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香 第1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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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左右護(hù)衛(wèi)森嚴(yán),即便沒了兩個丫鬟在側(cè),賀蘭香也不缺人使喚。 過了片刻,一道瘦小的身影出現(xiàn)在護(hù)衛(wèi)面前。 “細(xì)辛jiejie讓我過來把野果給夫人,讓她嘗嘗鮮?!?/br> 小丫頭張開手,掌心里果然有一捧鮮紅的莓果,看著便甜。 護(hù)衛(wèi)掃了眼,點(diǎn)頭放人上車。 片刻之間,馬兒一聲凄厲長鳴,鮮血順著后臀傷口嘩嘩流淌,疼急眼撒起四蹄便已狂奔,撞翻若干士卒,沖出轅門。 細(xì)辛春燕本在觀賞天際云霞,猛然被動靜所驚,轉(zhuǎn)頭望到場景,頓時白了臉色。 “那……那不是阿蠻嗎?”細(xì)辛瞪大了眼睛,邁開雙腿追去,“她在干嘛,她要把主子帶到哪里去!” 黃昏下,謝折正欲卸甲搭營,聽到動靜舉目一望,臉色大變,掐指吹出一記長哨,本在吃草的駁色大馬揚(yáng)蹄而來,停在了他的面前。 謝折上馬,揚(yáng)臂甩出嘹亮一記鞭響,“駕!” 第18章 墜崖 賀蘭香是被生生顛醒的,她初時以為是隊(duì)伍又啟程了,后發(fā)覺兩個丫鬟都不在,心中立刻警鈴大響,扯開氈簾往外一看,駕馬的人竟是那個名叫阿蠻的小丫頭。 “阿蠻?你在做什么,快快停下!” 賀蘭香花容失色,怒斥之后不見對方反應(yīng),便想去將韁繩奪到自己手中,結(jié)果看到對方指甲上還在滴落的森森血水,頓時驚了心魄。 阿蠻轉(zhuǎn)臉看著她,一只手伸向她,手掌攤開,露出里面已被攥出汁水的莓果,汁水鮮紅,與血水融為一起。 “吃不吃?”少女聲音薄冷。 賀蘭香渾身的汗毛豎了起來。 這時,馬蹄聲震耳,一柄長刀橫到車前,巨響落下,刀刃生將車轅劈斷,車馬分離。 賀蘭香尖叫一聲,狀況來不及弄清,人便已隨車廂栽去,眼見便要共同粉身碎骨。 風(fēng)聲獵獵,殘陽如血,謝折粗暴的厲吼響在她的耳邊,如雷一般轟烈:“手給我!” 賀蘭香聞聲轉(zhuǎn)臉,只見落日鮮紅的余暉傾灑在青年眉目,那雙黑沉的眼眸里似有火燒,清晰倒映出她驚惶的模樣。 她毫不猶豫,將手遞去了他。 白軟無暇的柔荑與青筋起伏的手臂纏在一起,瞬息之間,她便已落到一個安穩(wěn)的懷中。 什么仇恨厭惡互不順眼,全都不重要了,賀蘭香環(huán)緊了謝折的腰,臉埋在他懷中,氣喘吁吁。 兩道強(qiáng)有力的心跳相貼,已分不清是誰的。 “為何害她。” 她聽到謝折出聲,聲線冷硬駭人。 “害她就是害你,你與我族不共戴天,害你,需要什么理由?!?/br> 兩句話落,賀蘭香耳邊除卻風(fēng)聲,便是兵戈碰撞出的脆響。 她的眼前仿佛又浮現(xiàn)阿蠻沾滿血的指甲。 賀蘭香打了個寒顫,環(huán)在謝折腰間的手又緊了些,她成了沒有庇護(hù)的雛鳥,只想將眼前的救命稻草摟緊,再緊。 謝折一手持刀,一手護(hù)緊了她的腰,無論如何出招,手未曾松過。 直到出現(xiàn)一聲血rou撕開的撲哧悶響,賀蘭香腰上的大掌松了,身子還被調(diào)換方向,變成正面向前,手沖韁繩。 “會騎馬嗎?”她耳后,謝折聲音依舊沉穩(wěn)有力。 賀蘭香沉穩(wěn)不了,壓抑著哭腔說:“不會?!?/br> “不會也得會?!敝x折抓住她的手攥住韁繩,“手攥緊,身子挺直,要想不掉下去,就兩腿用力夾住馬腹,想要馬走快就踢腹甩韁,想要它慢下來,就將韁繩后拉,學(xué)會了嗎?” 賀蘭香哽咽搖頭,想扭身抱住他,謝折卻抽身下馬,沖著馬臀一拍,駿馬撒蹄,揚(yáng)長而去。 馬兒未出百尺,便遇領(lǐng)兵追來的崔懿嚴(yán)崖,他們先將抖成一團(tuán)的賀蘭香攙扶下馬,又前去支援謝折,將一身是血,垂死掙扎的少女重兵拿下。 就在所有人放松警惕,忙著去察看謝折傷勢之時,少女又似羅剎附體,見血封喉殺到賀蘭香面前,反手扼住了她的脖頸,由此逼退諸人。 “你的臟手離我遠(yuǎn)點(diǎn),”賀蘭香既怕,又抑制不住地惡心,顫聲呵斥,“你要?dú)⑽冶銡ⅲ扇艚涛胰绱顺舐厮涝诒娙嗣媲?,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少女若有所思,將她搡到了懸崖邊上。 風(fēng)寒徹骨,危仞千尺,崖下云霧繚繞,一眼望不到頭。 將士躊躇不敢往前,崔懿破口大罵:“是誰派你來的!蕭懷信還是王延臣,他們允給你什么好處!” 少女不應(yīng),對賀蘭香低語:“冤有頭債有主,我本來不想殺你的,只想將你帶走,找個地方丟下,生死聽天由命?!?/br> “可那家伙太難纏了,不好擺脫?!?/br> 賀蘭香心潮跌宕。 原先她只為自己僥幸存活而竊喜,為無法脫身而怨懟,直至此刻,方意識到自己究竟是被攪入了個什么樣的漩渦中。 謝折只是看得見的威脅,更多看不見的危險(xiǎn),在暗中蟄伏,防不勝防,于她而言,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保命符,也是催命箭。 京城,真的不是個好地方。 “你,你聽我說,”理智短暫拉扯,賀蘭香掃了眼崖下,撐住發(fā)軟的雙腿,強(qiáng)作冷靜道,“我根本,根本就沒有——” 身體赫然被股大力推搡,賀蘭香話未說完,始料不及地直直墜入深崖,衣帶隨風(fēng)翩躚,披帛上的織金牡丹紋在霞光中生輝。 她萬沒想到,死里逃生那么多次,最后竟是以這種方式,交代了自己的性命。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她還這么年輕,沒有享受完榮華富貴,沒有穿夠漂亮衣裙,沒弄清自己的身世來歷,甚至,她從來沒有真真切切喜歡過,愛過哪個人,也沒有被哪個人,真心實(shí)意愛過。 素日毫不在意的瑣碎,在臨死之際,被放到前所未有之大,大到賀蘭香居然忍不住心生酸楚,感到遺憾。 而就在她的身軀即將消失于崖邊,倏然間,她眼中酸楚又轉(zhuǎn)化為無與倫比的震驚。 因?yàn)樗吹?,有個人在奮不顧身地朝她撲來。 濃眉黑眸,高鼻薄唇, “大郎!” “將軍!” 眾人撕心裂肺的吼叫里,謝折一躍而下,揚(yáng)長手臂抓住賀蘭香,將她的身體掩入懷中,共墜高崖。 * 像是經(jīng)歷了一場漫長的噩夢,賀蘭香感覺自己從刀山火海中走了一圈,渾身無處不在發(fā)疼。 “啾啾,啾?!?/br> 鳥鳴聲在她耳邊起伏,她的意識逐漸蘇醒,費(fèi)力撕開眼皮。 暮色四合,天際最后一點(diǎn)余暉即將消失云層,烏壓壓的灌木叢生長茁壯,遮天蔽日,四野荊棘叢生,怪石矗立。 賀蘭香兩眼昏沉,緩了好久,方看清周遭地形。 她注意到不遠(yuǎn)處的樹叢旁有條溪流,便想過去,掬把水洗臉。 這一動,被束縛的感覺傳遍全身,她察覺出不對勁,低頭一看,身下還壓著個人。 謝折雙目緊閉,面上新添擦傷無數(shù),一道連一道,鮮紅往外滲著血。 他的一只手護(hù)在賀蘭香后腰,一只手護(hù)在她的后頸,直至此刻,姿勢照舊不改。 賀蘭香掙脫兩下沒掙脫動,想到人死后軀體會變僵,心猛地沉了一下,忙抽出手去探他鼻息。 感受到溫?zé)嵋院?,她心如巨石落地,長松一口氣,身體不由脫力,將臉貼在了謝折寬厚的胸膛上。 聽著冷甲下那道仍舊強(qiáng)有力的心跳,賀蘭香慶幸到有點(diǎn)想哭。 第19章 獨(dú)處 秋風(fēng)乍起,發(fā)黃的樹葉自樹梢落下,化為一只翩翩起舞的蝶,飛繞在孩童的頭頂。 七歲的謝折踮起腳,努力伸手去抓,可那蝶便跟故意戲弄他似的,從他的虎口穿過去,又自掌心繞過去,就是不讓他抓到。 蝴蝶雙翼輕巧,飛啊飛,輕松便飛出了潮濕灰敗的小院子,前往溫暖干凈的去處。 謝折追了上去。 從陋房到華舍,奴仆來來往往,仿佛看不到他一樣,由著他闖到那個被稱作“禁地”的地方。 蝴蝶消失在門縫,謝折推門而入,看呆了眼。 他從未見過這么多的書,每本都干干凈凈,整齊排列在架上,像這輩子都難看完。 在書架的盡頭,是張偌大的書案,案上有柄被架起來的長劍,劍鞘閃閃發(fā)光,像墜滿了亮晶晶的星星。 謝折看著那劍,不由自主便走了過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碰又不敢。 “喜歡?” 威嚴(yán)的聲音響在他身后。 他轉(zhuǎn)過身,面對一道比山還要高大的看更多精品雯雯十七-惡群八一死扒咦陸9流3人影,雖看不清那個人的臉,但知道是誰。 他低下頭,攥著手,恐懼而疏離地叫了一聲:“父親?!?/br> “喜歡就拿下來看看?!蹦莻€人對他說,口吻帶了少有的慈愛。 謝折的心激動地狂跳起來,忘了心心念念的蝴蝶,抬臉對那個人重重點(diǎn)了一下頭,轉(zhuǎn)身伸出雙手,捧起那劍。 劍很沉很沉,比他拿起過的任何東西都沉,要使出全部力氣才能抬起來。 謝折沒長開的小手抓住劍鞘,用力一抽,雪白的刃光險(xiǎn)些閃了他的眼。 那是他第一次體會到震撼為何物。 因?yàn)橐话褎Α?/br> 回到住處,他娘的罵聲蓋過了北風(fēng)呼嘯,細(xì)長的竹條一下下抽在他單薄的脊背上,響聲又利又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