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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良臣(科舉) 第43節(jié)

    盛平顧根本沒怪孫女,聞言把書放回書架上,伸手捏了捏她頭上的發(fā)包,柔聲道:“瑗瑗別害怕,爺爺沒怪你,我知道你是被人哄住了才會拿書給他,是這臭小子的錯,爺爺已經(jīng)罵過他了?!?/br>
    謝良臣在旁邊聽著真是瀑布汗,反正就什么鍋都往自己身上甩唄,雖然這鍋他至少要背一大半,但畢竟也不全是啊。

    而且他大哥隨便說幾句話,這盛老伯都能夸上半天,偏偏對著自己,他就是橫豎看不慣,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了馬腳。

    書也被拿走了,那邊的圖也收起來了,謝良臣見天色的確不早,便告辭道:“時辰不早,不敢再叨擾盛老伯,我兄弟二人就先回去了,下次再來拜訪老伯?!?/br>
    “嗯,確實不早了,不過下次你大哥來就行,反正他也找得著路,你沒事就別來了?!笔⑵筋欀苯亓水敾亓艘痪?。

    被人嫌棄了,還是如此的直接,謝良臣無奈嘆口氣,不過要他真放棄這些書也是不可能的。

    想著自己在院試前還能在家呆兩個月,而他大哥這段時間肯定要來跟對方商量圖紙的事,還有后面買水泥,便覺得來日方長,也不用急在一時,于是朝盛平顧拱了拱手,道:“老伯不必相送,我二人這就告辭了。”

    說是不用相送,盛平顧倒也沒有真的失禮,畢竟兩人肯來為三合村出謀劃策,至少也能稱得上一句熱心,所以還是送到了門邊,只沒出院子。

    等兩人走遠,盛平顧回到書房坐下,開始思考起自己這三年來所做之事。

    他教三合村學(xué)童們識字,可又不想他們考科舉,所以便把自己認為有用的東西交給他們,可如今看來,這些學(xué)童卻是兩頭都不占好,既考不了科舉,也學(xué)不到自己教授的東西。

    后來他見村民們家中多無良種,于是便自己耕田犁地親自選了良種分給他們,哪知辛苦這么久,卻仍比不過這幾個少年。

    既是如此,那他之前所做所想是否都全錯了呢?還是說他的想法沒錯,只是方法不對?

    而這一邊,三合村往平頂村的村道上。

    謝石頭還沒從剛才的興奮里冷靜下來,嘴角還揚得高高的。

    以前他讀書時因為比不過二弟,所以總有挫敗感,那些四書五經(jīng)也是越讀越?jīng)]意思,可自從接觸農(nóng)學(xué)開始,他覺得自己每天都充滿干勁,而且每每與人談及這些,他都似有說不完的話。

    也是此時此刻他才明白,自己學(xué)不好四書五經(jīng),原來不是他笨,只是他真的一點興趣也沒有,所以強迫自己讀書就學(xué)得很慢。

    謝栓子躺在板車上,頭枕著手臂,仰望天上繁星,無不憧憬的道:“二弟,你說要是朝廷能專門設(shè)一科目只考農(nóng)事多好,要是這樣,我相信我一定也能考中進士!”

    謝良臣一邊駕著驢車,一邊笑著回道:“我也覺得這樣很好。”

    “是吧!”謝栓子一翻身坐起來,“要是再設(shè)一門技工,我看明章他也能當進士!”

    謝良臣輕笑兩聲,含笑點頭:“就是啊,朝廷只設(shè)經(jīng)學(xué)科舉,實在是有點拘泥了,就該不拘一格降人才?!?/br>
    見他這么肯定,自己說什么都答是,謝栓子反而有點不自信了,他往前蹭了蹭,偏頭看謝良臣的神色,試探道:“你真這么想?”

    謝良臣見前頭都是平路,周圍也沒斜坡斷面,驢車就算走著也沒事,便轉(zhuǎn)過了頭看著他大哥,認真道:“我真這樣覺得,沒有騙你?!?/br>
    “那你剛才為什么在笑?是在笑我天真嗎?”

    謝栓子看自家二弟神色,確實不像是在開玩笑,而且好像比他還認真,徹底疑惑了。

    謝良臣重新把頭轉(zhuǎn)回去,手上鞭子輕輕一揮,催促毛驢快行,“因為我在笑咱們倆還真是心有靈犀,不愧是親兄弟啊?!?/br>
    謝栓子還是沒聽懂,謝良臣便又繼續(xù)道:“誰說只能設(shè)農(nóng)學(xué)和技工了?書里都說術(shù)業(yè)有專攻,既是有專攻,那又為何不能同朝為官?畢竟咱們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總不能就靠四書五經(jīng)活著吧?”

    “可是朝廷不是也設(shè)了個部門嗎?”謝栓子又問。

    他說的是六部中的工部。工部轄下有四個司,分別是工部司、屯田司、虞部司和水部司。

    這四個司合起來,便主要掌管了全國的各種工程制造,比如土木、水利、兵器、冶礦甚至紡織等等各種雜七雜八的事。

    可即便如此,工部在六部中的地位卻很低,甚至比不上管祭司和cao辦各種皇室婚禮的禮部,是人口中所稱的“賤部”。

    而之所以會這樣,還是“士農(nóng)工商”,以及“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給定的基調(diào)。

    可從實際來看,士、農(nóng)雖然對于一個國家的穩(wěn)定和統(tǒng)一性有十分重要的作用,但是要繁榮卻得靠工、商。

    就像前世的宋朝一樣,宋朝貿(mào)易十分的發(fā)達,對內(nèi)限制也很少,人口流動寬松許多,不像明朝,你在這里就一輩子在這,不許隨意亂走,而對于貿(mào)易,朱元璋更是命令“片板不得下?!保苯訉⒑YQ(mào)打回原形。

    而對于明朝另一個極端的宋朝呢?宋朝的貿(mào)易發(fā)達到幾乎算是古代海貿(mào)的頂峰,所以整個宋朝直至滅亡前都十分的有錢。

    要不是趙家因為自己是節(jié)度使出身,怕武將也學(xué)自己,將趙家江山推翻,在后來極度的重文抑武,讓華夏民族充沛的武德被壓縮到極致,那些蒙古兵能不能入主中原還真說不定。

    便如班固《漢書·蘇武傳》里說的那樣,南越殺漢使者,屠為九郡;宛王殺漢使者,頭懸北闕;朝鮮殺漢使者,即時誅滅。

    這可不是說說而已,是真的做了的,可見漢朝時漢人的武德有多充沛,是真正的犯我華夏者雖遠必誅。

    而且實際的例證也有,那就是在這個世界,并未出現(xiàn)過元朝,在宋之后是另一個叫做“華”的朝代,那時自民間而起的起義軍,在最后把蒙古人趕回了草原。

    “朝廷確實設(shè)了工部,可朝廷對于其中幾項仍不夠重視,依我看,還得繼續(xù)細分才行?!敝x良臣道。

    “那要怎么分呢?”謝栓子也覺得二弟說得有理,可是要他想,他也想不出來更好的辦法。

    路上有石子磕了一下車輪,兩人坐在板車上也被重重的顛簸了一下,謝良臣清醒了些,笑道:“說這些可太遠了,真有那天咱們在一起慢慢想吧,現(xiàn)在還是趕路要緊?!?/br>
    說著,他再次揚了揚手中的韁繩,趕著毛驢往前走。

    回到家時天已全黑,謝石頭和趙荷花見兩個兒子還沒回來,早急得不行,正想要不要再去三合村一趟,外頭卻傳來了熟悉的驢叫聲。

    “大哥、二哥,你們可算回來了,我跟爹娘都急得不行,都想去找你們呢。”最先迎出來的竟然是謝良材,剛從驢車上下來的兩人都是既驚且喜。

    “你怎么回來也不說一聲?”謝良臣責(zé)怪道。

    謝良材得意的揚了揚下巴,傲嬌道:“二哥你當初回來不也沒讓人去接嗎?我自然也不用。”

    以前說的話竟被他拿來堵自己,謝良臣無話可說,便問起他們這次的府試情況來。

    說到正事,謝良材也收了嬉笑,將三人這一趟的情況又復(fù)述了一遍。

    這次府試結(jié)果是,他和祝明源都過了,不過卻是險險掛在了末尾,謝明文仍舊沒過,不過他也沒泄氣就是了,再就是因為這次雖然考過了,但他們成績卻不理想,所以二人都打算等兩年后再去考院試。

    聽說他過了府試,謝良臣也很高興,因為這就意味著他們家現(xiàn)在有兩個童生了。

    只是謝明文仍舊沒過,還是有點遺憾,看來科舉也不是只要努力就一定能考上,自己能這么快考中童生,不得不說也有一定的運氣在里頭。

    “唉,可惜狗蛋他回來得太晚,再加上你們又不在,這鞭炮都還沒來得及放呢。”趙荷花有點可惜的道

    自從小兒子出發(fā)去府城,她也早就偷偷買了鞭炮在家里,如今既是府試已過,她就老想拿出來放了。

    只是現(xiàn)在天都黑了,一是再噼噼啪啪的放鞭炮實在點吵人,二是外頭天黑路不明,肯定來道喜的人也比上次少,趙荷花可不想讓人覺得小兒子沒考到案首她就區(qū)別對待,所以又強自忍住了。

    謝良臣看出來她想炫耀的心思,便笑道:“娘不必擔(dān)心,既然現(xiàn)在他們回來了,三弟考中童生的事肯定也慢慢傳開,等明天一早,咱們家一放鞭炮慶祝,大家不都知道怎么回事了嗎?”

    “嗯,也是。”趙荷花點點頭,然后拍拍小兒子的肩膀,“狗蛋別灰心,明天一早娘就讓你爹把鞭炮掛出去放了,保證全村的人都聽得見!”

    “娘,我沒灰心?!?/br>
    謝良材有點無奈還有點害羞,不過更多的還是自豪,所以他也跟趙荷花一樣,迫不及待的希望明天早點來。

    翌日清晨,晨曦破曉,青灰色的天空上還掛著輪廓極淡的殘月,平頂村就從一陣熱鬧的鞭炮聲中被喚醒,謝家院子里,兩條長長的紅鞭炮高懸在竹竿上,正清脆的炸響。

    謝良材考中童生的事很快傳遍了整個村子,謝家大房那邊是昨晚就已經(jīng)知道消息了的,因此也是第一個趕來慶賀,而謝安和孫氏夫妻,連帶大兒子謝鐵柱一家也全都過來了。

    今天的熱鬧是屬于三弟的,謝良臣并未有過多的參與,只在屋中幫著招待些小客人。當然這些孩子也不怎么坐得住,在屋里吃了點零嘴便又跑出去,在一地的紅紙碎屑里找散落的鞭炮。

    再抬眼看外頭,原本謝良臣以為他三弟會跟自己一樣,被一群人圍在中間夸,會有點尷尬不適應(yīng),可現(xiàn)在看他是樂在其中,享受得很,也就打消了去救他的想法,隨他風(fēng)光個夠好了。

    這邊沒事了,謝良臣看見人群里的謝明章,想起自己寄給他的書還有讓他做的實驗,便把人拉進了房里,問起□□的事來。

    “四哥,我給你看的書,還有要你照著圖上的樣式造的□□,你可有眉目了?”

    謝明章就知道他會問這個,聞言笑道:“狗剩你這書是在哪兒找的,可真是本奇書啊,里頭好多東西都厲害的緊,要是真做出來,那威力可不是一點半點,只是要真做出實物,很難?!?/br>
    果然不行嗎?

    “要是造不出來也沒關(guān)系,四哥要是有空,便看看能不能照著鞭炮的樣子,造幾個稍微點的雷炮,最好是能直接用手投擲的那種?!敝x良臣想了想,覺得要是實在太難,他降低一點要求也不是不可以。

    聽他說雷炮,謝明章驚訝了,“六弟,你為了打獵可真舍得下血本啊?!?/br>
    “咳咳,你知道的嘛,要想打到好東西,就得進山,而山里又多豺狼虎豹,還是準備充分點的好?!彼槐菊?jīng)的胡說八道。

    不過顯然他還是低估了謝明章,但見他得意一笑,從袖子里掏出一張比之前謝良臣給他的還要詳細得多的制造圖來。

    當初為了讓謝明章少走彎路,謝良臣便按記憶里□□大概的樣子畫了輪廓出來,甚至連扣動扳機的地方也畫了出來,只是他只能畫形,卻不知里頭構(gòu)造。

    而這次謝明章帶來的圖細節(jié)就多了很多,甚至還在很多地方做了局部的分解,里頭有哪些板件,各自起什么作用都一一標注明白了。

    “四哥,你可真厲害!”謝良臣見著圖紙,對著謝明章就是一頓猛夸。

    哪知謝明章?lián)u搖頭,道:“這只是初稿而已,最后能不能行還不知道呢。”

    具體來說就是,他目前是按照謝良臣說的,想要這□□一扣動扳機,便能從槍管里發(fā)射出一枚小型的炮彈,而且是射程越遠越好,沖擊力越大越好,來推導(dǎo)組件之間該如何配合而畫的草圖。

    除此之外,他還用木片和竹片已經(jīng)大致做過模型,只是仍有許多細節(jié)要推敲。

    比如,炮彈彈射時容易卡殼的問題,還有槍管材料要足夠的堅韌,不至于炸管,畢竟現(xiàn)在他實驗還是用的磨圓的小石子,材料方面還未涉及到。

    更重要的是,除了上述這些問題外,最讓他煩惱的還是點火。

    其他幾個謝明章腦中還隱隱有點想法,可是點火他卻一點頭緒都沒有,難不成點火的時候還跟放鞭炮一樣,在外頭放一根引線,然后再拿火折子點?

    真要這樣,反應(yīng)就太慢了,不說引線的火燒到里頭要多長時間,要是遇到天氣太潮或者下雨怎么辦?

    他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謝良臣也跟著一起想,能瞬間點火還不怕潮濕的東西......

    把前世學(xué)過的東西依次在腦中過了一遍,謝良臣突然想到一個詞——摩擦!

    “燧石!”謝良臣一下從座位上站起,驚喜道,“可以用燧石點火!”

    “燧石?”謝明章思索片刻,雙眼立刻也亮了起來,對了,他怎么沒有想到燧石呢?!

    燧石只要撞擊就可以立刻產(chǎn)生火花,而這火花雖不大卻已足夠?qū)⒒鹚廃c燃,并最終將炮彈從槍管里彈出。

    “六弟,你可真聰明!”

    謝明章興奮的過來抱他,謝良臣也很高興,這也算是取得突破性進展了吧。

    兩人正慶祝,謝栓子冷不防進來,見到他們抱在一起,嚇了一跳,“你們這是在干嘛?”

    見他進來,兩人迅速分開,謝良臣有點不好意思,他是好久都沒這么失態(tài)了,謝明章卻還沉浸在興奮之中,覺得他跟謝良臣真是興趣相投,心心相惜!

    “沒什么,只是跟四哥討論點事情,現(xiàn)在問題解決,我倆太過高興了?!鼻辶饲搴韲担x良臣恢復(fù)了冷靜,溫聲道。

    “什么問題?”謝栓子把碟子放在桌上,“這是娘剛炸的糯米團子,讓我端來你們嘗嘗?!?/br>
    這糯米甜團并不難做,只需將糯米粉揉成團,然后揪成一個個劑子,最后再在里頭放點白糖然后丟進鍋里炸,等把糯米團子炸的發(fā)泡浮起就可以了,吃起來外殼酥脆內(nèi)里綿軟,一咬里頭的甜水也隨之流出,非常的好吃。

    謝良臣很喜歡吃這個炸糯米團子,所以趙荷花這才讓大兒子送過來。

    謝明章原本正想說他們做的□□可能真能做出來,見謝良臣提前開口打斷,又沖他使眼色,想起他說的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就跟著點頭附和:“就是三合村那個盛老伯的事,剛才我跟六弟正討論這個呢?!?/br>
    說到三合村的水渠,謝栓子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也不再繼續(xù)追問了,開始與謝明章商量到底要用多少水泥,他家?guī)齑孢€夠不夠的問題。

    那邊討論開了,謝良臣也松口氣,拿了個團子在手里。

    看來把這事交給他四哥果然沒錯,人都說興趣是最好的老師,謝明章雖然不是那些民間的頂級工匠,可是他對于制作研發(fā)這些東西卻很有熱情,有熱情會想方設(shè)法的去完成它,看來如今離出成果只剩時間問題了。

    想清楚了這些,謝良臣干脆放手隨他去做,自己只提供經(jīng)費就行,畢竟此刻他最重要的事還是三個月后的院試,他得抓緊時間學(xué)習(xí)了。

    三合村挖水塘和修渠的事最終定了下來,銀子是盛平顧出的,至于挖水塘和修渠則是三合村人自己在干,另外聽說好像也還請了些外村的人,場面很是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