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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后世子火葬場了 第61節(jié)

    他望向書庭,滿臉都是疲憊。

    “在這!”書庭忙從腰畔取出一顆珠子,瑩潤光潔,內(nèi)里含著紅蓮血紋。

    陸行云緊繃的心弦驟然松弛,拿過珠子,頹然地靠在書庭身上。

    就在這時,宋錫陽從人群外走了過來,他居高臨下,朝著地上的男子斜睨了一眼,譏笑道:“都說陸大人高風(fēng)亮節(jié),視錢財如糞土,沒想到也會為了這身外之物,連命都不要,還真是讓下官大開眼界??!”

    陸行云咳了咳,強(qiáng)撐著站起來:“你不用說這些話來激我,我是為錢財也好,還是為了別的什么也好,那都是我自己的事?!?/br>
    “總之,這泣血珠我是要定了?!?/br>
    寒風(fēng)中,男子的發(fā)絲和衣袍濕漉漉地貼在身上,臉色蒼白,嘴唇已沒有半點血色,雙臂因寒冷而顫抖著。

    明明是狼狽不堪的模樣,可他腰脊筆直,眸光堅定,手也攥得跟鐵石似的,倒像是驚濤駭浪下的頑石,任你大浪滔天,他自巋然不動。

    宋錫陽眸光一厲,拳頭猛地收緊,臉上也忽青忽紫。

    半晌,他昂起下巴,冷聲道:“好,既然陸大人要,下官不得不給,只陸大人貴為刑部尚書,總不能當(dāng)著眾人的面,強(qiáng)搶下官的東西吧?”

    此話一出,旁觀眾人都驚愕不已。

    他們中早有人認(rèn)出了宋錫陽的身份,本以為能見到知縣,已是不容易,沒想到還能見到刑部尚書。對于陸行云的名頭,眾人是早有耳聞的,在他們心中那可是神一般的尊在,剛正不阿、不畏權(quán)貴,是和包拯、宋慈一樣的存在。

    但聽他們方才的對話,眾人也覺出味兒來,應(yīng)是陸行云要什么東西,但宋錫陽不給,所以他想強(qiáng)搶。

    一時間,眾人神色大變,紛紛向他投去異樣的目光,有震驚錯愕,有疑惑,也有鄙夷。

    這樣的目光似刀子剮在陸行云身上,他拳頭一緊,深吸了口氣:“我說過,這泣血珠我不白拿,但凡你需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我都答應(yīng)你。”

    宋錫陽挑了挑唇,云淡風(fēng)輕地?fù)哿藫垡滦洌骸皼]什么,很簡單,黃金萬兩?!?/br>
    “好,我答應(yīng)你?!标懶性茢蒯斀罔F。

    見他答得如此干脆,眾人齊齊蹙眉,在他們心里陸行云是兩袖清風(fēng)的廉潔好官,縱然他出身侯府,也不該將萬金說得如此輕易。

    這樣一來,大家對他的印象更是大打折扣。

    宋錫陽也沒料到他想都不想就答應(yīng)了,雙眸一狹,眼底卻寒芒爍爍:“還有下官前段時間得了心急,久治不愈,有神算子說,需得有人替我跪著向一百戶人家討各討二兩米,煮成藥粥,方能痊愈。”

    聽他這樣說,書庭怒道:“宋知縣,你太過分了!縱然要刁難我家侯爺,也不必如此吧?”

    宋錫陽冷笑:“比起我這被葬送的一生,這點刁難又算得了什么?”

    陸行云劍眉緊蹙,下頜繃得緊若直線,半晌,他閉目深吸了口氣,爾后松開拳頭,沉聲道:“好,我答應(yīng)你!”

    書庭一驚,忙道:“侯爺,不能應(yīng)??!你是堂堂的刑部尚書,更是昭懿候,怎么能卑躬屈膝,行乞討之事呢?而且你都不知道夫人為何要那件東西,若她只是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原因呢?”

    陸行云搖搖頭,眸中似有煙云浮起:“她既然大費周章秘密尋找,自然是有十分重要的原因?!?/br>
    而且,縱然是為了微不足道的原因,只要她喜歡,他也會想盡辦法幫她達(dá)成。

    “那、那讓小的替侯爺吧!”見他執(zhí)意如此,書庭心一橫。

    “這珠子既是陸大人要的,那就得他親自去,哪有假手于人的道理?”

    宋錫陽自然不許。

    書庭眉頭一皺,還想再爭論,陸行云擺擺手,轉(zhuǎn)身朝眾人掃了掃,抿住薄唇,朝他們跪了下去。

    “誠如諸位所見,陸某有不得已的緣由,需要宋大人的泣血珠,求諸位成全,施舍陸某二兩白米?!?/br>
    他望著眾人,漆黑的眼眸似河底的碧石,清透沉靜,有種浸透人心的力量。

    眾人沒想到以他如今的尊崇,居然會向他們這些底層的螻蟻下跪,先是一驚,爾后紛紛后退,表情各異,有疑惑不解,更有奚落得意。

    自打陸行云的形象在他們心里大跌,他們就不在像以前那樣,將他高高舉起,此刻,反倒有些看著神墜落的快意。

    瞧啊,不是高高在上嗎?也有向他們下跪的時候。

    見他們沒有反應(yīng),陸行云脊背一緊,又重復(fù)道:“求諸位成全!”

    然而,看笑話者眾,施以援手者寡,除了三兩個對他深信不疑,又憐憫他的施舍了白米,其他人只看著并不動。

    書庭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侯爺,就算你為了泣血珠,那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如今你落了水,這濕衣服還裹在身上,這么下去怕是要得病,你還是先把衣裳換了吧?!?/br>
    沉吟片刻,陸行云點點頭,起身跟著他去了附近的店鋪,買了身新衣?lián)Q上。稍作休整,簡單用了幾口飯,主仆二人便挨家挨戶求過去,沒到一家,陸行云便跪在地上,誠心祈求。

    陸行云的事早在附近傳開了,眾人心里對他不滿,尤其是他這種好人,做錯一件事,那便是大惡不赦。

    所以眾人紛紛閉門不出,只有少數(shù)心軟的才拿米施舍。

    日影漸落,寒夜里凄風(fēng)呼呼地刮,吹在臉上跟刀子似的。陸行云身子本就單薄,這樣一凍,臉色又白又清,嘴唇和手也不停地顫抖,書庭勸他休息一晚,可他說姜知柳找的這么急,也許是有急用。

    書庭喟然一嘆,只好跟著他。

    可肯開門的人著實太少,往往十家才有一家肯開門的,乞討了一個時辰,也才乞討到一斤。幸而有位老者從城外回來,聽說這事,忙趕過來,說他幾年前去京城流落在外,是陸行云救了他,給了他回鄉(xiāng)的路費。

    還說了好些他在京城聽到的,關(guān)于陸行云為民伸冤、為百姓謀福的事,他說陸行云縱然有萬兩黃金,那也是侯府先輩打拼得來,是圣上御賜,又不是他的錯。

    經(jīng)他這樣說,那對對他有偏見的民眾這才改觀,紛紛拿米施舍。可宋錫陽卻派人跟著,說非得陸行云一家家討過去才行,故而他只好按他所說一路乞討。

    到子夜時,終于討夠了一百家,二十斤米。

    討夠米,陸行云立即帶去宋家,交給宋錫陽。掃了眼書庭手中的米,宋錫陽唇角一挑,眉梢眼角俱是譏屑:“陸大人還真是能屈能伸啊,得了,既然你這么誠心,那下官也不好再為難大人了?!?/br>
    “留下黃金,大人便可帶著泣血珠離開了?!?/br>
    泣血珠雖然稀有,但本身的價值最多不過千金,他留在身畔多年,不過是拋不下過去那段輝煌。這些年窩在此地,受人冷眼,他也看淡了,換些金銀好吃好喝才是真。

    陸行云眸光一松,拂了拂袖中的珠子,道:“此次外出,我并未帶那么多金銀,不如我寫下欠條,回頭你去侯府取吧。”

    “也罷,算我服了你了,欠條就欠條。”宋錫陽嘆了嘆,扶額坐下。

    陸行云的為人他還是信得過的。

    片刻后,下人端了筆墨紙硯過來,陸行云揮筆寫下欠條,并按了手印為憑。臨走前,他朝宋錫陽看了看,目光清冷:“宋大人,泣血珠一事陸某有虧,但七年前的事,陸某問心無愧?!闭f罷咳了咳,闊步離去。

    銀白的月芒下,他身形消瘦若孤松嶙峋,但胸背筆直、氣度沉穩(wěn),蒼白的面容似冷玉籠了層薄輝。

    望著他被暗夜淹沒的身影,宋錫陽拳頭一緊,眸中燃起一團(tuán)怒火,恨恨地拍在桌子上,力度之大,連拇指上的扳指都拍碎了。

    因雍縣和勉縣一東一西,距離較遠(yuǎn),陸行云只稍作休息,天不亮就起程出發(fā),行了整整一日才到了雍縣,將泣血珠交給李員外。

    望著床畔的陸行云,書庭搖搖頭,心里泛起深深的感慨。

    情之一字,當(dāng)真誤人吶。

    稍頃,李員外從偏門走了進(jìn)來,身后的下人捧著一只碧青色的瓷瓶,上面映著碧柳花紋。

    陸行云眸光一亮,道了聲謝,伸手接過,觸手光滑冰涼,色澤細(xì)膩清透,造型精美,確實是難得的佳品。

    只唯獨上面的畫,筆鋒樸著,甚至有點粗陋,與瓷瓶的鍛造工藝不符。

    陸行云眉頭微蹙,朝李員外望去:“李員外,這瓶子看起來確實不錯,只這花紋并非絕佳,為何李家如此看中?”

    李員外面上一僵,郝然道:“說來慚愧,其實這瓷瓶就是家父所鍛造?!?/br>
    “???”

    李員外嘆了嘆,目光逐漸飄遠(yuǎn):“三十年前,家父師從景德鎮(zhèn)有名的瓷器大師,他天資奇高,煅燒的水平直追其師?!?/br>
    “后來,他認(rèn)識了一個叫柳三娘的女子,那女子出身武林世家,為人豪爽,引得家父欽慕不已?!?/br>
    聽到這,陸行云神情一震,脫口道:“可是兗州柳家?”

    “對,你怎么知道?”

    陸行云深吸了口氣,感慨道:“實不相瞞,這柳三娘正是鄙人的岳母?!?/br>
    “啊呀!”

    李員外一拍腦袋:“難道你就是那柳家伯母的女婿,陸行云。”

    “正是在下?!?/br>
    李員外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嘖嘖稱奇:“當(dāng)真是緣分,緣分吶!說起來,若非你岳父姜震天橫插一腳,只怕我父親就娶了柳伯母,這世上也沒有我了?!鳖D了頓,他打了個哈哈,繼續(xù)道:“再說著碧痕瓷瓶,當(dāng)年他與柳伯母夫婦都成了好友,那年中秋,他們?nèi)艘煌懺炝诉@個瓷瓶?!?/br>
    “上面的花紋是姜世伯所畫,所以畫技...呵呵,你也看到了,這顏料是柳伯母所圖,鑄成之后,就歸于柳伯母所有。后來柳伯母嫁給姜世伯,我父親傷心之下遠(yuǎn)走他鄉(xiāng),靠著這燒瓷手藝掙下如今的家業(yè)?!?/br>
    “后來他得知柳伯母即將產(chǎn)子,猶豫許久,還是去探望了,偏偏那日,柳伯母的仇家來殺她,為了救她,我父親斷了一臂,再也燒不料窯,制不了瓷。待柳伯母平安產(chǎn)子,他就悄然離開,換了姓名,隱居在此?!?/br>
    “去年,他重病將死,心中所念只有柳伯母,可他又不遠(yuǎn)打擾她,只能把苦埋在心里。我身為人子,于心不忍,就將這碧痕瓷瓶偷來了。”

    說到這,李員外恍然道:“陸大人費盡心思尋這瓷瓶,莫非是柳伯母在尋找?”

    陸行云沉吟片刻,點點頭。

    柳三娘與姜震天鶼鰈情深,這少時共制的瓷瓶自然是心里的慰藉,看中的緊,這一丟,自然傷心不已。

    只姜知柳為何此刻才尋,或許是柳三娘不想給女兒填麻煩。

    見他默認(rèn),李員外一錘拳頭,趕緊將通劵拿出來塞給書庭:“既然如此,那這錢我是萬萬不能收的?!?/br>
    他已經(jīng)給柳三娘填了麻煩,哪好再讓人家女婿出錢,雖然那錢真的很香。

    “侯爺?!睍ヒ徽?,朝陸行云望去,見他點頭,這才收下。

    陸行云則低眉,拂著瓷瓶上碧綠的柳枝,指尖似雪花緩緩化開,寒涼入微。

    片刻后,他抬眸,將瓷瓶遞給李員外,眸中泛起清淺的嘆息:“李員外,這瓷瓶還是請你交給我夫人吧,她在揚(yáng)州鏡湖巷住著?!?/br>
    “?。俊崩顔T外一愣。

    作者有話說:

    有對上一章不解的,請看52章評論哈,我做了解釋。

    第54章 寂靜的愛

    “我與夫人已經(jīng)和離?!倍潭桃痪湓? 飽含諸多無奈與滄桑。

    李員外頷了頷首,目中露出感慨:“陸大人放心,草民必定守口如瓶。”

    既和離了,卻大費周章替她尋這碧痕瓷瓶, 還喚她夫人, 足見其情,這其中的糾葛只怕難以說清。

    此間事了, 陸行云不再耽擱, 領(lǐng)著書庭離開了。

    望著他寂寥的身影, 李員外嘆了嘆, 拂了拂手里的瓷瓶,滿心慨然。

    情這個字,真是害人不淺,害了他爹,更害了他娘,這瓶子還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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