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慕冥的話，殷零知曉他只是想讓自己寬心。見她仍是苦著一張小臉，慕冥也只能獨(dú)坐一旁，無奈嘆息。

    一會兒我去把藥取回，你先給煙姑娘服下再議。

    他不由分說地讓人將殷零送回府中，自己則是回了天乾宮與父王母后一同商議此事。

    天乾族的慕王和慕皇后皆是和善又明事理之人。當(dāng)年青嬈的父親因戰(zhàn)慘死沙場，送回時連尸首都是不完整的。

    青嬈的母親自幼便與他鶼鰈情深，自是沒受住那份打擊，日日啼哭不止，過不多時就郁郁而終，隨著青嬈的父親去了。

    彼時青嬈尚且年幼，慕皇后便將她留在宮中，當(dāng)作自己的女兒撫養(yǎng)。凡是慕冥有的，便一定會有青嬈的一份。

    除了事無巨細(xì)的體貼關(guān)愛，更是連重話都不曾對青嬈說過一句。

    當(dāng)時只覺遺下的幼女惹人憐惜，卻不知，萬般驕縱的背后，會讓青嬈成為一個這般不擇手段之人。

    聽聞此事，慕王和慕皇后無不扼腕嘆息，可事已至此，后悔也只能無濟(jì)于事。

    慕皇后憂心忡忡地抓緊座椅扶手，心覺有些對不起慕冥。

    他們一直對這個兒子嚴(yán)厲有加，甚至在慕冥對青嬈頗有微詞時，也是選擇站在青嬈這一方。

    兒時，慕冥還有一個弟弟，他軟糯可愛，像個rou團(tuán)子一樣日日跟著慕冥。

    慕冥對他也是喜歡得緊，天天帶著讀書習(xí)字，還為他準(zhǔn)備了一把小木劍，打算等到弟弟五歲時，便帶他至武場練習(xí)功法。

    弟弟最是喜歡那把小木劍，日日握在手中，鬧著要騎上慕冥的肩頭佯裝長劍策馬。慕冥也驕縱地任其為之，總覺弟弟小，便什么都愿意遷就于他。

    當(dāng)時，青嬈便一心思慕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兄。他溫柔儒雅，俊逸無雙，不管怎么看，都讓青嬈心動不已。

    除了，他日日都被那個小鬼頭黏著，鮮少有機(jī)會搭理自己。

    青嬈對這個表弟的厭惡與日俱增，直至有一日終于到了爆發(fā)的臨界點(diǎn)。

    那日青嬈照常至后花園賞花喂魚，見小家伙揮著木劍橫沖直撞，便嫌惡地推了一把。

    許是沒有控制好力道，小rou團(tuán)慣性地向后倒去，倒下時，不偏不倚地拉住了青嬈的裙擺。

    那條是青嬈最喜歡的裙子，原是開開心心地穿著來見慕冥，卻被木劍的劍鋒不慎刺穿了裙裾，往下劃拉出一條長長的裂痕。

    jiejie，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家伙踉蹌起身，還未站穩(wěn)便軟糯地向青嬈道歉。

    只是青嬈的注意力只在衣裙破裂的狼狽上，絲毫沒有顧及其他。

    你可知這是我最喜歡的裙子，你這個煩人的小鬼!她氣惱地狠狠推了小家伙一把，讓尚未站穩(wěn)的小奶娃，跌跌撞撞地落入了千鯉池中。

    小家伙不會水，撲騰了幾下便沒了動靜。青嬈害怕得不能自已，即刻便捂著嘴逃回自己的寢宮。

    可憐小皇子只有一個奶娘陪著，奶娘同樣不會水，卻毅然投入池里，只是她在水中同樣撲騰了半天，直至被遠(yuǎn)處的侍衛(wèi)救起時，已是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殘氣。

    慕冥當(dāng)時落了小家伙最喜歡的云酥糕，便匆忙回宮去取。誰知待他提著食盒匆匆趕回千鯉池時，小皇弟的身子都已經(jīng)開始蒼白發(fā)硬了。

    那是他第一次流淚。不過舞勺的少年僵直了脊背，把那具小小的身體埋進(jìn)自己懷中。極盡克制，卻還是被涕淚糊了滿臉。

    他記不起父王說的男兒流血不流淚。他只知道，這是他的弟弟，他不過四歲，還未來得及擁有一柄真正的佩劍，還未吃夠他最喜歡的云酥糕，怎么能就這樣不在了。

    少年失魂落魄地跪在原地，直至父王和母后將他和弟弟強(qiáng)制分開，才瘋了般地讓人救治只余一口氣息的奶娘。

    為了防止意外，他甚至衣不解帶地守在奶娘房中，生怕兇手會因?yàn)閼峙露獨(dú)⑷藴缈凇?/br>
    幸而不出兩日，奶娘便幽幽醒轉(zhuǎn)，她睜眼的第一件事，便是赤紅著眼眶拉過慕冥詢問：小皇子呢，小皇子可還好?

    慕冥的沉默讓奶娘嚎啕啼哭，直至哭盡眼淚，才用干裂的薄唇指證那日事發(fā)的所有經(jīng)過。

    待到對簿公堂時，青嬈仍是不死不休地苦苦抵賴。

    她先是一口咬定小皇子乃自己失足落水，后見實(shí)在隱瞞不住，才扁著嘴承認(rèn)是自己失手將小皇子推入池中。

    青嬈何其狠心，就算詭辯時，她都只是青白著一張臉，連一滴眼淚都沒流。

    慕冥何其不恨，他沉默地立于一旁，恨不得即刻便將青嬈一擊斃命。

    可皇弟已經(jīng)逝去，就算殺盡天下人，他也不會回來。而奶娘所述的經(jīng)過也確是小皇子不慎掛破青嬈的裙子，青嬈才反身推了一把。

    事已至此，慕王和慕皇后只能以孩子失足定論，他們對青嬈依舊如故，只有慕冥將這股恨牢牢埋進(jìn)了心底。

    他眼里的光消失了，每每看到青嬈，都會讓他想起那具小小的，蒼白且僵硬的身體。故而他常年躲著青嬈，雖不直言恨意，卻也不曾主動靠近半分。

    殷零有著一雙和小皇弟一樣的杏眼。自他第一次在山上被殷零所救，便從她的眼中讀出幾分熟悉的意味。那份天真和純良，令他莫名地產(chǎn)生想要守護(hù)的沖動。

    對慕冥而言，殷零更像是救贖，將他從那片黑暗中慢慢帶出，恢復(fù)那些曾經(jīng)屬于他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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