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敞，你拿好了。”她低聲說，“我們只需保全家人……若有危急，拆開它，按我寫的做?！?/br>
    辛敞聽出她的言下之意，手不自覺地一動，最終還是沒有控制住，握住了長姊的手腕，急切道：“可是阿姊呢？”

    辛憲英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好，知道了?！彼c長姊對視兩秒，終究還是認(rèn)下了現(xiàn)實，后退一步，抿著嘴，不情不愿道：“我盡力?！?/br>
    辛敞沉著臉將那荷包揣入懷中，又見辛憲英目光嚴(yán)肅，再一次囑咐：“切記，必等有要緊事時再打開——你去吧?！?/br>
    他回過頭，咬唇看了眼長姊，最終還是在辛憲英漠然的注視下，離開了蒼郁的庭院。

    辛家姐弟這點事交代起來也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傳話那縣吏卻已經(jīng)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了。

    就在他低著頭走來走去、腦中已思考到“城破了要不就踹了劉凡”，正對著辛宅大門抓耳撓腮時，那扇氣派的碧色大門總算是從里推開了。

    十六歲的“泰雍先生”臉色不太好看，但禮儀到底還算得體，不遠(yuǎn)不近地沖著他一點頭，拋下一句：“走吧?！?/br>
    那縣里如獲大赦，連連點頭，看他兀自朝著家中馬車的位置走著，趕忙跟了上去，一迭道：“泰雍先生必能維長葛平安！”

    辛敞聽得心煩，此時只想一個人靜靜，干脆加快了腳步，一鉆便進(jìn)了車廂。

    一刻鐘后，馬車穩(wěn)而又穩(wěn)地停在了治所門前。

    劉凡本還在和縣尉低聲說著什么，一見辛家的馬車來了，目光一亮，邁開兩步上前，喊道：“我等泰雍許久了！”

    辛敞一聽他說話就來氣，眉頭眼角不自覺一跳，好在教養(yǎng)還沒丟，那點火氣生生被他給壓了下去。他踩著下馬石走到兩人跟前，慢慢施了一禮，口中道：“劉大人，周大人?！?/br>
    周縣尉一點頭，沖他招手：“泰雍來得正好，隨我去城樓上看看。”

    辛敞被劉凡扯過來當(dāng)參謀，心中已經(jīng)對情況有了點數(shù)，本也是要上樓查看的，因此也不推辭，跟著周縣尉上了樓。

    只是劉凡頗不長眼，笑呵呵地在旁邊添了一句：“是呢，一會兒將士下去接戰(zhàn)，恰好探探伏異人的本事?！?/br>
    他腳下一個踉蹌，上樓時差點一腳踩空，轉(zhuǎn)頭盯著劉凡，好半晌擠出一句：“……什么？”

    “哦，泰雍來遲，我忘記說了。”劉凡一無所覺地跟著上了城樓，摸著邊緣的扶手慢慢走，一邊看著四周，一邊笑著說，“方才伏異人手下有個女將來搦戰(zhàn)呢，我便讓人應(yīng)了去。”

    他說這話時，辛敞恰好已走到了城樓邊，聞言臉色微變，低頭往下看去。

    不看不要緊，辛敞這一看，心已涼了半截。

    劉縣令口中那“女將”正騎馬立于城下，一桿玄鐵黑槍直挺挺地立在身旁，本還指著城門似在挑釁叫罵，可忽然又像察覺到了什么，猛一抬頭——

    恰好與辛敞看了個對眼。

    隔著那么遠(yuǎn)的距離，辛敞卻還能看見那武將眼中的兇光，又狠又厲，好似帶著西北的朔風(fēng)，與他生平所見的部曲縣兵截然不同。

    那是淬過血的眼神。

    辛敞不動聲色地抽了口氣，輕輕咬了咬自己的舌尖，感受到疼痛的蔓延，這才極力將目光收了回去，一低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指已不自覺地?fù)钙鹆顺菈Φ氖p。

    “這不行，”他暗暗道，“縣兵必輸無疑?！?/br>
    可他這警惕分毫沒有傳達(dá)給另外兩人。那尸位素餐的周縣尉瞇起了眼，還在給他指遠(yuǎn)處那些安寨的普通士兵，喜不自勝地比劃：“泰雍看，他們統(tǒng)共就帶了那么點人，長葛城是注定拿不下了。”

    辛敞：“……”

    劉凡也挺樂呵，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被縣兵慢慢打開的城門，拍了拍他的肩，很是故弄玄虛道：“我長葛鄉(xiāng)勇如云，必能將那女流打得落花流水——泰雍，你可注意著看啊?！?/br>
    辛敞：“……”

    他連眼皮都不想抬了，只覺得自己在家時就不該聽他姐勸的。這劉凡就是個鐵打的廢物，睜眼瞎似的看不出看那女將的水平，連帶著姓周的也不知從哪來了自信，還覺得自己能領(lǐng)著一座城的個把縣兵，能將去涼州攻過羌人的秦楚打趴下。

    瘋了不成？！

    他的手不自覺地往胸口一模，差點沒開局就把辛憲英那“錦囊妙計”拿出來用。

    可他最終還是忍住了，一咬牙，硬生生地把手放回到城沿上，還沒等想出個什么對策，便看見周縣尉一指城門，道：“來了。”

    辛敞跟著移過目光，看見一個虎背熊腰、一身短打的男人騎著馬走出來。他那身盔甲不知是從哪里扒下來的，乍一看像嵌在他身子里，也不知能防住誰。

    這漢子膀大腰粗，心思卻不比城樓上兩個人粗，一看對面程湘手持長/槍，眼神兇狠，倒也不輕敵，勒了韁繩停在城門前，和她遙遙對峙。

    城中既已出了人，程湘也就無須指著門叫罵了。幾乎是同時的，程湘一拍馬背，陳黑色的長/槍便與對方的刀撞在了一塊，發(fā)出“鏘”的一聲冷響。

    程湘一挑槍，竟然硬是將那長刀給撥動了位置，連那長葛城里的壯士都像愣了下?？刹坏人厣瘢虒④娔菞U黑槍便英勇無匹朝著對方門面刺過去，被他拍馬一閃，險險地避開了。

    那金城女將哈哈一笑，近乎狂妄地看了他一眼：“哦，倒也有些本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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