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叔的意思，也是周嬸的意思。

    曾茂也很相信馬叔，便答應(yīng)下來。

    下面就是曾鐵柱的問題。

    “爹，我不喜歡他。”晚上，明庭窩在曾茂懷里，“他晚上掀我被子！”

    “你說什么？”

    余三娘在做針線活，聽到這話一個沒留神，被針扎了手指。

    “我睡覺可老實了！是鐵柱哥晚上掀我被子，我才著涼的。”

    明庭雖然有很多辦法懲治曾鐵柱，可原主的死因他還是想告訴曾茂和余三娘。

    他們是一對很好的父母，在原主去世后兩人大病一場，床上躺了很久，曾茂還差點兒死了。

    后來家里賣了地，他們喝了很久的藥，才慢慢從喪子的打擊中恢復(fù)過來。

    “我聽到鐵柱哥說夢話，他說如果我死了，爹就能過繼他當(dāng)兒子，到時候可以住大房子，吃香的喝辣的?！?/br>
    明庭的手指戳著曾茂下巴上的小胡須。

    “爹，過繼是什么意思??？為什么鐵柱哥會成為你的兒子？你們不要我了嗎？”

    曾茂看到兒子天真無邪的臉，一下子喘不過氣來，胸口悶疼。

    余三娘的臉色也很難看，兩人對視一眼，好半天沒說話。

    等終于緩過來，曾茂認(rèn)真地看著明庭：

    “庭哥兒，你跟爹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還有平時鐵柱跟你在一起，說過什么話做過什么事，全部告訴爹！”

    明庭當(dāng)然是一五一十地講了，包括鐵柱這段時間門一直逼著他讀書識字去書房，以及私下里要帶他去河邊。

    曾茂知道后緊緊抱住兒子。

    他是獨子，家里環(huán)境簡單，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單是曾鐵柱掀被子，以及他說的那些夢話，足以說明這是個心腸壞透了的小子。

    一個小孩哪兒知道過繼？肯定是家里大人教的！

    當(dāng)初曾茂選曾鐵柱，也是因為鐵柱爺爺曾經(jīng)和明庭的爺爺同窗幾年，只是沒考上童生。

    看在這個交情上，他選了這孩子。

    沒想到，這是引狼入室！

    要不是明庭開了竅，變聰明了，說不定什么時候被一肚子壞水的曾鐵柱害死，他們當(dāng)?shù)锏倪€不知道實情。

    “你不用擔(dān)心，爹爹和娘親會保護你的?！?/br>
    曾茂摸了摸明庭的頭，又抱了抱他。余三娘也過來，摟著明庭不肯松手。

    夫妻倆交換了眼神，沒說什么，心里已經(jīng)有了決斷。

    明庭以為曾茂會直接報復(fù)過去，現(xiàn)實是他處理這件事的手段很是和風(fēng)細(xì)雨。

    一天后，曾鐵柱在鎮(zhèn)上算賬的四叔被查出來偷拿銀子，被布店老板扭送到了官府。

    曾爺爺上門求助，曾茂打著哈哈，說偷竊并非小事，朝廷有律法處置竊賊，店家人贓并獲，他能怎么辦？

    “你還是趕緊回去籌錢，去縣里打點一番，至少能保住命?！?/br>
    曾茂支招道。

    “我聽說，那板子打下去人不死也會殘！使了銀子輕松些，只傷皮rou，沒有銀子，那些黑心的能把骨頭給打斷?！?/br>
    曾爺爺沒辦法，即便他是童生，可是一個老童生在縣太爺面前根本沒什么面子，只能回去賣地。

    可恨他的兒子里沒有讀書的苗子，不然勒著褲腰帶也要供一個讀書人出來。

    老四比較聰明，學(xué)了算賬在鎮(zhèn)上當(dāng)賬房先生。偏偏他手腳不干凈還被揪出來，真是丟人！

    曾家人口多，曾爺爺還在，沒有分家。

    他回去數(shù)了數(shù)銀子，這兩年一連幾個孫子娶媳婦，開支很大，家里的銀子不夠。

    聽爹說要賣地救老四，其他兄弟不太樂意，可他們沒辦法當(dāng)家做主，最后只能同意這事兒。

    不過，曾家老大和老二也因此鬧了起來，嚷嚷著要分家。

    理由是孩子們大了娶了親，以后又要生小孩，難道二三十口人一直擠在一起？

    “爹，樹大分枝，人大分家。咱們一大家子這么擠著，地方也不夠用?！?/br>
    曾老二口齒靈活，說起道理一套一套的。

    “今天老四出事兒家里賣地，明天要是誰有別的麻煩，又需要賣地，到最后沒了地，咱們這么多人怎么生活？咱家哪兒經(jīng)得起這樣折騰！”

    老二的話說到了老大和老三的心坎上，幾個人堅持要分家。

    曾爺爺從來沒想到有一天家里會亂，他當(dāng)慣了大家長，第一次被兒子們當(dāng)面反駁。

    可他們又說的在理，這一回買地，下一回賣什么？

    家里除了地，沒其他值錢的東西，地就是農(nóng)村人的命根子。

    看到正值壯年的兒子們，曾爺爺頭一次覺得自己上了年紀(jì)，老了。

    最后賣地，加上家里積攢的銀子，曾家湊了二百兩去縣里打點。

    好在曾爺爺是老童生，給錢也不墨跡，曾家老四挨了一頓板子，判了做苦役三年。

    不過，曾爺爺回來后還是分了家。

    曾家出了這么大的事兒，曾茂給曾鐵柱放了假，說分家事情多，讓他多呆幾天沒關(guān)系。

    誰承想，分家剛結(jié)束，縣里組織清理河道，下來征徭役。

    如果沒分家，按照徭役政策，家里成年男性的人數(shù)十人以下，出兩人即可。

    分家后每家每戶都要出人，除非是獨子，不用服役。

    這也是為什么村里很多人家，即便兒女年紀(jì)很大也不分家的原因。

    如今曾家已經(jīng)分成五家，四個兒子，加上曾家二老，只有曾爺爺年過50不用服役。

    這下幾兄弟后悔了，早知道徭役這么快會來，他們應(yīng)該等服役之后分家。

    可是世上沒有后悔藥！

    “可惜啊，咱們家里沒有秀才……”

    看到兒子孫子被征役，曾爺爺眼睛紅紅的。

    都說徭役掉層皮，這回上頭說服役30天，可30天后要是河道清理沒有結(jié)束，還得繼續(xù)呆在那里干活。

    “鐵柱，看到了嗎，這就是家里沒有讀書人?。　痹鵂敔斆鴮O子的頭。

    家里的孩子多，以前曾爺爺不是沒動過送曾鐵柱上私塾的念頭。

    可是他一提出來，其他兒子兒媳馬上反對，畢竟那么多孫子，當(dāng)大家長不能厚此薄彼。

    要是每個孫子給機會，家里也沒這個銀錢瞎折騰。

    所以在曾茂提出想給自己孩子找個伴兒，曾爺爺大力推薦曾鐵柱，說了許多好話。

    因為這個，他還被幾個兒媳說偏心。

    曾爺爺把希望寄托在曾鐵柱身上，希望他在秀才家里吃得好些，每個月賺點兒銅錢，還能蹭書念。

    要是曾秀才發(fā)善心，收他當(dāng)?shù)茏?，免了束脩，那是最好不過。

    曾鐵柱的爹在家里排老三，這次也要去服役。

    他以前看過大伯服役回來，人又黑又瘦，走路打晃晃。

    聽說，還有人在服役的時候累死了。

    “我記住了。”現(xiàn)在聽了爺爺?shù)脑?，曾鐵柱不敢跟他說明庭8歲再啟蒙的事情。

    反正，他打定主意要在秀才家呆著。

    在那兒吃得好穿得暖，曾茂和妻子又和氣大方，比在家里務(wù)農(nóng)強多了。

    曾家和他同齡的堂哥堂弟們，已經(jīng)下地幫忙了。

    以前曾鐵柱在家的時候也是如此，每天撿柴找豬草，不能閑著。

    要是沒有在秀才家的兩個月好日子，這些苦他吃得下。

    可是有了明庭做比較，加上這兩個月過得太舒服，他不想再回來過這種生活。

    “你……”曾爺爺還準(zhǔn)備跟孫子說點兒什么，忽然發(fā)現(xiàn)他臉上脖子上起了一些紅點點。

    “這是什么？”

    他眼睛不太好，又喊來老婆子看。

    “是天花啊！”曾奶奶嚷嚷了起來，看到別的孫子孫女在旁邊玩，她連忙把他們拉走。

    老三家的曾鐵柱得了天花，把大人們嚇壞了。

    曾鐵柱被單獨隔離了在一個屋子里，除了得過天花的曾奶奶，誰也不敢靠近他，生怕被傳染了。

    就連一直疼愛他的曾爺爺，這回也遠(yuǎn)遠(yuǎn)地躲開。

    “告訴他別抓，抓了會留疤的。”曾爺爺在外面囑咐道。

    “知道了，你別管了?！痹棠桃荒槻荒蜔?/br>
    如果說曾爺爺最喜歡的孫子是曾鐵柱，曾奶奶格外偏愛嘴甜會哄人的二兒子。

    因為老二去河道做徭役，她正惱火著。

    這可是她最疼的兒子，萬一有什么閃失怎么辦，現(xiàn)在又被老頭子催著照顧曾鐵柱。

    看到曾爺爺那個緊張勁兒，壓根兒不關(guān)心老二會怎么樣，曾奶奶心里火大，把他的叮囑拋在腦后。

    “老大，天花會留下麻子臉，壞小子是不是會毀容？我記得科舉到最后，儀容也很重要吧！”

    奉天看熱鬧不嫌事大。

    “對！”明庭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