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jǐn)遵尚書大人旨令！

    許知州臉上一白，忍著胸口的痛意朝他爬去：“尚書大人，是下官狗眼識人不明，誤傷了夫人，求大人從輕發(fā)落，饒恕下官吧！”

    “滾！”

    陸行云一腳將其踢開，抱著姜知柳大步往外行去，昏暗逼仄的監(jiān)牢里，他緊緊摟著她，面若寒玉，渾身散發(fā)著凌厲的氣息，所到之處，空氣似乎都凝固了。

    出了府衙，他立即把姜知柳帶道醫(yī)館，經(jīng)女大夫查看，她身上有不少鞭上，交錯縱橫，紅的刺目，而她的雙手雖然紅腫破皮，并未傷及骨頭，想來是因為他來的及時。

    上藥的時候，大夫盡量溫柔，依舊牽得她眉頭緊蹙，幸而大夫給她服了安神的藥，她才沒醒。

    望著姜知柳身上的傷痕，陸行云心如刀絞，猩紅的眼眸浸出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落在手背上。

    “我來吧?！彼韲颠煅?，拿過藥膏，一邊吹氣他涂抹。他的動作十分輕柔，小心翼翼的仿佛她是稀世珍寶，生怕將她碰碎了，等將藥抹完，他竟出了一身汗，額上的發(fā)絲都濕透了，貼在兩鬢。

    待大夫開好了藥，他又把姜知柳抱起來，登車回了桂花巷她居住的宅院。

    走進(jìn)她閨房的剎那，迎面撲來一股淡雅的香氣，映入眼簾的事金絲檀木雕花紅床和同樣材質(zhì)的家具，簡潔卻華麗，是她喜歡的風(fēng)格。

    陸行云鼻中一酸，這是重逢后他第一次進(jìn)她的屋子，沒想到卻在這種情形。

    他深吸了口氣，將女子輕柔地放在床上，捏好被角。

    此刻天色已暮，屋內(nèi)燭光融融，橘黃色的光線下，女子臉色蒼白、雙眸緊閉，臉上的血痕猶紅的刺目。

    他眸中一刺，忍著淚讓丫鬟端來一盆溫水，爾后絞了個濕帕子，輕輕地擦去她臉上的污痕。

    不料女子黛眉一皺，死死抓住他的手，指甲將他的手都摳破了，額上也浸出一層冷汗。

    她似乎陷入了夢魘當(dāng)中，眉梢眼角滿是痛苦。

    見她如此，他心尖的rou似被揪了一下，痛得發(fā)顫，他眉頭緊蹙，眼底寒芒一爍，雙手也攥得發(fā)硬。

    他強(qiáng)自按住心底的憤恨，輕柔地握住她的手，柔聲道：“不要怕，我來了?！?/br>
    似是有所感應(yīng)，她緊攥的手緩然松開，眉頭也逐漸舒展。

    當(dāng)她終于平靜下來后，門外傳來一個稚嫩的哭聲：“娘！”緊接著就是“噗通”一聲。

    陸行云轉(zhuǎn)頭望去，見燁燁摔倒在門口，似是被門檻絆倒了，旁邊綠枝連忙將他扶起來，正要探問，他卻抹了把淚，飛奔到床畔。

    他瞥了瞥床上的女子，圓溜溜的眼睛驟然通紅，蘊(yùn)起了一包眼淚。

    “娘！”他鼻尖一酸，哇哇大哭起來。

    望著他滿臉淚珠，陸行云眼中不禁一酸，摟住他的肩膀，輕聲勸慰：“燁兒不哭，你娘只是太累了，休息一陣就好了，咱們就在這守著，別打擾她好嗎？”

    淚珠一凝，燁燁半信半疑：“真的嗎？”

    “真的，我還會騙你嗎？”

    “嗯！”燁燁這才止住淚水，在臉上抹了抹，靠在他懷里。

    窗外星月舒朗，夜色沉沉，凄冷的風(fēng)時不時從窗外吹來，傳來一陣寒涼。陸行云讓綠枝找來一件薄毯，裹在燁燁身上，父子二人相依相偎坐在床畔，靜靜地守候著床上的女子。

    燭光搖曳，將他們的聲音映得重重疊疊。

    過了許久，燁燁恍恍惚惚睡去，陸行云將他放在床里，捏好被子，自己則繼續(xù)守在床畔。

    望著女子的面容，陸行云腦海里反復(fù)浮現(xiàn)出在天牢里的那一幕，心里似被刀不停地割著，鮮血淋漓，連骨頭縫都是疼的。

    他的手越攥越緊，痛楚與憤恨交織成細(xì)密的鋒利絲網(wǎng)，充斥著他猩紅的眼眸，泛著凜凜的寒芒。

    他從不屑用權(quán)柄做任何私事，除了兩件事。

    一是紫竹園大火后，他怒闖東宮，將陷害燁燁和姜知柳的真兇緝拿并懲治以死。二是今日，若若非他以強(qiáng)權(quán)把姜知柳帶走，后果不堪設(shè)想。

    之前他總想著要陪著姜知柳身邊，守著她，彌補(bǔ)她，企圖換來她回頭的那日?？纱丝?，他卻覺得比起這份希冀，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保護(hù)她，窮經(jīng)畢生之力保護(hù)她。

    然而世事艱難，姜知柳以女子之身在商海縱橫，無異于在群狼環(huán)伺中與猛虎奪食，今日是孫家，那么明日又是誰？倘若他今日只是無權(quán)無勢的普通人，他縱然拼卻性命不要，只怕也救不得她一根頭發(fā)。

    可他若要保住權(quán)威，勢必要回京，那么可想而知，他和她幾乎是再也沒有幾乎了，縱然有也猶如滄海一粟，極為渺茫。

    他深吸了一口氣，腦海里仿佛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一個說只要她放棄行商，做個普通女子便好了，以他陸家的根基，必能保她衣食無憂，一個說你已經(jīng)負(fù)了她傷了她，難道還想再次折了她的羽翼，將她捆在那一隅宅院里嗎？

    他閉上眼眸，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整個人陷入了極度的矛盾中。良久后，窗外傳來一陣敲梆子的聲音，子時了。

    他睜開眼眸，雙手驟然松開，眼底籠起了深深的煙云。

    也罷，誰說守護(hù)那份笑容就得寸步不離，與她朝夕相對，只要她平安喜樂，縱然那人不是自己，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只要她好，他也就安心了。不就是愛而不得嗎？她之前不就受過四年，他受一次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眼眶一濕，蘊(yùn)起氤氳的水霧，唇角微揚(yáng)，露出釋然的微笑，好似風(fēng)中的蒲公英越飄越遠(yuǎn)。

    他輕柔地握住女子的手，含淚的眼眸深深地凝在她臉上，滿是眷戀與癡纏，似刻刀一般將她的面容一筆一畫雕鐫刻在心底深處，越來越深。

    燭光輕曳，滾熱的燭淚一行行落下，在重疊中見證著黑夜的流逝。

    陸行云一遍遍祈禱，希望時光走得再慢些，可日月輪轉(zhuǎn)從不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當(dāng)黎民破曉，第一縷晨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在潔凈的地毯上時，他知道時辰到了。

    他閉上眼眸，緊緊地握住她的手，仿佛是用盡畢生力氣一般，要將她的體溫印如血rou里。

    片刻后，他睜眸，輕輕松開她的手。

    他深深看了眼仍在沉睡的女子，心底似像是有驚濤海浪在叫囂著，可他只攏住拳頭，俯身在女子額上輕柔地貼了一下。

    在那熟系又陌生的氣息從鼻尖傳入心底之前，他倏地站起來，像是逃跑似的，快步離去，仿佛慢一點(diǎn)就走不了。

    當(dāng)他走到門外的瞬間，床上的女子濃密的羽睫一顫，驟然睜開眼眸，她轉(zhuǎn)頭朝門口望去，那里空蕩蕩的，已空無一人。

    錦衾下的手緊了緊，姜知柳眸中蘊(yùn)起一絲復(fù)雜，若流云聚了又散，最終歸于沉寂。

    她嘆了嘆，輕淺的像是蜻蜓點(diǎn)水，了無痕跡。

    作者有話說：

    放心，他們不會就這么結(jié)束。

    第46章 為她翻案

    回去之后, 書庭已在院里候著，見他來了，忙迎上來：“侯爺，李公子的尸首和相關(guān)人證、物證都已找到, 小的已命人帶到府衙?！?/br>
    陸行云眸光一爍, 轉(zhuǎn)身去了府衙，花了兩天時間將案情梳理的清清楚楚。

    這日清晨, 旭日東升, 萬里無云, 瓦藍(lán)的天空似一面澄澈的鏡子。

    伴著一陣響亮鼓聲, 街頭巷尾的群眾紛紛向府衙行去，肅穆的大堂上，一位身著青色官袍的男子坐在府案前，場下立著三人，左邊是許知州和一名年輕公子，最右邊是姜知柳。

    門口處, 圍觀群眾竊竊私語：“聽說那李家公子吃了香櫞樓的飯就死了，這都過去半個月了, 板上釘釘?shù)氖逻€有什么好審的？”

    “是呀, 按說主審官不是許知州嗎？他怎么在堂下，成了被審之人了？”

    大堂西側(cè)的斗室里，陸行云坐在窗戶后面, 默然注視著場中的一切, 他蹙起眉頭，朝臺上的官員點(diǎn)頭示意。

    對方頷了頷首, 敲響驚堂木：“肅靜！本府乃本省知府魯源, 今日特開堂審理李公子喪命一案, 經(jīng)查李公子并非死于食物中毒，而是他謀殺，死因是一道菜里被孫家少主命人加了過量的苦杏仁粉末。”

    眾人一驚，紛紛向姜知柳身旁的年輕公子看去。

    “啊呀，這孫家素有善名，這孫公子更是有名的菩薩心腸，每年都開鋪放糧，這莫不是冤枉了他吧？”

    “肅靜！”魯知府眉頭一驟，再度敲響驚堂木，將人證、物證紛紛傳來，舉證著是孫家的小廝，下毒之事正是他收買李家下人做的，香櫞樓里腐壞的食物也是他乘夜偷偷藏進(jìn)去的，物證則是那盤被孫家小廝下毒的菜，原本他已偷偷處理，卻被李家的貓吃了，死狀和李家公子一模一樣。

    證據(jù)確鑿，頓時掀起軒然大波。

    “肅靜！”魯知府高喊了一聲，目光在臺下眾人面上掃過：“孫潭，現(xiàn)下人證、物證俱全，你為一己私利謀人害命在先，行賄陷害柳氏在后，你還有何話可講？”

    孫少主自入府衙，一直沉穩(wěn)淡定，以為魯知府和許知州不過一丘之貉，可一路審下來，他的心卻越懸越緊。

    他噗通跪下來，哀求道：“青天大人，這小廝前不久挨了我一頓打，一定是他心里嫉恨，冤枉我，且草民一直與人為善，這杭州城的百姓都是見證，請你一定要為我伸冤??！”

    看著他卑躬屈膝的狗腿樣，姜知柳冷然一笑，朝孫家小廝道：“看到了吧，這就是你為人賣命的下場！”

    孫家小廝早就嚇得瑟瑟發(fā)抖，見他給自己甩鍋，頓時撕破了臉：“好你個不仁不義的偽君子，當(dāng)時明明是你讓我做的，現(xiàn)下竟拳頭栽贓給我！”

    場外，群眾看著這主仆二人，有一半人已經(jīng)動搖，可另一半依舊不肯相信：“這孫少主前不久還贈了我十兩銀子，給我兒子小石頭看病，他這么好心腸的人，怎么會做下這等惡事??？”

    “對啊，上個月我家失火，家當(dāng)都燒的干干凈凈，他主動找人幫我修繕，還借錢幫我渡過難關(guān)?！?/br>
    “還有之前....”

    眾人議論紛紛，將孫少主之前做過的好事一件件如數(shù)珍寶，展現(xiàn)在大伙眼前。

    “依我看，只怕是這香櫞樓的柳老板自己的東西吃死了人，就收買孫家小廝倒打一耙呢！”

    “你這一說，還真是極有可能呢！”

    一時間，眾人紛紛倒戈，用鄙夷和憤恨的眼神看向姜知柳。眾人的目光像刀子刮在姜知柳身上，她拳頭一攥，正要分辯，耳畔傳來清冽而熟悉的聲音。

    “流言如刀，積毀銷骨，沒有證據(jù)單憑臆想就能辦案，那還要朝廷命官有何用？”

    她轉(zhuǎn)眸望去，見陸行云從里面走了出來，一襲青衣，身姿筆挺，消瘦如竹，蒼白的臉頰上嵌著一雙炯炯有神眼眸，似黑濯石般烏黑沉靜。

    明麗的晨光透過門窗映在他身上，似鍍了一層薄薄的清輝。

    他負(fù)者手，目光在眾人身上一掃，雖不凌厲，卻有種懾人的威壓，迫的眾人心中發(fā)緊。

    他看向門口最左邊的男子：“李麻子，你兒子小石頭生病是因為孫潭命人將瘧疾病人的糞便灑在你家水井，你們雖沒事，可他年紀(jì)小自然就扛不住?！?/br>
    他又看向右邊的婦人：“陳淑蘭，你家大火也非偶然，是孫潭讓人放的火?！?/br>
    “還有...”

    他不疾不徐，將方才眾人所說的孫少主做的“好事”一件件揭露，最后望著眾人，沉聲道：“孫潭所為不過是為了打造他大善人的名聲，好為孫家招攬生意，也為他來年買官晉封鋪路，這樣的人你們還要為他辯駁嗎？”

    眾人一聽，先是錯愕震驚，爾后細(xì)細(xì)一想，他們雖得了孫少主幫助，可事后其實買單的也是他們自己。比如孫少主雖捐錢給小石頭治病，可那病沒治斷根，李麻子只得時常去孫家藥鋪買藥，還有陳淑蘭雖得他借了錢，可那利息也不少，尤其是她相公自那以后竟變得好吃懶做，經(jīng)常去孫家錢莊借錢，日子反倒過得一日不如一日。

    他們都不是傻子，這樣一想，頓時醒悟過來，合著他們才是真正的冤大頭。一時間怨聲載道，齊齊討伐起孫少主來。

    姜知柳一直靜靜地注視陸行云，她見過他口若懸河，為民請命的樣子，卻從未見過他為她辯駁陳情的模樣。

    他早已不復(fù)當(dāng)年的英姿勃發(fā)、雋永清矍，他的身子太過干瘦，身上的衣袍都顯得有點(diǎn)寬松，面容也因為消瘦顯得滄桑，鬢邊白發(fā)叢生，有種遲暮的寂寥之感，猶如一塊久經(jīng)風(fēng)霜的玉石，布滿了斑駁的痕跡。

    可此刻看著他，她心里忽然有些潮濕，還夾雜了一絲酸澀，像是潮水漫進(jìn)了心田。

    這種感覺那么陌生，又那么復(fù)雜。

    許是察覺到他的目光，陸行云朝她看過來，她像是做了壞事被發(fā)現(xiàn)的孩子，連忙撇開頭，望向一邊，臉上強(qiáng)壯鎮(zhèn)定，袖中的手卻不自覺地收緊。

    旁邊，孫潭見眾人倒戈相向，倏地爬起來，強(qiáng)忍著心里的怒氣，咬牙看著陸行云：“尊駕所言之事不過是你一家之言，請問你有何證據(jù)？”

    “書庭?！标懶性菩表怂谎?，淡淡啟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