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禎覺得他把自己當(dāng)成了屠夫，但她不是，她甚至還想解救一下長寧帝這個真屠夫的舔犢之情：“我的弟弟？他不也是您的兒子？您可也曾把他抱在膝上輕聲哄著的。”

    “做不了你的好弟弟那便不是我的兒子。”長寧帝半點觸動也無。

    “……我還羨慕過呢，現(xiàn)在看來我倒是幸運的那個，托生在母后腹中，便坐享其成了?！?/br>
    謝禎不打算和長寧帝糾纏，行了個禮轉(zhuǎn)頭就走，身后卻忽然袍袖窸窣，那人站起了身，于是謝禎停下腳步，等他是否有話要說，但終究沒有等到。

    胡惟庸伏誅后，丞相的工作全由長寧帝與謝禎父女分工攬辦，這本理應(yīng)只是過渡，但到謝禎登基，新任丞相還是沒有被任命。事情多半放在這幾個人手里一同商議——六部侍郎、暫領(lǐng)京城守衛(wèi)的曹國公李文忠和兵部職方司的李景嫻這對父女和信國公湯和。

    湯和直到謝禎登基前一直都不是謝禎的人，但胡惟庸的事情讓謝禎看透，他是很堪用的?；庶h。即使是他的幼子湯醴，也能在長寧帝的陰狠布局中占到托付機密的重要位置，不可謂不厲害。所以謝禎把他放進了這個商議團體。

    六部侍郎是干活的，禮部工部吏部按部就班而已，刑部擬著如何處理叛黨的章程安靜得很，當(dāng)下只有戶部兵部才配讓謝禎親自過問。戶部侍郎是“長寧三才”中的另一位，作為女子自然對徐達那令人生厭的口號最感同身受、義憤填膺。

    和她比起來，謝禎反而平靜很多：“朕觀戰(zhàn)報，叛軍在大同前七十里受到馮勝部正面攔截，藍蔚藍玉部左右繞側(cè)分兵夾擊，形勢正好。按理應(yīng)該叫大同左右衛(wèi)出關(guān)相助，但燕山六衛(wèi)當(dāng)初是徐達設(shè)置的，大同若動，燕山偷襲便不好了。”

    “或許可以調(diào)動宣府衛(wèi)隊，近年北元幾乎未曾侵擾宣府。”

    “宣府并非是北元與我朝戰(zhàn)爭的重點，元兵暫時也無法對宣府邊境城池造成較大威脅，但是當(dāng)初我們收縮防線把宣府居民內(nèi)遷，現(xiàn)在也要對他們負責(zé)，倘有萬一，黎民卻要為徐達和韃子的野心受苦，朕以為不妥?！?/br>
    “京軍精銳，留守四十八衛(wèi)，可堪陛下調(diào)遣?！崩钗闹颐靼字x禎的意思了。

    “陛下承天景命，徐達首級只待陛下探囊取之?！睖兔靼椎酶笍?。

    謝禎不必再長篇大論來佐證各種建議的“不好”、“不妥”了，她淺淺地帶上點笑意，并不刻意強調(diào)皇權(quán)的她允許臣下直視她的臉，但年老的幾個侍郎仍然低著頭不敢“褻瀆龍顏”，年輕的卻從這位比他們更年輕的帝皇臉上讀到了未來的必勝之局。

    “徐達此人，可為大將，不堪為帥?！敝x禎斬下徐達頭顱的時候，是在大同校場上，聽到的人有士兵將領(lǐng)也有隨從的記錄官。士兵也許不明白，也許在謝禎在猛攻中留了一個小口施了佯敗小計，徐達就乖乖就送自己的一萬精銳輕易去死還順便離了其余軍心的時候明白了；史官不需要明白，他們把這句話記進了徐達的傳記蓋棺定論。

    一年里朝堂被血洗了兩次，主導(dǎo)這兩場屠戮的帝王在高位上顯得不怒自威。

    康王也掉了腦袋，畢竟他是徐達的幌子，是名義上的首犯，謝禎說是幽囚，最終還是殺了，否則過不去朝臣立的那桿公平的秤，盡管謝禎本人偏心眼也沒用。但謝禎，還是沒動秦王。

    馮汐遲那姑娘俘虜?shù)男爝_，本來謝禎要先封賞她個伯爵，她不要，卻要求個與常茂的賜婚。

    謝禎允了。

    魯王的情報網(wǎng)為了徐妙云沒了，但謝禎也沒再算賬，就干脆把徐妙云扔給魯王當(dāng)屬官了。

    謝禎說就差一件事了，她得立后。

    朝臣說不行，那得明年，今年您年號都沒改呢。

    謝禎說我當(dāng)皇帝又不是因為我爹死了，既然沒改年號，就按太女的儀制把正妃娶進門吧。

    禮部說不對啊等等，您娶進門的那叫己不叫妃。

    謝禎說看來你們不知道我要娶誰，我要娶的是藍蔚啊。

    馮勝說英明，傅友德說天作之合，李文忠?guī)ь^呼萬歲，合著這些人都早知道了。

    謝禎看到隊列里藍玉都懵了，他似乎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沒法接收兩邊的道賀，似乎更沒法下朝去跟自己的堂妹藍蔚交代。于是唇角摁不下愉悅弧度的謝禎很快朝左側(cè)輕輕揮了下手，傳令官通傳鄭國公藍碧覲見，這位專門來cao持堂妹的婚事——謝禎決定的事情動作可快了，真的就沒拖過秋天，京城就一片喜慶的大紅色了。

    東宮冊妃的儀式也非常復(fù)雜，謝禎在鄭國公府和藍碧推拉了無數(shù)遍“請?zhí)搿?、“某弗敢先”、“再請入”、“某固弗敢先”、“請?zhí)?、“某敢辭”、“某敢固辭”、“某終辭”，才看到了自己的新娘，將她裝入自己的車駕隊列，心中沉甸甸的有了著落。

    新任內(nèi)宮尚書一水又重新做起了司閨的活，指揮著手下忙忙碌碌為謝禎布置御幄在清寧宮內(nèi)殿西廂，把藍蔚的席架設(shè)在東廂，又搞來許多謝禎平時根本不屑一顧的珍奇花草，隔在兩席之間當(dāng)作屏障。三火也在忙，她親自上陣數(shù)數(shù)，籩、豆是不是二十，簠、钘、瓦登、俎數(shù)量又對不對，合巹酒是不是最好的了。

    謝禎的車先到的左閣，她太熟悉自己這幫手下了，非要忙到最后一刻的，所以她想也沒人催自己即刻下車進去，就有些迫不及待去看后頭的車駕，看到二金輕聲請妃降輅。可二金一邊輕聲細語卻一邊也警覺地發(fā)現(xiàn)殿下在偷看，當(dāng)即橫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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