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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前幾代的長輩相較,她稱不上君子是真,褻瀆了雪黛也是真,但若要判她有意為之,她還是忍不住想為自己辯解兩句:“寡臣乃是誤中奇毒,心神惑亂,才釀成了冒犯仙身的大錯,但絕非蓄意而為,還望圣祖明察?!?/br> “還在嘴硬!” 萬里湛藍的天空,竟突兀地降下一道紫色閃電,徑直地劈在了染蘅腳下。 “你吃下的果子,名為交諍,本身不具毒性?!?/br> “交諍乃互相爭吵之意,果子的兩種顏色,分別映照著所食之人深埋于心的兩種矛盾欲念?!?/br> “若只食用了一色果子,互相制衡的矛盾欲念也會因此失衡,但果子僅有激化之效,真正主導著你行為的仍舊是你自己!” ……輕薄雪黛竟是她內(nèi)心之念? 紫色閃電沒有劈到染蘅身上,但染蘅卻被青龍無情揭穿的真相劈得方寸大亂。 “原以為你是看穿了交諍果的本質(zhì)才會吞食另一色果子平衡心緒,吾才沒有痛下死手,對你狠施七竅流血之刑?!?/br> “后來派出青耕、制出幻象,也不過是想對你略施薄懲。你今后若能引以為戒,吾便既往不咎,豈料你竟是歪打正著,到了此時此刻都還執(zhí)迷不悟!” “不肯坦然面對自己內(nèi)心訴求的懦夫,又有什么資格乞求吾的寬恕?” “噗——” 青龍罵聲振聾發(fā)聵,句句扎心,染蘅累月積勞、多日奔忙,又被青龍硬生生地扯出了“心肺”批撻,身體不堪其負,竟猛然吐出了一口血來。 “寡臣無言以對,甘愿受罰?!?/br> 衣袖拭去了嘴角血痕,沾染上了污跡,但與她極力掩蓋、死不承認的丑陋本心相比,卻是那么的澄凈無瑕。 鮮血滲入土壤,都像玷污了極地的圣潔,圣樹矗立在前,自己卻無顏面對它的光輝,此生僅此一見的絕景,映襯得她越發(fā)卑劣。 于是垂首屈膝跪地,靜默等待刑罰,但預(yù)想之中的滾滾天雷遲遲沒有落下,自己的軀身卻變得越來越輕盈,好似正在漸漸遠離浮空小島的地面。 小心翼翼地微睜雙眼,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被一片柔軟的青云托起,朝著青龍龍首的方向飛去。 “起來吧!懸崖勒馬,猶未為晚,”青龍終于卸下了威嚴的一面,喚來染蘅交談,“你可知,你當年為何能被吾之使者選中?” 青云平穩(wěn)地停在了青龍眼前,也意味著染蘅僥幸逃過了一劫,她不敢怠慢,立時起身回道:“寡臣愚笨,還望圣祖賜教。” “其實吾會選中你,并非是因為你有多么優(yōu)秀和不凡?!?/br> “你只是運氣比別人好了那么一些,不光能從一株尋常草木化形成人,還能從你那不可一世的親尊那兒白白撿來機遇?!?/br> “此等強運,多少人求之不得,若吾與你同世為人,估計也會心生嫉怨?!?/br> 染蘅一時分不清青龍最后那句話是在暗示春不見玩弄的那些把戲還是她這段時日遭受的那些非議。 但終歸假死了一回,那些身外虛名越來越無法動搖她,于是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另一件事,追問道:“圣祖之意,是指我會當選青陽國主,本是得益于我親尊?” “是啊,得益于你親尊的狂妄!”青龍冷笑一聲,似在回想當年,“你是第五個進入亢州禁地之人,但見過吾真身的,至今卻不過三個。” “前兩個都是在煉成亢州結(jié)界之時得以相見,唯有你是在結(jié)界煉成之后與吾會面?!?/br> 煉成亢州結(jié)界的春抱樸與染榮,均已仙逝多年,若青龍所言為真,那染蘅便是現(xiàn)世活著的人當中唯一一個見過青龍真身的人。 染蘅愣怔了片刻,忽又聽得青龍說道:“吾等當年曾與你們先祖做過約定,不得私自干涉凡塵之事。即便留下了一方凈土互通有無,但在禁地之內(nèi)考驗汝等心性,也多是借助外物代傳本意?!?/br> “前三個進入亢州之人都算得上規(guī)矩,吾也沒有過多為難,最后都配合地滿足了他們的愿望?!?/br> “第一個要煉結(jié)界,阻隔仙凡,第二個要通云柱,天人交流,第三個祈求天啟,梳理地脈,而這第四個…竟妄想收服本尊,一躍成神!” “小兒你說,如此藐視本尊威嚴之人,本尊又當如何處置?” 青龍氣得口鼻生煙,染蘅與龍首相隔幾十丈都能感受到它沖天的怒火,但她聽完青龍的描述,反而覺得這正是年少的親尊會做出的事。 染蕁年少時無所畏懼、勇戰(zhàn)權(quán)威的氣概,恰是染蘅幼年最為敬佩染蕁之處,思及自家親尊,染蘅也逐漸找回了勇氣,不卑不亢地分析道:“圣祖既說考驗我輩之時多是借助外物代傳本意,那在寡臣的親尊面前,是否也曾揭露過您的真實身份?” “如有,那寡臣親尊冒犯了圣祖威嚴,確實當罰,而據(jù)寡臣所知,寡臣親尊最后乃是從禁地無功而返,甚至沒能獲得進入泰遠煢的資格,從結(jié)果來看,已算領(lǐng)過處罰。一事不應(yīng)二罰,此事理當揭過?!?/br> “如無,那寡臣親尊所做之事便等同于向身懷絕技的無主珍獸提出結(jié)伴成契的邀請,實屬油然而生的慕強之舉,而非挑釁圣威的傲慢行徑,不應(yīng)承受嚴苛懲罰,若圣祖因此剝奪了寡臣親尊進入圣地的資格,反而應(yīng)當做出相應(yīng)補償?!?/br> “所以寡臣能從寡臣親尊手里接過國位,是否正是圣祖在事后采取的補救措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