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她真的不是個好母親，護不住她的孩子，害得他們一個個早早夭折。

    如此，不養(yǎng)在自己這里，倒說不定是這兩個孩子的福氣，太后喜愛和敬，她又是大清唯一的嫡公主，皇上已經(jīng)把蒙古的親王養(yǎng)在京里了，想來也不會讓她遠(yuǎn)嫁。至于永琮，他身體素來強壯，又讓皇上寵愛，靜好是個溫柔的女人，又曾與她是閨中密友，想必她留在世間的骨rou，她也會看顧他平安長大。

    唉，容音累了。

    回首半生宮城風(fēng)雨，她驚覺自己竟然如此失敗。

    護不住愛的人，留不住別人的愛。

    打從二十年前出嫁，她的人生就已經(jīng)變了。

    如今，是時候結(jié)束這一切了，這痛苦的一生。

    當(dāng)夜，皇后赤腳一步步登上宮墻。

    站在高高的宮墻上，低頭望去，江山盡在腳下，難怪說山河錦繡，君皇霸業(yè)。

    恍惚間，她想起了曾經(jīng)的自己，桃花馬、女兒紅，也曾是性情中的滿洲女兒。

    一晃眼，這么多年就過去了。

    ——

    陛下，您說，臣妾身為大清皇后，只要一日活著，便一日無法逃離身上的責(zé)任。

    臣妾可以為您赴湯蹈火，可以為您cao持后宮，可以做這大清的賢后，可以做天下女子的表率。

    臣妾要的，只是您一句簡單的“容音”。

    到如今，您連臣妾的名字都剝奪了。

    二十年了，恍惚間，二十年就這么過去了。

    臣妾厭了、倦了，如今，臣妾就逃了。

    ——

    嫁進(jìn)王府的那天，風(fēng)華正茂的寶親王從喜服下偷偷塞給她一顆糖，對她說，你是我的妻，我們夫妻一體，不必拘禮。

    這句話，她記了整整二十年。

    她記得那年探出去的指尖，記得始終沒有邁出去的那一步，那人走在她三步以外，余暉分割在他的身后，似乎就預(yù)示了這一生的結(jié)局。

    情深不壽、慧極必傷。

    下輩子，她再也不想入帝王家。

    陛下，珍重。

    -

    三月十一日，富察皇后，薨。

    帝后親謚“孝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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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四千多字，請為我打call

    第58章 斯人不存

    靈堂向來令人壓抑。

    瓔珞只覺得視野里白茫茫得一片，視線以安詳躺在那里的皇后為中心，色彩從那里開始褪去，除了那烏黑的發(fā)、蒼白的臉和華貴的皇后服飾，世界盡皆灰白。

    仿佛有人抓著她的肩膀，一字一字地告訴她娘娘真的去了，再恍惚，仿佛又有一道沉肅的聲音從耳邊掠過去，喑啞低沉帶著沉甸甸的感情。

    “為她梳妝吧?！?/br>
    她顫了下睫毛，猛地從自己的世界里驚醒，抬起眼，烏黑的眼珠，帶著直白的恨意穿過睫毛釘死在站著的帝王身上。

    “你那是什么眼神？”難得的，皇帝沒有像從前一般暴跳如雷，他挑起眉宇，目光帶著惡意與輕鄙，冷笑著看過來。

    那眸光如箭，浸著穿刺人骨的冷，是帝王雷霆萬鈞之下的殺意。

    “娘娘她這一生過得并不快樂，她死了，就讓她簡單地離開吧?！?/br>
    她的目光不避不讓。

    他笑起來，帶著讓人驚心動魄的殺氣：“你還真是膽子大啊?！被实壅f：“若非她死前為你求了一份前程，朕早就將你千刀萬剮無數(shù)次，讓你死無葬身之地了，你以為，你還能活生生站在她的靈前，是為了什么？”

    瓔珞睫毛劇烈地顫動起來。

    娘娘啊，您為所有人都安排好了后路，為什么呢？明明都被這個世界傷得要尋死，卻又偏偏還記掛著這么多的人？

    瓔珞開口：“奴才愿意守著皇后娘娘一輩子，皇上不必為奴才費心了。這個皇宮來來去去這么多人，想來不差奴才一個，娘娘仙逝，很快就會被這深宮忘記，但奴才會永遠(yuǎn)記著她。”

    靈堂里陷入極致的寂靜。

    皇帝在這寂靜中開口，聲音含著重怒，卻又似乎帶著些復(fù)雜：“既然你有心至此，那便如你所愿，領(lǐng)五十大板，從此去圓明園守著吧?！?/br>
    瓔珞俯身行了大禮：“奴才謝主隆恩?！?/br>
    俯身的時候，她感受到頭頂那道帶著殺意的目光，感受到四周宮人驟然輕視的目光，感受到明玉擔(dān)心的目光。

    然而她面色不變，直起腰來，目光只定定地望著皇后的遺軀，一點點變得溫柔。

    這個皇宮不配留住她瓔珞。

    皇帝走后，明玉在瓔珞身邊哭著說：“你怎么這么傻？娘娘為你苦心求來的恩典，你怎么就不要？”

    瓔珞伸手，拿起一旁的梳子，梳理皇后的發(fā)，輕輕笑了下：“娘娘是這個世上除了jiejie外對我最好的人，我的前半生為了jiejie而活，后半生，給了娘娘又如何？”

    明玉面色慘淡地看向皇后，喃喃附和：“是啊，娘娘是這個世上一等一好的人，怎么好人竟然會沒有好報呢？”

    瓔珞面色微微的恍惚，輕聲道：“她太善良，不屬于人間?！?/br>
    光影間，她的眸漸漸暗淡下來，就如此刻，心死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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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之死，似乎給了帝王很大的打擊。

    她的喪禮隆重，皇后祭禮需要有喇嘛誦經(jīng)超度，皇后乃帝王元妻，身份尊貴，喇嘛人選也必定不能是身份普通之人，這個時節(jié)，章嘉國師請旨親自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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