

    要在陳晞根本不認識自己，甚至有防備的情況之下一次又一次地走近她，這也讓人感到很痛苦。

    那算不上拋棄吧？畢竟她都接受了啊。像是自我安慰一般，又夏邊想著，邊看著眼前的陳晞?wù)酒鹕?，然后朝她們兩人的方向揮了揮手，背后則是已經(jīng)敞開的大門。

    「你要是再那么做，我是不會原諒你的。到時候就不是一個巴掌那么簡單了?！?/br>
    林又夏忍不住笑了出來，但大概不是什么開心的笑。

    「你說得倒是簡單?！?/br>
    她當(dāng)然希望這是最后一次。畢竟孤兒院的其他孩子們都已經(jīng)逐漸康復(fù)，院長的遺產(chǎn)轉(zhuǎn)移手續(xù)也正在進行當(dāng)中，若順利，就可以將她們接回孤兒院。

    就算鯛魚燒店在那天后就原地消失了，她還是能再去找下一個打工，要養(yǎng)得起孤兒院的孩子們，對時間的持有者再輕松不過。

    奶奶的愿望一個都不能落下，那幾句輕輕說出來的遺言，對又夏而言就像刻在心上的傷口，在完成之前永遠不會癒合。

    除了『我會去找你』以外，林又夏給不了什么承諾，也因此，就算再怎么喜歡，她都不會再跟陳晞交往了。

    她可以死在這里，在這個時空殞命，對她而言沒什么大不了的，又夏在每個時空都做過覺悟。孤兒院的孩子們再糟也能有洪姊幫忙照顧，別被送回保護機構(gòu)就好，她只要她們安全，也只要陳晞安全。

    其他都不是太重要。

    抬起手摸了摸陳晞的頭，又夏將還沒開封過的運動飲料遞給她，「真厲害。」

    「謝謝?！?jié)M頭大汗的陳晞用手背隨意抹去額間的汗水，「不過我覺得我們今天還是別進去好了?！?/br>
    「為什么？」

    破爛的出版社招牌在一旁搖搖欲墜，從公寓大門看進去，是一片漆黑。陳晞不禁感到有些恐懼，在解鎖的時候，老是有種誰在監(jiān)視自己的感覺。

    「在開鎖的時候，明明開了，但很快又被鎖起來?！?/br>
    浩瑜蹲下身，仔細端詳著鎖頭，伸手撫過上頭的刻痕。

    「被下了什么制約吧?！顾铝藗€結(jié)論。

    「但不進去就找不到線索了，對吧？」越過陳晞跟浩瑜，又夏先一步踏進公寓大門，「會沒事的?！?/br>
    話音剛落，四周忽然變得鴉雀無聲，方才點亮的路燈也在一瞬間暗了下來，有如被斷電一般。

    又夏疑惑地轉(zhuǎn)過身，和愣在原處的其他兩人對上視線，在她開口之前，便看見陳晞顫抖著舉起槍。她沒時間思考那把槍是從哪來的，便被從后頭的一股巨大力量扯離了地板。

    「你再動，我就開槍了！」陳晞的喊聲劃破寧靜，在那一刻藍光包裹著又夏與她身后的男人。

    但和預(yù)料中的不一樣，被靜止的只有許浩瑜。

    那個男人的臉，陳晞很熟悉。

    是鯛魚燒店的老闆，也是那天那個詭異的客人。為什么一開始沒有將這兩個聯(lián)想在一起，除了后者的兜帽以外，肯定是因為氛圍完全不同，即便五官一模一樣，卻很明顯不是同一個人。

    這個人不是人類。直覺吶喊著，但陳晞無法相信自己。

    「放開我！」

    又夏身后的男人渾身都是危險的氣息，就連魔力的氣味都很刺鼻。

    頸脖上繞著黑色的光暈，林又夏漲紅了臉，掙扎著四肢，卻一點用也沒有。

    「你覺得那個玩具有用嗎？」

    低沉的嗓音直擊耳膜，陳晞辨認不出來那個聲線，就像被電波侵入一樣，腦袋完全沒有符合的人選。

    顫抖的手滿是汗水，即便如此，她還是緊緊地抓住那把改造手槍。

    「你又知道沒用了？」四周浮起紅色的光點，最后聚合到陳晞的手上。

    她扣下板機，子彈在霎那間破空而出。原本還以為勢在必得，但男人向右偏過頭，輕輕松松地躲過。

    陳晞的心臟劇烈地跳動，再次擊發(fā)子彈，卻都還是一樣的結(jié)果。手上的槍已經(jīng)漸漸發(fā)熱，改造再怎么成功，也承受不了一瞬間注入的大量魔力。

    動用過多能力，是會讓人虛脫的，而陳晞此刻就是這樣。不過，她還是沒有放下槍，盯著男人那雙看著會讓人喘不過氣的雙眼，陳晞緊咬著牙根。

    「好麻煩啊。」男人說著，黑色的光暈和藍色光點混在一起，「殺了吧?！瓜袷青哉Z一樣，他邊說著邊朝陳晞的方向抬起手。

    「陳晞，快走！」

    我能走去哪呢？陳晞瞇起雙眼，比方才更鮮艷的紅色圍繞在她身旁。

    作為機械使，什么都做不到，已經(jīng)是她的日常了。

    可是就只有這一次，她不想那樣，為了不再那么無能為力，也為了不讓自己總是被拯救的那一個，才會有手上這把槍。

    紅光聚集后，摻進了其他顏色，這讓男人皺起眉頭，在他手上的光向陳晞涌過去的同時，子彈也再次被擊發(fā)。

    男人像剛才一樣偏過頭，臉頰上卻被劃出一道血痕，本朝著陳晞而去的黑色光芒也在半空中消散。

    「又夏。」深吸一口氣，陳晞再次滑動槍套，「你走吧，去下個時空?！?/br>
    原本劇烈地蹬著的雙腿，已經(jīng)因為沒了力氣而小力許多，找不到任何支點，又夏忍著頸脖的疼痛，滿臉都是淚水。

    看著陳晞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她卻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用盡力氣喊著：「你還在說什么？你趕快走??！」

    她這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太天真了，過去能那么輕松地解決問題，都只是因為她逃跑了而已。什么凌駕于黑暗之上，只不過都是錯覺。

    這個人想要的是永恆，如果有了自己的能力，其馀的事對他而言并不重要，那這樣便是能保全陳晞的辦法。

    「我會去找你?！箵P起嘴角，陳晞用準心對準了男人的頭，「就相信我這一次，好嗎？」

    她似乎沒感覺到眼淚已經(jīng)奪眶而出，只是覺得視線有點模糊。在一片水霧中，陳晞咬著嘴唇逼迫自己清醒，再次聚集記憶碎片。

    看林又夏遲遲沒有動作，讓她有點急了起來。

    「拜託了?！龟悤劦臏I水不斷滴落，就算沒看著又夏，她也知道對方跟自己一樣。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再看看你的臉。再把睡不醒的你叫醒一次，煮一頓好吃的早餐，然后一起去上學(xué)。

    意識已經(jīng)有點模糊，陳晞知道這是自己魔力耗盡的警訊。

    「我會等你?！顾犚娪窒牡穆曇簦谒{色的光佈滿周圍的時候，再次扣下了板機。

    混上亮黃色的紅色光暈隨著子彈朝男人飛去，隨之而來是一聲低沉的怒吼。

    好不容易才站穩(wěn)身子的陳晞再次抬起頭的時候，那處已經(jīng)沒了人影，地上有著斑斑血跡。

    那個男人也好、林又夏也好，都已經(jīng)不在原處。

    陳晞手上的槍應(yīng)聲落地，她再也沒力氣回答剛回到時間里的許浩瑜任何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