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時的承諾依然作數(shù)，阿楚也如那時所說的，多年后站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劉華沒能在她剿黃巾、平羌亂時提供幫助，又依她所言在董卓作威時保持了沉默，自覺未盡母親的職責(zé)，便想要在這時加倍補償她。

    因此伏家打秋風(fēng)的那些庶兄旁支，不過最開始來了幾天，之后就漸漸沉寂了。

    她嘆了一聲，對母親的好意有些無奈，剛想開口讓秦妙把人送回去，忽然聽見房門前一陣腳步聲。

    來人大約是習(xí)慣了這條路，因此只是象征性地叩了叩門，借著便顧自走了進(jìn)來。

    郭嘉一身青色深衣，頭上別了支畫風(fēng)清奇的貓頭木簪，似乎有些詫異地掃了眼地上一排男人，抬手晃了晃鵝毛扇，又笑吟吟地盯著秦楚：

    “咦，主公今日又要開什么恩了？”

    第88章

    秦楚壓根沒聽出他話里的酸味, 此時還苦惱著怎么處理這幾個男侍，聞言莫名其妙地看了眼他：“奉孝，你公務(wù)處理完了？”

    郭嘉：“……還沒呢。”

    他跟秦楚提不起脾氣, 只好把一肚子陳醋咽了回去，回頭看了眼門外, 才見荀彧捧著幾捆竹簡姍姍來遲。

    “這些是涼州傳來的重要公文, ”他抱著文書，熟門熟路地走到秦楚書案旁，又將竹簡一卷一卷地擺放整齊, 輕聲道，“我與奉孝已批過部分, 余下皆是需要主公親自決斷的要事。”

    秦楚果真被公務(wù)吸引了注意, 立刻拋下了跪成一排的男侍，解開竹簡翻了翻, 眉頭一蹙, 頓時就沒了心思。

    她轉(zhuǎn)頭與秦妙吩咐：“這幾個先遣回伏府吧，讓母親別再送人了?！?/br>
    一排油頭粉面的“主人翁”頓時大失所望。

    中間那個撩了把頭發(fā)，似乎還想爭取一下，抬起一張不太可餐的秀臉，細(xì)聲細(xì)氣道：

    “仆等服侍主人之心切切，大將軍真的不愿留下我們嗎？”

    秦楚被他這一聲“主人”喊得汗毛倒豎，一身的雞皮疙瘩爭先恐后冒了出來, 剛想麻溜趕人, 卻看見荀彧一抬眼，目光涼涼地掃過這群年輕男人, 不咸不淡道：

    “可以?！?/br>
    那男侍一喜, 還沒來得及謝恩, 便看見郭嘉接話道：

    “是了，嘉書房的侍書前兩日發(fā)了痹癥，恰好缺一人呢?！?/br>
    男侍：“……”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默默閉上了嘴。

    好在兩位謀士各有正事要報，沒心思與他們在“服侍誰、怎么服侍”一事上深入討論，五個男侍于是被秦妙原樣送出了將軍府大門，房間內(nèi)只留下了秦楚和郭荀二人。

    郭嘉本是聽了侍衛(wèi)閑話準(zhǔn)備過來找碴的，沒想到荀彧居然也聽了消息摻和進(jìn)來，竟還額外帶著堆公文，也不知是真有要事，還是在遮掩什么。

    荀彧低著頭，繼續(xù)整理公文。

    秦楚對二人的瑣碎心事一無所察，抬眼目送著秦妙把人送走，這才往帶屏木榻上一靠，長嘆了口氣，隨口抱怨起來：

    “前幾日家中來信，還說想替我擇個夫婿——我問母親誰配呢，她又不說話了，轉(zhuǎn)天就給我送來了這么些玩意。”

    荀彧望向她：“主公不愿嗎？”

    “我沒空、更沒心思?！鼻爻戳搜鬯?，搖搖頭，“雒陽高官以婚事作碼，同各方勢力結(jié)交聯(lián)和也是常事，然而我幼時飽受其擾，如今便不太愿意行此交易。”

    “就算主公愿意，婚事也非輕易可定的呀。”郭嘉懶洋洋地?fù)u起羽扇。

    他對此倒是不太緊張，評價起來也一針見血：

    “以主公如今身份，若非天子，無論與誰成親都算‘下嫁’；可若要入贅，世家門閥也未必拉得下這個臉呢?！?/br>
    他說的這話一點不錯。且不提秦楚的個人意愿，只依著政治聯(lián)姻“門當(dāng)戶對”的基本原則，雒陽上下便挑不出合適的人選。

    大將軍一職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地位比三公更高，真要找個合適的人選，除了皇帝恐怕沒人能配了。

    然而董卓當(dāng)時灌下的鴆酒還留在他血液里，哪怕劉辯已恢復(fù)了七八成，心中的畏懼卻還在，是斷然不敢向“救命恩人”秦楚提出什么建議的。

    如此一看，劉華的舉動反而是最合適的——正室不行，側(cè)室和侍人總可以了吧？總歸是巴結(jié)，能蹭一點是一點。汝南袁氏那樣的龐然大物注重名聲，不敢妄動，略小些的發(fā)展中家族可顧不上這些。

    “我還是算了，”秦楚拍板，“前幾日伏府還來了人呢。這些人若是真想聯(lián)姻，就把我那些庶兄帶回去挑選吧?！?/br>
    姻親一事勉強算是塵埃落定，秦楚與謀士們商量了半天，最終決定把哥哥賣了當(dāng)擋箭牌，自己照舊把時間虛度在床上睡覺，閑雜工作扔給謀士。

    至于謀士……謀士們兢兢業(yè)業(yè)，可以說是毫無怨言。

    戌時一刻，明月的清輝于庭院中流淌，又從雕花木窗間灑落在書案上。荀彧剛熄滅博山爐不久，屋內(nèi)還飄散著淡淡的檀香，混著燭光與月色，只讓人神安氣定。

    房屋的主人正垂著眼，一筆一劃于素帛上寫信。

    他生得的確出眾，鼻梁高挺，一雙桃花眼微微下垂，沉默時薄唇微抿，也難怪如此引人注目，年少時便有種種美譽。

    秦楚拉門而進(jìn)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

    所謂“燈下觀美人”，意思是昏暗朦朧之中看人，各種瑕疵都會趨近于無，因而顯得更加美麗。這句話倒是很適用于荀彧——他平日衣冠齊整時是高嶺之花不可攀，燈下攏發(fā)謄信又另有些意味，總之是讓人喜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