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衙門，沒了外人，鄭深對陳云州說：“我看這個袁先生似乎很想留下，大人為何不爭??？”

    陳云州輕笑：“上趕著不是買賣，咱們越主動啊，這人越拿喬，就得晾著他。而且咱們慶川府也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收的，他想投效我們，將他在慶川府曾犯下的孽債一筆勾銷，那也得有所表現(xiàn)才行?！?/br>
    “他是個聰明人，知道該怎么表現(xiàn)自己的誠意。沒有誠意，口空無憑，我憑什么相信他？”

    鄭深一想也是，這個軍師曾帶兵攻打慶川，造成慶川兩萬多好兒郎戰(zhàn)死。雖然他不是主因，但他也是劊子手之一，想要投效他們慶川，那至少也得遞點投名狀才行。

    不然誰知道這人是真投效還是葛家軍的探子？多面細作又不是沒有。

    只有付出了代價，他才無路可退，沒法回葛家軍。

    葛鎮(zhèn)江兄弟看著軍師空手而歸，立即意識到這事失敗了。

    葛淮安怒氣沖沖：“這個陳云州不識好歹，大哥都親筆寫信去招降他了，他竟然還拿喬?！?/br>
    軍師苦笑著拱手道：“大將軍，是屬下無能。”

    葛鎮(zhèn)江倒沒動怒，指了指椅子，讓軍師坐下，然后問道：“具體什么情況， 你與我們說說?！?/br>
    軍師將自己在慶川城三天的見聞如實說了一遍，只是略去了私塾和軍營中的兩場對話，最后他氣憤地表示：“這個陳云州，滑頭得很，既不明確拒絕，也不肯開口答應(yīng)，還天天避著我，分明是忌憚咱們葛家軍，又不愿跟咱們葛家軍鬧翻。”

    葛淮安冷哼：“這人莫不是看朝廷的援軍遲遲不到，所以打算當墻頭草?！?/br>
    “那可未必，興許是待價而沽呢！”韓子坤故意跟葛淮安唱對臺戲。

    葛淮安不服氣：“大哥開出的條件已是極好了，這人未免太不知足了。若咱們也有火、藥早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拿下慶川了。大哥，我有一計，咱們不若安排人向朝廷透露這個消息，屆時朝廷肯定會下令讓他將火、藥的配方上貢，咱們再派人半路攔截就是。”

    韓子坤冷笑：“二哥，你這是打算把朝廷的大軍都招過來嗎？”

    眼看兩人又要吵起來，葛鎮(zhèn)江連忙阻止了他們，然后看向袁樺：“軍師，你怎么看？”

    軍師沉吟數(shù)息道：“這事有些冒險，若咱們拿到手倒是罷了，但若是沒有，讓這東西落入了朝廷的手里，將對咱們極其不利。除非有萬全的把握，否則屬下還是覺得不宜冒險的好?！?/br>
    葛鎮(zhèn)江點頭：“軍師說得也有一定的道理，還是先不要冒險的好?！?/br>
    最好還是他們趕在朝廷知道之前，拿下火、藥的配方，再將知情人全部除掉，這樣他們就握有一樣大殺器了。

    他定了調(diào)，葛淮安和韓子坤也不爭了。

    這時候軍師又說：“大將軍，如今咱們已占據(jù)三州大部分地區(qū)，是時候約束整頓軍紀了。這次屬下去慶川，發(fā)現(xiàn)慶川的百姓極為擁護慶川知府，陳云州在慶川極為得人心，屬下認為，咱們也該學(xué)他這點，若想長治久安，就得約束部下?！?/br>
    葛鎮(zhèn)江還沒發(fā)話，韓子坤就開懟了：“軍師，我說你怎么還改不了婦人之仁？不就殺幾個不聽話的刁民，多大點事？你看現(xiàn)在無論是懷州，還是興遠、橋州的百姓，哪個不對咱們服服帖帖的？”

    “難不成你還要為了幾個刁民處罰跟著咱們出生入死的兄弟不成？要這樣，以后誰還愿意替咱們賣命？”

    這下連葛淮安都沒反對他。

    一時間廳堂內(nèi)寂靜無聲，氣氛有些尷尬，還是葛鎮(zhèn)江站出來解了圍：“軍師說得也有一定的道理。子坤、淮安，你們要約束手底下的人，不得濫殺無辜，想殺人上戰(zhàn)場?！?/br>
    可這樣的話終歸不是軍令，不是軍規(guī)軍紀，有什么約束力呢？

    軍師沉默不語。

    韓子坤不情不愿地點點頭：“知道了，大將軍。對了，我手底下那些弟兄們閑了兩個多月了，手癢得很，大哥，不如讓我?guī)Пグ涯莾x州也拿下吧。到時候徹底切斷了慶川與朝廷的聯(lián)系通道，慶川孤零零地夾在角落里，不降也得降了。這就叫不戰(zhàn)而……軍師，叫什么來著？”

    “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軍師補充。

    韓子坤一拍額頭：“對，就這個意思?！?/br>
    葛淮安不甘人后， 連忙站出來表示：“大將軍，我們左路軍也愿去攻打儀州，合圍慶川府?！?/br>
    他急于表現(xiàn)，但上次就讓他表現(xiàn)砸了。

    葛鎮(zhèn)江考慮一番說道：“子坤這提議很不錯，屆時只剩慶川府孤單一州只能任咱們宰割。左路軍攻打慶川失利，先休整一段時間，招兵買馬，補足兵員。這次就讓右路軍去吧。”

    他得平衡手底下的兩路大軍，各給一次機會，公平才能服眾，這也是上位者的平衡之道。

    韓子坤欣喜若狂，高興地拱手說：“是，大將軍，末將誓在麥黃之前拿下儀州！”

    南方麥子成熟是在四月下旬到五月中旬之間。

    現(xiàn)在已進入了二月，大軍整頓出征，也得花一段時間，所以右路軍估摸著要到二月底中下旬才能正式進軍儀州。

    韓子坤這是發(fā)誓要在三個月以內(nèi)拿下儀州。

    韓子坤自信滿滿，立下了軍令狀就趕緊走了，葛淮安和軍師也一道離開了葛鎮(zhèn)江的府邸。

    等人走后，葛鎮(zhèn)江下令：“讓衛(wèi)九來見我?！?/br>
    衛(wèi)九就是跟著軍師一道去慶川的那位手下。

    軍師回到自己在懷州的府邸，休息了幾日，直到聽說韓子坤已回了興遠州點兵，他才召來一個不起眼的下人問道：“牛飛，你家里人都逃去了慶川吧！”

    牛飛是個粗壯的漢子，臉上有一道疤，是被一名葛家軍給打的。

    當時若不是軍師阻止，他已經(jīng)被對方打死了。

    后來他就一直在軍師的府上做下人。

    聽到這話，牛飛點頭：“是的，小的親人當初都逃災(zāi)去了慶川，小的沒走，本想將家里弄好了，就去將他們接回來，誰知道……”

    去年吳炎大人將一些死去或是逃走的災(zāi)民的土地分給了他們。

    他種了自家六畝地，又租了十幾畝，本想著有個好收成，就將家里人接回來，誰知道秋收后亂軍來了，他攢的上千斤糧食也全被搶了，甚至連小命都差點也丟了。

    “你還認識跟你一樣遭遇的人嗎？”軍師又問。

    牛飛苦笑：“軍師，這樣的人多了去，小的有好幾個老鄉(xiāng)親戚都是這情況。”

    軍師拿出一封信，遞給他：“找個信得過的，城外的，悄悄送給慶川知府，能做到嗎？”

    牛飛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著軍師。

    幾息后，他反應(yīng)過來，熱淚盈眶，當即就跪下猛磕頭：“小人能，小人保證，一定將信送到，絕不會牽連到軍師?！?/br>
    作者有話要說

    第66章 . 066 儀州陷落

    “大人，那袁樺派人送信過來了?！编嵣罱拥叫啪瓦B忙去找陳云州。

    陳云州頭都沒抬：“都說什么了？”

    鄭深語氣沉重地說道：“葛家軍右路軍準備攻打儀州！”

    “什么？”陳云州猛然抬頭，一把從他手里奪過信，快速看了起來，看完后，他用力一把將信拍在桌上，“這個葛家軍才消停幾天，又來了?！?/br>
    鄭深擔(dān)憂地說：“大人，儀州的情況恐怕跟橋州差別不大，城中只有兩千普通守軍，肯定不是幾萬葛家軍的對手，他們守不住城的?！?/br>
    “一旦儀州失守，葛家軍將對咱們慶川形成包夾之勢?！?/br>
    雖然現(xiàn)在儀州也幫不上什么忙，不能跟他們守望相助，但到底不是威脅。

    可儀州一旦陷落，他們慶川府的商路將基本上斷絕，與朝廷的通道也沒了，別說物資了，就是想遞封奏折去京城，恐怕都得派人偷偷摸摸北上，以免被葛家軍發(fā)現(xiàn)。

    陳云州低頭仔細看了一遍這信，然后放到火上，燒了個一干二凈，問道：“送信的人呢？”

    鄭深知道他要問什么連忙解釋道：“大人，這是一個橋州百姓，其家里有親戚因天災(zāi)前兩年來了我們慶川。我已派人將其親戚找了過來，確認了其身份。他這次來希望留在咱們慶川別走了?！?/br>
    “至于這封信，是他一個在袁樺府上當差的朋友秘密給他，讓他送過來的?！?/br>
    這么說，送信人的身份大致沒問題，不過也不能不防。

    陳云州便道：“他既想留下，那就給他落籍，再安排人悄悄盯著他?！?/br>
    隨后，他對守在門口的柯九下令：“派人去將陶大人、林教官、戴指揮使、童指揮使請來，我有要事相商?！?/br>
    至于慶川府其他官員，陳云州沒請。

    因為這件事的真假虛實還不確定，不宜宣揚，免得引起百姓的恐慌。

    半個多時辰后，幾人相繼來道偏廳落坐。

    童良滿頭大汗，還穿著鎧甲，不解地問：“林叔，咱們在城外拉練呢，大哥突然將咱們叫回來干什么？”

    林欽懷遞了張帕子給他：“擦擦汗，喝口水，一會兒大人來就知道了。”

    少許，陳云州大步從外面走進來。

    幾人忙起身見禮。

    陳云州示意他們坐下：“諸位不必多禮，今日將你們叫來是因為我剛接到探子帶回來的消息，葛家軍右路軍可能要去攻打儀州。”

    剛坐下的陶建華蹭地站了起來，不可置信地問道：“大人，真的假的，這消息準確嗎？”

    陳云州沒提軍師半句，只說：“八九不離十吧，不過為了確認消息的準確性，我剛才已經(jīng)又派出了一批探子前往興遠州、儀州探查此事?！?/br>
    葛家軍右路軍，也就是韓子坤帶領(lǐng)的大軍就駐扎在興遠城中。

    興遠州和儀州兩州主城相距四百多里，那邊的路比慶川的還難走。韓子坤帶著大軍去攻打儀州，必然要準備糧草，征集后勤的民夫服役。

    這動靜不小，只要一查就知。

    驟然聽到這個壞消息，大家臉上的笑容都蕩然無存了。

    雖然這次葛家軍不是來攻打他們慶川府的，可唇亡齒寒，等他們拿下儀州，下一個遭殃的就會是慶川。

    沉默少許，陶建華開了口：“大人，咱們得通知儀州知府衙門。雖然儀州守軍不多，但城中百姓的數(shù)量應(yīng)該跟咱們慶川差不了太遠。儀州若是提前做好守城準備，囤積物資，趕制守城的工具，至少也能撐一段時間?！?/br>
    “當初橋州之所以那么快被拿下，是因為橋州前一年受了災(zāi)，城中人口較少，而且兩千守軍在運送糧草的途中全部覆滅了。再加上葛家軍打了個措手不及。儀州目前的情況，要比橋州好不少?！?/br>
    陳云州頷首：“陶大人說得有一定的道理?！?/br>
    儀州現(xiàn)在的情況跟去年慶川差不多，慶川在不動用火、藥的情況下，也能借助守城之利，堅守一段時間，只要儀州府上下一心，堅持一段時間肯定沒問題。

    童良舉手：“可堅持一段時間后呢？儀州照樣守不住，咱們慶川要出兵嗎？”

    他這可是問到了大家的心坎里。

    其實大家目前最糾結(jié)的就是慶川府要不要出兵。

    他們不出兵，朝廷沒有援軍，儀州必然失守，形勢將對慶川極為不利。

    他們出兵，可慶川府只有一萬六千兵員，這些人若是都派出去了，誰來守衛(wèi)慶川城？萬一葛家軍左路軍再卷土重來，慶川城危矣。

    所以現(xiàn)在慶川的處境是左右為難，出兵不是，不出兵也不是。

    戴志明看了看幾個，想開口又不知該怎么說，他自己都很糾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