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云州將目光投降郭大強：“過完年后，你們家中可發(fā)生過什么不同尋常的事嗎？”

    郭大強輕輕搖頭：“回大人，沒有，還是跟以前差不多?！?/br>
    眼看已經(jīng)問得差不多了，陳云州正打算走就見江平帶著人過來。

    陳云州立即吩咐他：“江平，開棺驗尸?？戮牛銉蓚€人去井底，仔細(xì)搜查一遍。”

    “是，大人?！眱扇肆⒓磶е诵袆印?/br>
    江平命人開了棺材，將莊氏抬了出來。

    莊氏渾身上下已經(jīng)清理過了，臉上的血污也已經(jīng)擦干凈，換上了一身靛藍(lán)色的壽衣，只是額頭上那塊血淋淋的傷疤看起來非常嚇人。

    有些膽小的婦人和孩子都忍不住捂住了臉，發(fā)出吸氣聲。

    江平蹲下身，先是觀察了一番莊氏額頭上的那個恐怖的窟窿，然后從工具箱里拿出一個小鑷子，輕輕撥開莊氏的眼皮子觀察，隨后又觀察了其口鼻以及死者的脖頸手臂手掌等。

    一刻鐘后，他放下了鑷子，說：“大人，小的有了發(fā)現(xiàn)?！?/br>
    陳云州精神一振：“說?！?/br>
    江平道：“根據(jù)小的初步判斷，莊氏并非是死于額頭上的這處撞傷，而是窒息而亡。”

    四周的百姓聽到這話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捂住嘴不敢置信地看著地上的莊氏。

    郭大強驚訝地瞪大眼睛，嘴唇哆嗦：“大人，這么說二妮不是掉落進(jìn)井里撞死的？是……有人謀害了她嗎？為什么？她一向與人為善，從不曾跟人結(jié)過仇，到底，到底是誰要害她？”

    郭族長也沒料到是這個結(jié)果，震驚地看著陳云州：“陳大人，這……會不會弄錯了？這人都死了，她身上除了額頭上的這處傷口，也沒其他的傷，怎么就是窒……窒息死的呢？”

    陳云州沒有說話。

    江平解釋：“莊氏額頭上的傷是死后造成的。生前受到這種撞傷，會有大量血液流出，呈噴濺狀，創(chuàng)口內(nèi)會有凝血塊形成?！?/br>
    “咱們發(fā)現(xiàn)莊氏時，她臉上都是血啊?！?/br>
    “對啊，好多血，把她的臉都糊住了?！?/br>
    ……

    江平搖頭：“那不是這個傷口流出的血，莊氏額頭這處傷口中并無凝血塊，而且創(chuàng)口泛白，四周的皮膚沒有收縮的痕跡，意味著這傷是死后造成。此外莊氏眼結(jié)膜點狀出血、面色發(fā)紺、瞳孔散大……這些都是窒息而亡的特征?！?/br>
    “沒錯?！笨戮懦霈F(xiàn)證實了江平的判斷，“大人，小的們剛才在井下仔細(xì)搜查了一遍，并沒有發(fā)現(xiàn)大量的血跡，石壁上只有一塊比拇指大一點點的血跡。若莊氏是因為墜入枯井中，撞到頭部失血過多而死，井底和石壁上應(yīng)該會有很多血?！?/br>
    江平講的話比較深奧，柯九這番話淺顯易懂多了。

    郭家壩的人頓時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個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就連郭族長也難以置信地自言自語：“怎么會呢？怎么會呢？咱們郭家壩一向平和，村子里的人都沾親帶故，都是自家人。”

    陳云州譏誚地勾了勾唇，郭族長可真會自欺欺人，那口井的傳說，幾十年前死的那幾個紅衣女子呢？這命案還少嗎？

    他沒搭理備受打擊的郭族長，問柯九：“還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柯九呈上一塊紅色的布料，還有一段白色的絲線：“這些都是在井中發(fā)現(xiàn)的?！?/br>
    陳云州點頭，問呆愣的郭大強：“莊氏死前穿的衣服呢？”

    郭大強看向郭族長。

    郭族長嘆了口氣：“陳大人，紅衣，尤其是年輕女子死的時候穿的紅衣在咱們村里被視為不祥，小的讓人燒了。”

    這個迷信礙事的郭族長。

    陳云州皺了皺眉，現(xiàn)在莊氏死前的衣物燒毀了，單憑這些白色的沒有任何特征的絲線想要找到線索談何容易？在場哪家沒幾件白色的衣服？

    “大人！”江平的輕呼打斷了陳云州的思索。

    陳云州抬頭看了眼江平意識到他有話要說，旋即提步出門，并示意江平跟上。

    到了空曠的院子里，陳云州蹙眉問道：“你還有其他發(fā)現(xiàn)？不方便在人前說？”

    江平點頭：“大人，莊氏已壞了三個月左右的身孕，小腹微凸，還不明顯。”

    陳云州一怔，這倒是個新線索。

    可莊老漢、郭族長、郭大強和羅氏這些人，沒有一人提起過這個情況，村民們議論的時候也沒人說過。那只有一個可能，所有人都不知道莊氏懷孕了。

    這不正常，莊氏都已經(jīng)生過三個孩子了。

    作為一名經(jīng)驗豐富的婦女，她的月事兩三個月不來，小腹微凸，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懷孕了。但她為何沒跟家里人說這件事？

    陳云州點了點頭：“回去吧?！?/br>
    重新回到靈堂前，陳云州讓衙役們遣散了不相干的村民，只留了莊家、郭大強一家還有郭族長，然后說道：“莊氏懷孕了，你們知道嗎？”

    聞言，郭大強眼淚騰地滾了下來，眼睛紅得快滴出血來。他死死咬住下唇，力氣大得將嘴皮都咬破了，他似乎也毫無知覺。

    莊老漢一聽女兒竟是一尸兩命，差點暈厥過去。

    他癱坐在地上，不停地捶打著自己的胸口：“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要讓我的二妮受這種罪……陳大人，求求您，一定要查出殺害我二妮的兇手，求求您……”

    柯九連忙將他扶了起來：“莊老漢，不用你說，我家大人也會徹查此案的，你起來吧，別跪了?！?/br>
    莊家兄弟也紅了眼，一左一右攙扶起莊老漢。

    郭族長也是一臉震驚，然后眼神閃了閃，垂下頭沒有說話。

    陳云州將所有人的反應(yīng)收入眼底。

    他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色，說道：“莊氏系被人謀殺，她的尸體官府要帶回去做進(jìn)一步的檢驗。今天就到這里，若你們有什么新的線索，可隨時告知官府。”

    丟下這番話，陳云州便帶著柯九一行出了村子。

    回去的路上，陳云州問柯九：“你在村子里打聽到了什么？”

    柯九撓了撓頭：“大人，村子里都說莊氏脾氣很好，性情溫婉，郭大強老實憨厚，做事勤快，誰家有個什么事叫他幫忙，他立馬就去了。兩口子在村里人緣很好，從未與人結(jié)過仇?！?/br>
    “而且他們兩口子成婚之后感情也挺好，住他們隔壁的兩戶人家都表示從沒見過他們兩口子紅過臉，兩口子去哪兒經(jīng)常都是一塊。村里不少小媳婦都羨慕他們兩口子，說一家人過成他們這樣的真是少見?！?/br>
    那是什么人要害莊氏？

    這人必定是村里人，因為只有村里人才極為了解村中這段紅衣女鬼上身索命這套說辭，能借邪祟的名義害死莊氏而不為人知。

    他也差點成功了。

    若非莊家父兄堅持要追查這事，告到官府，依郭族長的迷信，莊氏之死只會被歸為邪祟作怪。

    柯九也想到了這點，嘟囔道：“會不會就是那郭族長搞的鬼??？他左一口邪祟，右一口邪祟的，這人嫌疑大得很。而且莊氏前段時間，懷孕了卻不告知丈夫和娘家人，每天還心事重重的，會不會……她這孩子有什么問題??！”

    陳云州看他。

    柯九連忙說：“大人，小的沒說莊氏跟人通jian，小的……您說會不會是有人欺負(fù)了莊氏，才有了這個孩子。莊氏跟丈夫感情一向很好，她不敢說，但她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總會被人發(fā)現(xiàn)。會不會是那個人為避免他欺負(fù)莊氏的事暴露，所以對莊氏痛下殺手？”

    陳云州扯了扯嘴角：“柯九可以做神探了?！?/br>
    柯九訕訕地說：“大人，您就別取笑小人了?！?/br>
    陳云州說：“你的推測有一定的可能，但有一點不合理。郭大強跟莊氏感情甚好，夫妻倆已經(jīng)孕育了三個孩子，最小的兩歲，說明郭大強有生育能力，夫妻倆生活和諧，莊氏即便是被人欺負(fù)懷了孕，郭大強也未必會知道?！?/br>
    畢竟這世上又沒有基因檢測技術(shù)。若真有柯九說的這種情況，別說郭大強了，恐怕莊氏都搞不清楚孩子到底是誰的。

    “而且男人都重子嗣，若是能讓別人給自己養(yǎng)兒子，那就更興奮了。那他明知莊氏懷了身孕還殺死莊氏的可能性非常小?！?/br>
    柯九撓了撓頭：“大人說的是。那這到底是誰這么狠心，要殺莊氏這么個孕婦？”

    陳云州看了一眼完全黑下去的天色：“明日再派人去郭家壩仔細(xì)詢問一番，興許有一些細(xì)節(jié)咱們沒發(fā)現(xiàn)。另外，明天派人去郭大強的妹婿家，問一問他前晚的蹤跡?！?/br>
    妻子遇害，丈夫往往是第一嫌疑人，郭大強今日的表現(xiàn)雖沒什么可疑的地方，但辦案是講證據(jù)，還要再次確認(rèn)他前天的行蹤，才能排除的嫌疑。

    柯九點頭：“是，大人?！?/br>
    只是第二日上午，柯九幾人剛到郭家壩就又聽到了一個噩耗。

    村子里郭癩子死了，墜落進(jìn)祠堂不遠(yuǎn)處的那口枯井中死的，腰背弓著，臉朝下，跟莊氏死的樣子一模一樣。

    這可嚇慘了全村的人。

    本來都認(rèn)定莊氏是被人謀殺的，可因為郭癩子的死，村民們又想起了村子里關(guān)于這口井的傳說，邪祟作怪的傳言再度卷土重來。

    第30章 .030 自古jian情出人命

    郭癩子的尸體安置在枯井邊的空地上， 四周圍滿了郭家壩的村民。

    這些村民的臉色都很難看，驚懼不安，隱隱還有竊竊私語埋怨官府不該多管閑事， 阻止莊氏下葬， 言下之意郭癩子昨晚的死是莊氏回來找替死鬼。

    柯九跟在陳云州身邊聽到這話，臉都黑了， 怒斥道：“你們昨日都知道莊氏是被人謀殺的了， 還在這胡說八道， 擾亂人心，莫非莊氏之死跟你們有關(guān)？你們將這事推到邪祟身上好糊弄過去?！?/br>
    那說小話的村民趕緊閉上了嘴，縮了縮脖子往人群后面躲。

    陳云州沒搭理這些人，大步走到郭癩子的尸體前， 問正在驗尸的江平：“有什么發(fā)現(xiàn)？”

    江平說：“大人，郭癩子應(yīng)該是今天凌晨三更到五更左右死的， 致命傷是額頭上的這處撞擊。咱們已經(jīng)派了人下井探查?！?/br>
    陳云州點頭，詢問郭癩子的情況。

    郭癩子原名郭榮，因長了一頭癩子的緣故，被人叫郭癩子。

    跟莊氏的好名聲不同，郭癩子這人在村里風(fēng)評非常差， 整日無所事事，招貓逗狗，干些小偷小摸的勾當(dāng)，還被人逮著過偷看女人洗澡。

    他就是那種大惡沒有，小惡不斷， 像蒼蠅一樣惡心的家伙，在村子里非常不受待見。

    而且因他父母死得早，家里窮， 他自個兒又不爭氣，三十歲了還在打光棍。整天在外晃悠也沒人管，現(xiàn)在人死了，昨晚他干什么去了，怎么會到這枯井邊都沒人說得清楚。

    可能人死了，所有的恩怨都一筆勾銷了，郭族長提起他都有點唏噓：“陳大人，郭癩子這人雖不招人待見，但也沒跟村里人結(jié)下過什么死仇，他的死肯定是莊氏回來找替死鬼了，昨晚咱們還聽到了女人的歌聲?！?/br>
    陳云州挑眉：“又有歌聲，什么時候？”

    郭族長也說不準(zhǔn)：“大概是四更天的時候，聽到這歌聲，我就感覺很不祥，打上燈籠叫了幾個后生到枯井邊看看，哪知還真的又出了事?！?/br>
    接下來在場好些個村民都提起昨晚聽到了女人的歌聲。

    陳云州問：“唱的什么聽清楚了嗎？”

    村民們都搖頭：“不清楚，很模糊?！?/br>
    裝神弄鬼！

    正好下井的衙役上來了，給陳云州帶回來了兩個消息：“大人，小的發(fā)現(xiàn)一塊凸起的石頭上滿是鮮血，還有血rou殘余，郭癩子的腦袋應(yīng)該就是撞在上面大出血而死的。此外，我們在下方還發(fā)現(xiàn)了一塊石頭，上面用血劃了一道橫，小的將石頭帶上來了，大人請過目。”

    陳云州接過石頭。

    石頭有籃球大小，不規(guī)整，石頭上有一道用血跡畫出的橫線，非常粗，像毛毛蟲一樣，似乎是人用手指反復(fù)劃拉形成的，這一橫旁邊還有幾滴血跡，雖然已經(jīng)干涸了，但顏色還不是特別深，說明時間不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