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才沒有聊天，她只是沒處去, 宿舍沒人，又不想跟青豆上“晚自習(xí)”, 于是去了舞廳。

    小海跟了她十幾米，見她抄手不語, 問她去哪兒說話？

    素素裝傻充愣, 精描的拱形細眉一挑：“??？不是說去舞廳跳舞嗎？”

    “誰tm跟你去舞廳跳舞！”小海的尊嚴及時制止了自己狗腿的下半身。

    素素不以為意, 麂皮大包往背上一甩, 流蘇搖曳：“不去就不去咯, 三條腿的狗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到處是?！?/br>
    小海當(dāng)然去了。沒有男人可以拒絕不鳥你的女人。他們這個物種特別賤。

    小海心底一定是看不起羅素素這樣的姑娘的, 漂亮不要好, 勾三搭四亂搞曖昧，末了還不認賬。這種姑娘一定不可以娶回家, 但如果可以進一步, 他想在婚前嘗一遍辣子。

    他貼上去, 無比熱情。身體搖動, 腳步蕩漾，他們在五彩斑斕的光點中輕浮貼身。四下，影影綽綽，似是而非。素素問他那個女的是誰??？小海說，家里介紹的對象。

    素素明知故問，問了又要作臉，與他隔開半身，舞步也放慢了：“那我們要保持點距離的?！?/br>
    小海緊住她的手，往懷里一拽：“現(xiàn)在知道保持距離了？有點晚了。”

    -

    虎子這晚去相親了，半主動半被動。他也好奇，自己會匹配到什么樣式的姑娘。

    那姑娘很乖很老實，老遠看過去像程青豆，近看除了矮，一點也不像。牙有點齙，身形微胖，73年生人，是南城大學(xué)圖書館的管理老師，特別內(nèi)向，一晚上話不超過十句。

    聽說，她能看上虎子的條件，全是介紹人說這小伙子話特別多，人特別靈。

    虎子自然沒有辜負姑娘的賞識，發(fā)揮了他強大的廢話優(yōu)勢，把她當(dāng)程青豆，沒臉沒皮當(dāng)了一晚的說書先生。完全忘了人家天天就在圖書館上班兒。

    回到家，張藍鳳放下毛線，趕緊問虎子如何？能成嗎？?

    張藍鳳站他右邊：“你不是喜歡看書嘛，娶個圖書館管理員，以后看不完的書。”

    虎子不說話。

    張藍鳳站他左邊：“怎么這么晚回來？介紹人張姐在家等你一會了。你還沒到家，她就來遞話兒了！說人家姑娘到家還在笑，你好本事啊，把人逗成什么樣兒了！”

    虎子不說話。

    張藍鳳杵他面前：“嘿嘿嘿！怎么不說話啊！問你話呢！”

    虎子不說話。

    張藍鳳在虎子的沉默里蹭地冒起火：“我跟你講！羅素素！絕對不行！”

    她在虎子枕下找到了青豆素素和他三人的合影。這小子，撅個屁股她就知道蹦什么味兒的屁。

    疊被翻出照片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虎子揣這張照片看的是羅素素。

    沒有人會接受羅素素的。她媽孟庭現(xiàn)在臭名昭著，她羅素素除了有份像樣的工作，其他哪里都沒個正經(jīng)樣。單憑他家是雙職工這一點，虎子找媳婦也不會差到哪兒去。地位低下的個體戶有怎么了，一年能掙小幾千呢。怎么也不能娶羅素素。

    虎子不說話完全是說一晚說累了。

    面對程青豆還有口氣兒喘喘呢。那姑娘體質(zhì)有點邪門，聲音一落地，氣氛跟墳場似的，他只能不帶歇不帶喘，一口氣從百花巷說到汽車站，再從汽車站說到東門橋。

    分道揚鑣后，虎子實在累得慌，去顧弈家坐了會，大灌兩杯熱水。

    顧弈青豆兩人對著本數(shù)學(xué)書琴瑟和鳴，鶼鰈情深，好不和諧！虎子看得心慌，對顧弈胡言亂語：“你下手不要那么快，我想了想，你這副皮相外面機會多，我應(yīng)該只有豆子這么一個下家了。”

    顧弈伸手拿了面鏡子送到他眼前。

    青豆咦了一聲，嫌棄地踹他一腳。

    沒一會，素素和小海來了。素素特意上來和青豆說一聲，明天中午和小海出去吃飯，不用等她。

    小海緊著氣口插話，“晚上也不用等。”

    虎子盯著他們緊牽的手，心涼到了底。

    他沉著張臉沖張藍鳳：“什么羅素素不羅素素的，少tm放屁，這種女的送我都不要?！?/br>
    他猛然出聲，還罵了句臟話，把張藍鳳嚇得倒退好幾步。

    她捂住心口，“噢喲噢喲，嚇?biāo)牢伊耍灰筒灰?，兇什么兇?！钡降组_錄像廳，不得了了，跟老娘（1）也一副流氓樣。

    -

    青豆問羅素素，為什么突然和小海在一起了？

    是的，就是“突然”。

    之前，素素和小海關(guān)系不錯的時候，也從沒手牽手。青豆可以看出，當(dāng)時他們處在快要戀愛又沒戀愛的階段?，F(xiàn)在不一樣了，他們手拉手，捅破窗戶紙。小海也沒有之前的想靠近又收回手的羞怯，光明正大宣之天下，一副對羅素素全然掌握的自信自若。

    素素的回答耐人思考。青豆翻來覆去，再次靈感大發(fā)，于深夜提筆疾書。

    素素說，那日出家屬院，正好撞見小海他媽，那女人瞥見素素，當(dāng)即繞開兩棵大梧桐，對迎面而來的鄰舍擠眉弄眼，表示真晦氣。

    聽說，當(dāng)年說媒人是把小海媽說給于雨霖的，沒想到被孟庭半路截胡，這樁事隨于雨霖未衰的身形和越老越有味道的俊朗外型，在她心頭扎下恨。到兩人婚變鬧得沸沸揚揚，她這張嘴狠狠泄憤。想來，也沒少在家里提過。

    素素試探小海，戲弄小海，想氣死他媽。

    青豆“啊”了一聲，“真的嗎？”這么兒戲？

    當(dāng)然不全是。還有另一層。

    素素看見小海和別的女的站在一起，生出莫名占有欲，尋思道，這不是前陣還在追我的男的嗎？

    把小海騙去舞廳跳舞，素素心旌搖曳，忽然覺得他變帥了，被他的大手摟住腰的感覺很好。

    她想要跟他跳一陣子舞。

    小海俯身貼耳，說，我只跟女朋友跳舞。

    素素承認，舞廳的燈光很適合調(diào)情。陽光下若他說這話，她會立馬走人?？晌鑿d里，歌聲里，節(jié)奏里，他們仿佛籠在夢中。當(dāng)時頭昏腦熱，就答應(yīng)了。她發(fā)出了遲疑的“唔”，小海興奮不已，喘得厲害，拍子錯亂，帶她天旋地轉(zhuǎn)，掐進暗光的死角。

    他確認：“真的嗎？”

    素素還未開口，正組織語言，他就吻了下來。

    一啄一啄又一啄。啄一記，看她一眼，啄一記，又看她一眼，再啄一記，盯住她死死不放。好像一挪眼一松手，她就會變成蝴蝶飛走。

    素素問他，你不是討厭我嗎，不是嫌我放浪嗎？

    青豆兩手緊緊捂住嘴，仿佛一松手就會有人親上來。當(dāng)然，她也要掩飾住自己在舔嘴唇這件事。素素小海的舞廳wen尺度太大，對青豆來說，不亞于瓦房的地動山搖。

    但她還是忍不住要問：“他怎么回的？”

    素素嬌笑：“你猜呀！”

    青豆的腦子迅速發(fā)功：“他說我就喜歡放浪的！”

    素素搖頭。

    青豆繼續(xù)猜：“之前的事是個誤會，他沒有說你不好！”

    素素仍搖頭。

    青豆皺眉頭，絞盡腦汁：“他說我跟你一起浪！”

    見素素還是搖頭，青豆耍賴放棄，抱住素素的胳膊，求她快點報出答案。她每天被顧弈問問題，問得煩死了！

    素素笑得像只靈動的狐貍，再說起那一幕，眼里水汪汪的，流動著戀愛中人專屬的光：“他說，你知道就好。然后咬住了我的舌頭?！?/br>
    素素驚嘆男人對此事的無師自通。她看似萬花叢中過，其實這種經(jīng)驗，也只限于身體擦碰。能這樣直入禁地的，他是第一個。

    咬住舌頭！青豆一聽，呼吸困難，當(dāng)即咬住了自己的舌頭。

    -

    天風(fēng)白衣收到第十章 信里，魚娘書生上一輩的往事浮出水面——當(dāng)初魚娘戲弄書生又不讓他得逞，原是為母報仇解恨。在靠近書生后，她深深愛上了他，一邊要退一邊要進，痛苦萬分。當(dāng)書生坦白，家中已有定親姑娘后，她傷心欲絕，欲要離開，當(dāng)書生解釋，愿為她回鄉(xiāng)解除婚約后，她再次心動，搖擺不定。

    恰是兩難局面，書生約她去泛舟。朦朦朧朧的月光下，他們躺在一葉搖搖晃晃的扁舟之中。銀色月光在他們的口中進進出出，濕了又干，干了又濕。

    魚娘被書生叼住s頭那一刻，她知道，她是他的了。

    作者有話說：

    （1）老娘在南城，就是媽的稱呼

    青豆寫小說，也虧得沒個評論區(qū)。不然她應(yīng)該每天都可以撿菜葉，吃五香炒白菜。

    第50章 1991·冬 ◇

    ◎千年萬歲，椒花頌聲1◎

    相傳, “夕”是怪獸，“除夕”二字是除掉“夕” 的字面意思。

    小南城的小孩都有守歲習(xí)慣。青豆不知道自己還是不是小孩，但她的食量肯定不算是了。

    上過七八天晚自習(xí)，顧弈一家三口回西寧區(qū)家過年, 青豆如蒙大赦, 賴電視機前準(zhǔn)備地老天荒。誰料, 一到晚上九十點鐘，她便饑餓難耐, 肚子咕咕直叫。

    青梔被吵醒, 問她是不是放屁了？青豆哭笑不得，讓她鉆進被窩聞聞臭不臭？青梔當(dāng)了真, 趕緊掖牢被子，不讓臭氣飄出來。

    剛開始, 她當(dāng)就是餓了，沒往大吃大喝把胃撐大了想。大年夜, 紙包不住火, 青豆正好忙活一天沒空吃飯, 坐到飯桌, 如饕餮附體, 一口氣吃了半碗紅燒rou。

    那碗是平時盛湯的大碗，青豆吃完了rou還用rou汁澆米飯, 又就了一碗白飯。青松收回筷子, 問她還夠嗎？

    青豆拍拍肚子，表示剛剛好。

    蓉蓉說讀高中太辛苦了, 青梔緊咬牙關(guān), 下定決心絕不讀高中。素素笑瞇瞇, “一定是我做的紅燒rou好吃！婷婷也能吃很多?！?/br>
    吳會萍年三十在南城花園那家做飯, 晚上要晚點回來。青豆收拾碗筷時，拿鋁飯盒揀了幾個菜、抄了一口飯，放進厚被子里蓋著，保溫。叮囑梔子等會媽回來了，拿給她吃。

    梔子趴在小陽臺上，望著遙遠天邊閃現(xiàn)的煙花，背影凝固，一動不動。

    素素想打個電話，問問孟庭這兩天回家狀況如何，青豆說好陪她一起去。一邊穿鞋一邊急著從梔子嘴上聽見回應(yīng)。

    “聽見沒！”青豆大喊。

    那頭還是沒有聲音。青豆跑過去拽梔子，一拽，拽下來兩行淚。

    “你哭什么！”青豆不解，“剛不是還說要等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嗎？”

    電視下午雪花，把青梔急死了。她約了幾個同學(xué)來家里看電視。

    青梔嘴硬，兩條漂亮高扎的精致小辮一甩，說想爹了。

    青豆：“你又沒見過爹?！?/br>
    青梔嘴巴一扁，哭得更厲害了。

    好吧，這晚青豆多了個小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