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石漬這才回過神來，她連忙說沒有，岸阿姨這才接著說：

    “那我剛才說的事，行不？”

    沈石漬愣了下，她硬是沒想起來岸阿姨剛才說了什么，岸阿姨也不在意，她又說了一遍：

    “小真都在你那邊住了好一段時間了，我都沒跟你打聲招呼。是阿姨不好。你啊，就跟之前一樣，在那邊多擔(dān)待擔(dān)待我家小真。這孩子平時吃苦也不愛說，問了雖然都會回話，但再多就不說了?！?/br>
    沈石漬了然，她點(diǎn)點(diǎn)頭：“好，我會看著她，不要她太晚回家的?！?/br>
    岸阿姨聽了就在那邊笑，笑聲里隱約插了句“這沒事，她都多大了！”，沈石漬隨她笑笑。兩人又隨便聊了幾句，掛斷電話前岸阿姨又突然說：

    “小沈啊，小真這孩子從小到大也沒過幾個交心的朋友。也就是小沈你，她挺在乎你的。”

    這話讓沈石漬心里震了下，她小聲問：

    “您怎么知道呢？”

    岸阿姨聽了就笑：

    “我是她媽，我能不知道嗎？”

    然后她又說：“小沈，你就對我家孩子放心，她可聽話了，你可別把她趕跑?！?/br>
    沈石漬哭笑不得地反問：

    “我為什么會把她趕跑啊？”

    “哎，你不記得了？幾年前你還在柏原的時候，你和小真不是吵了次架嗎？”

    發(fā)生過這種事嗎？

    沈石漬愣了下，她看向窗外，電話滴滴掛斷，周圍再次陷入一片寂靜。隔壁的岸小真回到家了嗎？沈石漬不太清楚。她皺著眉，試圖回想起過去的某一時刻，某一件事。

    第10章

    四年前的夏天，某一日，柏原下了場大雨，澆滅了暑意，換來短暫的涼意。

    這場雨從早晨下到傍晚，在朦朧的雨幕中，小城的店家點(diǎn)起了光，雨棚支好，雨珠順著防水布滾落在地，陸陸續(xù)續(xù)有人鉆進(jìn)一家家飯館大排檔，城在歇息，人正喧囂。

    而沈石漬則緊緊抱著包，埋頭在這場雨里狂奔。

    她只身跑回了家，雨水順著她身體滴落，在她身后的地面上留下幾道水漬。她笨拙地開了半天的門鎖，開掉后再狠狠摔上了門。

    開燈后燈泡閃了幾下才亮好，窗戶半開，潲進(jìn)來不少雨。但這些沈石漬早已經(jīng)無暇顧及。

    她踉蹌著倒在沙發(fā)旁，懷里的包被隨手扔在床上，仔細(xì)看她懷里居然還抱著幾瓶酒——這是她剛剛在路邊攤喝酒時剩下的。

    沈石漬倒在那，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眼前很模糊，身體又開始發(fā)冷。

    雨水黏住她的白襯衣，使她幾乎半透明地躺在那。她閉上眼，忽然不明白自己呆在這里的意義到底是什么。

    兩年前的那一幕如今還是會屢次夢見，聽說那個上司活得仍然滋潤，甚至又升了一職——可她呢？

    明明已經(jīng)被分配到這種小地方，可沈石漬卻還是不肯放棄這份工作。真是沒骨氣。但沈石漬自己知道，讓她堅持留在這里的原因更多的是不甘。

    她不甘心自己的價值就這樣被一個爛人一錘定音，而她被剮去的高傲其實(shí)還剩那么一點(diǎn)。所以她努力地完成手頭上的每一份工作，拼命地維護(hù)自己的形象——有能力，什么都能干好的沈石漬，她必須是這樣。

    但兩年的辛苦過后，當(dāng)她終于有希望看到一抹曙光之時，今天早晨，從司水的總公司調(diào)來的一個新人站在他們面前，主管宣布了他的職位——那恰好就是沈石漬夢寐以求的位置。

    直到那一刻，沈石漬才真正體會到被自己不斷超越的那些人的心情。

    以前的她稱那些人為“落后者”，而她認(rèn)為自己得到的這一切都是理所當(dāng)然的——有能力的人才能站到高位，難道不是這樣嗎？

    ——但是，并不是這樣的。

    二十六歲的沈石漬揉揉酸澀的眼睛，雨水和淚水混合在一起，讓她痛得睜不開眼。

    努力卻始終得不到的生活似乎才是常態(tài)。

    或許她就這樣了。就到此為止了。她的巔峰已經(jīng)過去，以后也只會越來越差。一切都在暗示著這樣的未來。沈石漬不得不用酒精麻痹自己，起碼這樣會好受一點(diǎn)。

    然而酒精同樣也是情緒的催化劑，沈石漬喝著喝著就開始哭，眼淚覆蓋過臉龐上的雨水，熱熱的。身體雖然還是凍得發(fā)抖，但心里卻是guntang的。

    她理智上曉得自己應(yīng)該去沖下澡，不然明天一定會著涼，上不了班?？伤洲D(zhuǎn)念一想，既然自己怎么努力都沒用，那她為什么還要拼命地維持這一切？

    她覺得自己好笑、覺得自己滑稽，所以一邊笑一邊哭，哭的時候她心想今天也就是這樣了，就像她在柏原度過的無數(shù)個日夜一樣，喝著酒，醉著，然后在淚水中逐漸睡去。沒什么不同。

    哭的時候她察覺到有人輕輕開了門，她知道是誰，鑰匙就在旁邊的花盆里，她只告訴過一個人。

    那人輕聲輕步地走過來，又停住，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沈石漬聽見水龍頭擰開的聲音，聽見燒水壺啟動的聲響，最后聽見岸小真再一次朝她走來，她蹲下，用一塊溫?zé)岬拿聿潦闷鹕蚴瘽n濕漉漉的臉龐。

    岸小真的動作又輕又溫柔，但是有點(diǎn)過于小心翼翼了，好像把沈石漬當(dāng)作了一件易碎品。

    人這種生物說來也很奇怪，沈石漬本已經(jīng)打算收起情緒，不再哭泣，然而岸小真一來，用這么溫柔的動作熱熱地擦拭起她的臉頰，沈石漬心想自己本該干涸的淚腺怎么又開始分泌出淚水了？還是想哭，甚至是想大哭一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