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在當今這個時代, 謠言蔓延猶如病毒。

    夏明月出院當天，得知消息的狗仔從醫(yī)院尾隨偷拍至別墅，因角度問題, 照片只拍到夏明月的臉, 還有他們清晰擁抱的畫面。

    賀以舟所住的別墅區(qū)是上京知名的黃金地皮，當漂亮網(wǎng)紅和名車豪宅這幾個詞匯關聯(lián)在一起的時候, 就足以讓觀客在腦內(nèi)補全一段故事。

    故事不需要有完整的邏輯鏈, 更不需要起承轉合，它只需要有顏色，并且將女主人公放在最低微的位置上。

    這些照片出來后, 原本沉寂下去的新聞再次翻涌起浪潮, 比之前還要迅猛。

    [網(wǎng)友83293：這家醫(yī)院好像是私人醫(yī)院, 不少錢。以夏明月現(xiàn)在的經(jīng)濟實力應該住不起吧？]

    [猛虎少年：不用說, 肯定是被包養(yǎng)了。]

    [亂碼哥：當女人就是好，雙腿一叉，要啥有啥。]

    [知名網(wǎng)友：好家伙，玉玉癥也不耽誤工作，某種方面來說, 還挺敬業(yè)的。]

    “……”

    信息彌漫之際，其余知名的不知名的網(wǎng)紅也跟著站出來蹭這次熱點。

    [華樂簽約－周姝姝：某y姓網(wǎng)紅就正常了，當時做模特的時候就勾搭人家老板，拿到不少資源, 不稀奇。]

    一石激起千層浪。

    火眼金睛的網(wǎng)友們根據(jù)這句話里的信息很快就把夏明月扒了個底朝天，其中自然有她做模特那幾年的事。

    夏明月和模特公司老板的那事鬧得不小，凡是在那家公司上過班的員工都知道這場鬧劇, 也都記得老板娘上門和夏明月撕頭花的情形。

    營銷號們自然不會放棄這么好的流量機會, 紛紛把當時的新聞拿了出來, 就連夏明月的前共事都愿意摻這么一腳。

    如此一來，大眾不再關注溺水者，注意力全轉移到有關夏明月的桃色內(nèi)容上。

    [圈爺v：根據(jù)知情人士爆料，y姓網(wǎng)紅曾做過老板小三，老板娘知道后親自上門抓三，夏明月之所以改行也是因為這事被封殺。嘖，只能說顏值和三觀沒什么關系。]

    [一個小號：同公司的。她沒上過大學，也沒走臺經(jīng)驗，但是上面愿意捧。當時還以為人家是天賦飯，結果還是我太天真了。]

    [月亮：所以有人扒嗎？這次包養(yǎng)夏明月的男人是誰啊。她之前那個小白臉男友呢？]

    也有知道內(nèi)幕看不過去，站了出來。

    [不瘦三斤不改名：能不能別聽風就是雨。了解的都知道那個老板就是個老色鬼，不少人都被老色鬼潛規(guī)則，夏明月骨頭硬，不接受還把老色鬼給告了。因為這個被業(yè)內(nèi)封殺，怎么傳到現(xiàn)在就成了她小三了？]

    [甜甜花：原公司小員工一枚，我表示是真的。先不評價夏明月遛狗不栓繩那事兒，但是小三真的沒有，我反而很佩服她的勇敢。]

    可是厭惡夏明月已然成為正確的一件事，這些話在旁人看來只是洗白她的借口，不少人借此攻擊發(fā)聲者，兩個發(fā)言人的微博存在了半天不到，就被罵到灰溜溜地刪博改名，再也沒站出來說過一句。

    此時謠言愈演愈烈，很快就波及夏明月的老家。

    然而不再關注這些的夏明月對此一概不知。

    **

    出院以來，夏明月整日做得最多的事就是看書擼貓。

    遠離網(wǎng)絡的日子沒有想象中的枯燥無味，反而有種細水長流的寧靜感。

    她樂得享受，下定決心不再把自己困在過去。

    賀以舟擔心夏明月一個人孤單，特意向醫(yī)院請假，每天提早兩個小時下班。

    今天有些耽擱，加上去了趟超市，路上又遇堵車，回家已是七點。

    他停穩(wěn)車，正要去后備箱拿東西，手機鈴聲響起。

    賀以舟看了眼來電顯示——沈東陽。

    “喂?！彼油?。

    “你在家？”

    賀以舟：“剛到，怎么了？”

    沈東陽緊張叮囑：“千萬別讓明月看電視還有手機。”

    賀以舟敏感感知到不對，語氣頓了一下：“她的手機在我這兒，電視也不怎么看。是不是又出事了?！辈皇且蓡?，而是篤定。

    沈東陽的聲音略感疲憊，“你接明月出院那天被偷拍了，然后有人放出之前謠言，說明月是被包養(yǎng)的小三。沸沸揚揚的……”

    沈東陽不用想也知道散播這些謠言的是誰。

    她還當模特時，頂頭上司是個混球，老婆也是個豬心蒙心的主兒。雖然夏明月贏了官司，但那對夫妻也是徹底記恨上了她，更別提昔日共事過的酸眼的同行。

    現(xiàn)如今夏明月跌入泥塵，認識的，不認識的，都要迫不及待過來踩一腳。

    賀以舟緘默注視著熄掉的儀表盤。

    “還有……”沈東陽聲音很輕，“我剛接到消息，明月的奶奶去世了?！?/br>
    車廂里一下子靜了。

    賀以舟握著手機的力度收緊，大腦憑空失去工作能力，思緒也跟著凝固。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

    許久之后，賀以舟才聽到自己木訥的嗓音：“什么時候的事?！?/br>
    “昨天?！?/br>
    “好像是有人鬧到了村子里，夏奶奶受不了那些對明月的編排，心臟病發(fā)，當場就……”

    他的話聽得人心里發(fā)緊。

    賀以舟想到那個夜里，女孩無助地抱著照片哭，說奶奶是她的一切。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夏明月有多想擺脫困境。

    她讓自己走出來，配合治療，坦然地接受這一切，可是——

    它們好像不想這樣放過她。

    喉嚨像是被堵住，賀以舟感受到窒息。

    莫名的憤怒從心底涌出，直往天靈蓋沖。

    他克制著情緒，搭在方向盤的手綻出條條青筋。

    “親戚那邊在嘗試聯(lián)系她，我托人帶了個口信暫時打發(fā)了。明月剛出院，情緒還不穩(wěn)定。我是想……你要是能瞞就先幫忙瞞著。明月從小跟著奶奶生活，我怕她知道會想不開。”

    “嗯。”

    “我會想辦法找人把謠言壓下去，免得鬧大不好收場。”

    通話結束。

    他依舊維持著先前的姿勢。

    “汪——！”

    窗外震起一聲狗吠。

    他側目而去，發(fā)現(xiàn)抱抱扒拉在窗戶外面看他。

    賀以舟下車，去后備箱拎出大包小包，抱抱圍著他的袋子打轉，想要幫忙分擔。賀以舟就把其中一個小袋子遞給了它。

    大狗叼著袋子屁顛屁顛進門，賀以舟卻站在原地遲遲沒有進去。

    院前的樹已經(jīng)枯黃，夜風卷走一片蕭條。

    落地窗輝映出暖白的燈光，與冷清院景形成兩個極端。

    她蜷坐在地毯上，瘦了不少，抱著貓看書，側顏繾綣又溫柔。

    很美的畫面，賀以舟卻看得難過。

    夏明月發(fā)現(xiàn)了他，扭頭沖他一笑，眼里盛映燈火，讓夜也變得不是那么冷了。

    賀以舟收整好情緒，踱步進門。

    “你今天好晚?！?/br>
    賀以舟沒看她的眼睛，彎腰換鞋：“有點堵車?！?/br>
    夏明月哦了聲，接過東西去歸羅。

    “我做了魚湯，味道估計不如你得好?！?/br>
    夏明月邊說邊整理碗筷。

    她做了四個菜，賣相不錯，擺在桌上很養(yǎng)眼。

    賀以舟不語，出神般凝視著她忙碌的身影。

    夏明月感覺到一絲怪異，狐疑得歪了下頭：“賀以舟，你怎么了？”

    他神色閃爍，卷起袖子坐在桌前：“沒怎么，就是有點不習慣?！?/br>
    夏明月：“嗯？”

    賀以舟：“以前都是一個人生活，現(xiàn)在有人等我下班，突然覺得不錯。”

    夏明月微怔，旋而笑了。

    下一秒，賀以舟的手就握了過來，一雙長眸一瞬不瞬望著她，“明月，答應我，不管發(fā)生什么都不要離開我。”

    他逐字逐句：“我習慣了晚上回家燈還亮著；習慣一扭頭就能看到你的身影，我習慣了你的一切，所以……”他抿了下唇，“你要是哪天離我而去，我會不知道怎么辦。”

    也許是剛從外面回來的原因，他的手很冷，凝結在指尖的寒氣透過皮膚傳遞到她的手背上。

    這番話不明所以，他的表情流露出夏明月看不懂的跼蹐。

    這是夏明月從來沒有看過的樣子。

    她短暫地愣了瞬，想明白他的不安來自何處后，不禁淺笑，接著心底涌出一片暖意，“你放心，我不會再想不開?！?/br>
    她有家人，有愛人，她還沒有失去一切。

    固流言蜚語將她淹沒，她也沒到走投無路的那一步。

    夏明月安撫地拍拍他的手：“快吃飯，該涼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