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翟無期頷了頷首，扶起姜知柳，讓她把燁兒放在床上，然后讓隨從在外面守著。

    紫竹園本就沒幾個(gè)下人，燁兒又得了疫癥，那些人避而不及，自然也不會(huì)過來。

    之后，那大夫給燁燁渾身扎滿了針，喂了幾樣藥，整整折騰了一個(gè)時(shí)辰，他臉色稍微好了點(diǎn)，呼吸也有力了。

    大夫擦去額上汗，松了口氣：“命算是保住了，但這孩子身體極為虛弱，需得去我落英谷用藥浴，才能治好?！?/br>
    聽了這話，姜知柳無意義絕處逢生，頓時(shí)喜極而泣，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多謝大夫，多謝大夫！”

    翟無期欣慰地笑了笑，將她扶起來：“你不必客氣，我楊師兄仁心仁術(shù)，最喜歡治病救人，況且你是我的恩人，我們幫你也是應(yīng)該的。”

    姜知柳抹了抹淚，啜泣道：“不，燁兒是我的命根子，我恨不得替他去死，你們救了他，等于救了我，之前那些許恩惠，請先生不要再提了?！?/br>
    “嗯...好吧?！?/br>
    說罷，翟無期立即讓她收拾，一同往落英骨趕去。剛走到門外，她卻停住了。

    既然離開，她就不想與陸家還有任何牽扯，微一沉吟，心里已有計(jì)較。便讓綠枝留下，謊稱她和燁兒還在屋里，不準(zhǔn)任何人靠近。

    趕了大半個(gè)時(shí)辰，終于到了落英谷，經(jīng)過多方診治，當(dāng)晚燁燁的病情就穩(wěn)定了，不再發(fā)熱，楊大夫言之鑿鑿的斷定，燁燁性命無虞，必定會(huì)好轉(zhuǎn)。

    聽他這樣說，姜知柳緊繃的弦驟然一松，心里又喜悅又酸澀，捂著臉痛哭了起來。

    見她如此，翟無期抬了抬手，最終只在她胳膊上拍了拍：“沒事了，燁兒很快就會(huì)好的?！?/br>
    “嗯！”她點(diǎn)點(diǎn)頭，又哭又笑，半晌才止住淚，然后將翟無期請到屋外：“翟先生，我想請你幫我一個(gè)忙?！?/br>
    “你說。”

    “我想，死遁?！迸禹庖讳J，神色堅(jiān)定。

    神色一凝，翟無期點(diǎn)點(diǎn)頭，鄭重道：“好，你交給我便是。”

    當(dāng)夜，翟無期就找來了兩具尸體，一個(gè)成年女子，一個(gè)半大的男嬰，都是才死不久的，身量和她與燁燁相當(dāng)。

    為免夜長夢多，當(dāng)晚她就和翟無期趕回紫竹園，翌日清晨對外宣稱，燁兒歿了，然后吩咐下人將靈堂搭起來。

    這靈堂搭得簡易，不到半日就好了。

    之后，她驅(qū)散眾人，將清油和酒倒在靈堂里，用火把點(diǎn)燃。火焰爍起，頃刻間將整個(gè)靈堂都燒著了 。

    熊熊大火里，她挑了挑唇，心里有種報(bào)復(fù)的快意，就在她準(zhǔn)備遁逃時(shí)，大門被人踢開，她看到陸行云從外面跑進(jìn)來。

    她怔了怔，沒想到他會(huì)在此事出現(xiàn)，只那又如何？現(xiàn)在回來還有意義嗎？

    他勾了勾唇，心里像是潮水漫開，nongnong的酸楚從心房漫到眼眶，往事如風(fēng)在眼前一一閃過，與眼前的男子重疊交映，那樣熟悉，又那樣陌生。

    “陸行云，你是個(gè)好官、好臣子、好朋友、好孫兒，你樣樣都好，可你卻唯獨(dú)不是個(gè)好丈夫、好父親！”

    她深吸了口氣，壓下眼底的淚意，低頭，撫摸著旁邊的棺槨。

    “地下太冷，燁兒會(huì)害怕的。”

    說罷，她扔掉火把，在陸行云痛徹心扉的吶喊中，退到火焰深處，從火勢微弱的隱蔽角落里逃走。

    然后抹去頰上的淚，露出無比暢快的微笑，縱身越出紫竹園。望著廣漠無垠的疆土，她胸腔里波濤洶涌，有種從未有過的暢快。

    她，自由了！

    第32章 斷腿了

    和翟無期匯合后, 兩人又返回落英谷，安心在谷里給燁燁治病，花了整整五日，燁燁好的差不多了。

    見燁燁氣色好了許多, 身上的潰處也結(jié)痂了, 她懸著的心松了許多，又跪在地上給大夫磕了好幾個(gè)頭。

    大夫立即將她扶起來：“夫人快請你, 這幾天你都說了無數(shù)次謝謝了, 我作為醫(yī)者, 行醫(yī)治病本就是我的職責(zé), 說起來，你最該感謝的，是無期?！?/br>
    “他找到我的時(shí)候，我別的地方，我看他風(fēng)塵仆仆，這才知道他連著趕了一天一夜, 才找到我。然后又立即帶著我，馬不停蹄地趕到紫竹園, 你見到他的那日, 他已有兩天沒睡過了?！?/br>
    姜知柳一怔，忽然想起那日見到翟無期，他確實(shí)風(fēng)塵仆仆, 眼底烏黑, 很是疲憊的樣子，只她當(dāng)時(shí)顧著燁燁, 自然沒注意這些細(xì)節(jié)。

    念及此處, 她心里淌過一陣暖流, 連忙跑出去，剛出門就見他端著藥碗過來了。

    她眼眶一濕，噗通跪在地上，雙手抵額，深深拜在地上：“先生活命之恩，姜知柳永生銘記！”

    將藥碗放下，翟無期忙彎腰扶她：“你說這些做什么？快請起。”

    她卻不起，搖頭道：“楊大夫已經(jīng)跟我說了，是先生不辭勞苦，連著兩日不曾歇息，才把他帶回紫竹園，這番大恩，我無以為報(bào)?！?/br>
    說罷，她取下腰畔的玉佩，道：“這是我娘贈(zèng)我的玉佩，上面刻了個(gè)‘柳’，現(xiàn)贈(zèng)與先生，以后只要先生有需要，可就近找我姜氏和柳氏商行，財(cái)力、物力、人力，但憑先生支用?！?/br>
    “這...”瞥了瞥玉佩，翟無期有些遲疑。

    姜知柳卻把玉佩塞到他手里，道：“先生現(xiàn)在太子的人，未必用的上，但若萬一，先生急需呢？”

    摩挲著微涼的玉佩，翟無期抿了抿唇，道：“好吧，翟某就不推辭了。”爾后將她扶起來。

    眸光一松，姜知柳微笑，似白云出岫。

    “還有楊大夫和落英谷的大夫們，我一會(huì)兒再給他們留個(gè)信物，若他們有需要，盡可去姜氏和柳氏商行，我們一定竭盡所能?！?/br>
    “如此，我就替師兄多謝了?！?/br>
    翟無期拱手，微微伏身，姜知柳連忙伸手扶住。男子微凝，朝她的手看去，眸中泛過一絲暗涌。

    感覺到他的變化，她嗖地縮回手，端起旁邊的藥碗，不自然地道：“我、我給燁兒送藥，先生歇歇吧?！?/br>
    也不待他反應(yīng)，她就快步進(jìn)去了。

    又過了些日子，燁燁幾乎痊愈了，太子那邊也來信，催他回去。他這才告辭離去，臨行前還叮囑楊大夫好好照顧他們，一定要給燁燁治斷根。

    調(diào)理了一個(gè)月，燁燁不僅徹底痊愈，身體也強(qiáng)健了許多。

    她這才帶著燁燁離開落英谷，本想去京城向翟無期辭行，他卻在半路上等著了，一路將她送到城外十里坡。他本想再送一程，可姜知柳無論如何也不肯讓他送了，他嘆了嘆：“那好吧，千里送君，終須一別，你一路保重...”

    “嗯，也愿先生諸事順?biāo)欤脙斔??！?/br>
    和煦的陽光下，她抱著燁燁，嫣然一笑。

    眸光微顫，翟無期怔怔地望著他，瞳孔里倒映著她明媚的笑意，似海棠綻放，灼灼其華。

    片刻后，她登上馬車，翟無期則立在那里，一直目送她走遠(yuǎn)，許久，才默然回城。

    到了前面的驛站，綠枝已經(jīng)按照她的吩咐，在那等著了，意外的是，還有一行鏢隊(duì)，綠枝說是翟無期雇來，專門護(hù)送她們的。

    得知此事，她心里很是溫暖。

    之后，她趕回家中，卻得知姜家以為她死了，已經(jīng)趕到京城，連她寄的家書也未看到。

    柳三娘半路收到她傳來的口信，欣喜若狂，立即趕回家抱著她痛哭了一場。

    時(shí)光流逝，燁燁慢慢長大，她也跟著料理生意，足跡遍布江南，只為了防止陸家知道她還活著，她用了柳雁這個(gè)化名。

    而翟無期每年總會(huì)找機(jī)會(huì)，來看看燁燁，所以燁燁對他倒格外親近。

    今年燁燁四歲了，正在開蒙，平日里讀書寫字丹青，先生都夸他有天賦，這一點(diǎn)倒是遺傳了陸行云。

    不過只要燁燁好，遺傳誰的她倒也不在意。

    過了片刻，馬車行到城外，她下車與翟無期道別，燁燁還很不舍，眼眶都紅了。

    翟無期又抱著安撫了一會(huì)兒，才登上馬車，朝她深深地凝了一眼：“知柳，保重。”

    “嗯，先生也是?！?/br>
    眸中泛起一絲暗涌，翟無期朝她揮揮手，待馬車遠(yuǎn)去了，再也看不到她了，他這才放下簾子，回身坐好。

    他垂眸，取出懷中的玉佩，觸手溫?zé)幔瑤е捏w溫。他摩挲著那個(gè)柳字，眼底浮浮沉沉，暗流涌動(dòng)。

    良久后，緊緊攥住，緩緩地闔上眼皮。

    .

    姜知柳乘車回府的時(shí)候，陸行云正巧從醫(yī)館里出來，望著熟悉的馬車，他想都不想，沖到前面攔住。

    現(xiàn)下早市已散，人流稍微稀疏了些，馬車行的比較快，見他突然出現(xiàn)，車夫急忙勒住韁繩。

    “吁！”

    馬蹄高揚(yáng)，差點(diǎn)踩在他身上。

    “怎么回事？”車內(nèi)傳來不悅的聲音。

    “回二小姐，是、是陸侯爺?！避嚪蚧仡^，恭敬道。

    微一靜默，車簾被姜知柳驟然掀起，她黛眉緊蹙，臉上泛著慍色：“陸行云，你有病吧！”

    因陸行云已得知她未死，她便摘了帷帽，懶得藏著掖著了。

    陸行云眸中一揪，噗通跪在地上，懇求道：“柳兒，對不起，以前是我辜負(fù)了你，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jī)會(huì)，好不好？”

    望著地上卑躬屈膝的男子，姜知柳勾了勾唇，眉梢眼角俱是譏諷：“陸行云，你可真有意思，當(dāng)初我給你的機(jī)會(huì)還少嗎？是你一次又一次棄我于不顧，現(xiàn)下卻來求我，我告訴你，這輩子都不可能！”

    脊背一僵，陸行云心口泛起刺痛，眼眸驟然紅了。

    “我知道現(xiàn)在我說什么都于事無補(bǔ)，可是柳兒，我知道錯(cuò)了，真的！”他吸了吸鼻子，笑著跪到車門口，淚水在眼里打轉(zhuǎn)，“我以后什么都聽你的，好不好？不管你讓我做什么，我都答應(yīng)?！?/br>
    “真是搞笑，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缺，何需你答應(yīng)我什么？更何況，你這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你是能挑水劈柴，還是能洗衣做飯？我便是使喚個(gè)下人，都比你值當(dāng)！”

    姜知柳嗤笑，神色輕蔑，正要放下車簾，卻被陸行云抓住。

    “柳兒，我知道你恨死了我，我自己也恨不得將自己千刀萬剮，這些年我日日盼、夜夜想，無時(shí)無刻不是想讓你活過來?！?/br>
    “如今天可憐見，我終于再見到你了，我求求你，給我最后一次機(jī)會(huì)，讓我好好彌補(bǔ)你和燁兒吧！”他仰望著她，水熠熠的眼眸蘊(yùn)滿了無盡的悔恨與渴望。

    “做夢！”

    姜知柳眸光一厲，徹底沒了耐性，狠狠將他甩開，倒在地上。

    心口似被刺刀插入，疼的抽搐，他眼眶一紅，伸出手大喊：“柳兒！”

    他似是想爬過去，馬車卻驟然啟動(dòng)，堅(jiān)硬的車輪快速從他腿上碾過。

    “??！”

    他痛呼了一聲，腿部傳來骨頭斷裂的聲音，“咔！”

    “侯爺！”書庭大驚，連忙奔過去，卻見他疼的五官都擠在一起了。

    “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