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清醒后，滿眼笑意地看著男人和貝貝，緊緊握著兩人的手，不肯松開。

    可團聚不過一瞬，臨近傍晚的時候，男人還是要帶貝貝回去，說貝貝明天要上課，他得趕回去上夜班。

    他說家里的貸款就快還清了。

    他讓老人好好休息。

    他還發(fā)誓說等過兩天公交公司不忙的時候一定再過來。

    長廊上，晏清看見男人離開時擦了把淚。

    屋內(nèi)又剩下了熟悉的兩人。

    入夜，奶奶因化療的副作用而身子難受，晏清捏著她的胳膊，幫她舒緩疼痛。

    沒過多久，疼痛消退，晏清手都要酸掉了。

    “奶奶，好些了嗎？”

    奶奶在他的掌心緩緩寫道：“好多了?！?/br>
    “那就好，那就好。”

    奶奶無力地抬手，擦去了晏清鼻梁的汗滴。

    她告訴晏清，說他是個好孩子，可以活到九十九。

    晏清笑著說奶奶也可以。

    腫瘤科室里的人仿佛都不愛說話，一是沒興趣，二是沒力氣。

    有的病房里寂靜無聲，有的陣陣嘆息，有的哀痛吟吟，也有的哭天愴地。

    隔壁的病房有人走了，晏清看見了被推出去的擔架，和一層蒙著身體的白布。

    溫怡路過時把門關(guān)上了，她不想讓晏清看到。

    晏清睡覺時總會開著一盞小燈，他心里是害怕夜晚的，因為大多數(shù)死亡好像都是在此時降臨的，前一天下午還能走路吃東西的人，睡了一覺后就走了。

    尤其是聽到半夜走廊上急促的腳步聲時，晏清就明白，又有人要解脫了。

    死亡在這里不是什么稀奇新鮮的事，每一天清晨，都會有老的病人抬出去，新的病人住進來。

    死神早已在走廊徘徊多時，一雙血眼凝望每一間病房，像擲骰子般肆意闖入，隨便選一個“幸運兒”后，再殘忍收割。

    窗外的街道上車水馬龍，晏清很羨慕那里的人，他們可以自由自在，不用受到束縛與枷鎖。

    他兩眼放著光，突然問了一句：“奶奶，您還有沒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奶奶聞聲側(cè)頭，端詳窗戶里晏清的倒影，搖了搖頭。

    晏清從枕頭下拿出了項戎給的愿望本，翻開了嶄新的一頁。

    他按下圓珠筆的開關(guān)，清脆的聲音響遍屋內(nèi)。

    晏清低聲開口，他知道奶奶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但我有個愿望要幫您實現(xiàn)?！?/br>
    第6章 大橋

    晏清輸完液，掐著時間沖出了醫(yī)院。

    晚風(fēng)從江面吹來，心曠神怡。

    他一路快走，上次見面就遲到了十分鐘，這次他一定要早到。

    角樓的建筑畢竟是古代風(fēng)格，人們總能一眼望見，晏清見時間來得及，放慢了腳步。

    他提前五分鐘到達了目的地，可出乎意料的是，項戎已經(jīng)在等他了。

    除了項戎，旁邊還站了一人。

    江策高呼道：“這兒呢！”

    晏清從人群中鉆出，臉上洋溢著笑容：“項戎哥哥，江策哥哥，你們來得好早?！?/br>
    江策總能先插上話：“項戎非著急出發(fā)，我讓他晚點兒他還不聽。”

    項戎沒理他，說：“我們也剛到?！?/br>
    晏清期待已久，搓著手問：“咱們晚上去做什么啊？”

    項戎回得直截了當：“先去吃飯?！?/br>
    “也行，正好我也餓了，”晏清揉了揉肚子，“咱們出發(fā)吧?！?/br>
    項戎低頭看他：“還差一個人?！?/br>
    晏清用指頭數(shù)了數(shù)，1、2、3。

    還差一個人？

    江策的表情復(fù)雜，似乎在嫌棄晏清傻不愣登的模樣：“我女朋友還沒來呢，她跟咱們一起吃。”

    晏清茅塞頓開，上次在五里街買桂花糕時，他就聽江策提起過他女朋友，好像是在醫(yī)院上班。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

    “哎呀，不好意思，剛剛在照顧一個病人輸液，加了會兒班，應(yīng)該沒遲到吧?！?/br>
    晏清循聲看去，只見溫怡小跑趕來。

    一瞬間，晏清臉上寫滿了驚愕。

    溫怡停在江策面前，把背包甩過去，剛要和項戎打招呼，也呆住了。

    一秒后，溫怡驚訝地長大了嘴：“晏清？！”

    晏清尷尬地打了聲招呼：“溫怡jiejie……沒想到是你啊。”

    溫怡手指在晏清和江策間徘徊：“你們認識？”

    “我還想問你呢，”江策目光也跟著躊躇，“這桂花糕怎么誰都認識？”

    晏清：“……”

    黃毛衣，桂花糕，晏清在他嘴里多了許多外號。

    溫怡如實答：“我倆當然認識了，晏清是我的病……”

    “誒對了溫怡jiejie！”

    晏清聲音極大，蓋過了溫怡，他往前一擠：“溫怡jiejie，我突然有個事情想要跟你說！”

    江策被迫后退兩步，和項戎面面相覷。

    溫怡被帶到一旁，眼里流露出火色：“晏清，你不在醫(yī)院好好休息，怎么又偷跑出來了？”

    晏清“噓”了一聲，滿是無奈：“觀察期不是已經(jīng)過了嘛。”

    看他一臉委屈，溫怡沒再追究：“我看那房間就關(guān)不住你，把門鎖了你都會跳窗出去。”

    晏清雙手合十：“溫怡jiejie，你能不能別告訴他們我的病呀？他們不知道，我也不想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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