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說著掛了他卻并沒有掛斷。

    兩人不謀而同陷入了沉默。

    良久，何韻來先開了口：“林柏楠你給我聽著，預科一年，本科三年，研究生一年，遙遙最少要待在英國五年。她告訴我，她只打算暑假回來，因為英國那邊冬天只有二十多天的圣誕假，圣誕后緊接著就是考試，回國一趟不劃算。你自己算一算你能有多少時間見到她？你真的忍心嗎？”

    “……”

    沒接話，他思忖了一陣子才回應(yīng)：“她自己一個人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需要些時間適應(yīng)，更別說是異國他鄉(xiāng)，她要是找你傾訴你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她。等你放寒假了，如果她需要人陪伴你去陪陪她，算我……”

    少年音透出幾分懇求：“拜托你。機票住宿費全部由我來出，你還有什么需求我也盡量滿足?！?/br>
    罵了句“cao，還用你說”，何韻來忿忿地大吼：“我最大的需求就是看見你們在一起啊啊啊！嘟嘟嘟……”

    她占了線。

    *

    放下手機，林柏楠回歸到混沌狀態(tài)。

    不知過了多久，又一通電話打來，他瞄了眼來電顯示，趕忙清嗓子，接通電話：“喂，魏阿姨。”

    是魏靜打來的：“楠楠，遙遙已經(jīng)坐上飛機了?！?/br>
    林柏楠垂下眼簾，露出一抹感傷又滿足的笑：“那就好。”

    “楠楠啊，阿姨真得謝謝你，要不是你，遙遙必然不會同意去國外念本科的，更不可能主動提出來。”那端的人微嘆一聲，聽起來很是過意不去，“楠楠，阿姨那天實在太著急了，得知情況后第一時間就撥給了你，有些話沒過腦子就說出來了，如果用詞傷害到你了請你原諒阿姨……”

    林柏楠輕輕搖頭，平和地回應(yīng)：“魏阿姨，別這么說。你沒說錯什么，是我欠考慮了?！?/br>
    “楠楠，你考慮得很充分了，你是個有責任心的男孩，不然我和你袁叔叔也無從得知。”魏靜心里愈是不好受了，嘆氣聲連綿不絕，“唉，希望阿姨的那通電話沒毀掉你和遙遙的演唱會，阿姨知道那票挺難買的，遙遙也心心念了好久，所以阿姨才同意讓你們一起出去旅行的……”

    林柏楠應(yīng)了句“不會”。

    這不是客套話，他最愛的女孩在那三小時內(nèi)眼眸如萬里星河般璀璨，那鮮活的一顰一笑證明了，她那時毫無疑問是幸福的。

    關(guān)懷了幾句林柏楠的近況，叮囑他獨自生活要注意安全，照顧好自己，終了，魏靜又深深地嘆氣：“唉，阿姨之前沒讓你天天進門探望遙遙，有阿姨自己的顧慮，希望你諒解，你帶來的吃的用的都轉(zhuǎn)交給遙遙了。楠楠，你是個好孩子，你真的是個優(yōu)秀的男孩，如果……大學里遇到不錯的女生，在保證你倆安全的前提下，試著相處看看吧。”

    林柏楠聽懂了言外之意，松弛卻又鄭重地回應(yīng)：“魏阿姨，我不會去打擾袁晴遙，您放心?！?/br>
    魏靜寬慰地笑了笑：“有些事也不必讓遙遙知道，她膽子小。楠楠，你一點就通，明白阿姨的意思?！?/br>
    林柏楠沉吟：“嗯，我明白?！?/br>
    通話結(jié)束，林柏楠頹喪地倒在了沙發(fā)上，兩條腿虛虛地耷拉在瓷磚地上，他沒力氣撈上來了。

    合上眼，孤寂一人的空間愈發(fā)寂靜。

    他耳邊回蕩起演唱會那日魏靜的話：“結(jié)果出來了！這可不行?。∵b遙再出點什么狀況我和你袁叔叔怎么活??？我捧在手心里的寶貝丫頭，小腿劃道口子我的心都碎了，萬一癱了、殘了、傻了、毀容了怎么辦？你負責嗎？你負得起責嗎？你要看我和你袁叔叔去跳樓嗎？”

    “林柏楠，就算沒這檔子事，你再好再優(yōu)秀，在阿姨這里都是不過關(guān)的。阿姨顧于咱們倆家人關(guān)系好，你們還小、還不懂事，才一直沒插手，但上大學就不一樣了。你們做普通朋友阿姨完全沒意見，舉雙手贊成，但一碼歸一碼，你們要是戀愛了，你能保證遙遙的安全嗎？你保護不了她，反過來她還得替你擋刀擋槍……”

    吧啦吧啦……

    無障礙洗手間內(nèi)，林柏楠默默地聽，全然接受魏靜包含著些埋怨和遷怒的話。

    發(fā)泄過后，魏靜稍稍冷靜下來，語氣溫和了許多：“楠楠，阿姨剛剛太激動了，這不是你的錯。反正叔叔阿姨現(xiàn)在不會同意讓遙遙去s市的j大了，我們打算送她出國留學，你袁叔叔在英國有朋友長居，遙遙去了也有個照應(yīng)，我們也放心些。你袁叔叔這會兒已經(jīng)和留學中介聯(lián)系上了，大部分材料好說，但是那個推薦信叔叔阿姨有些無從下手，可能得問一下老林有沒有相熟的大學教授了?！?/br>
    迅速權(quán)衡利弊，林柏楠做了最后的取舍。

    來到洗手池邊，擔心袁晴遙在外面聽見他的講話聲，他打開了水龍頭。

    嘩嘩的水流中，他開口輕喚：“魏阿姨。”

    魏靜問：“怎么了？”

    他條理清晰地說：“袁晴遙參加過英語創(chuàng)能大賽并且取得了優(yōu)勝，組委會給前二十強選手的福利包括了兩封海外名師的推薦信，幫助選手留學用的，興許用得上。如果不行，我爸那邊有認識的教授，可以幫忙。”

    魏靜愣住了。

    因為袁晴遙本人非常上進，所以她和袁斌對女兒的學業(yè)從小到大一直不怎么cao心。袁晴遙當初參加英語創(chuàng)能大賽，他們也是懷抱著“重在參與”的心態(tài)，沒想過要讓袁晴遙拿獎，也就沒過多留意獎勵是什么。

    一聲哀嘆，魏靜很是動容：“瞧瞧阿姨這記性，怎么把這么重要的事給忘了。楠楠，你有心了……”

    人生有時就是這么戲劇性——

    當初，袁晴遙竭盡全力拼得的大賽優(yōu)勝，沒用在高考加分上，也沒用在走國內(nèi)的英語特招生上，而是將她早早送去了千里之外的大洋彼岸。

    彼時，林柏楠回想起袁晴遙在海邊問他的那個問題：“你有想回到從前的某個時間嗎？”

    當時的念頭是重回五歲的春節(jié)，但此刻，他的答案和她相同，都是在b市相見的那天——

    倘若沒有突然從睡夢中醒來，倘若沒有捅破那一層窗戶紙，倘若沒有給她虛無的期待……

    就一輩子做她最好的朋友好了。

    沒人會激烈反對他做她最好的朋友。

    *

    小鹿眼徐徐睜開，茶幾上的兩串鑰匙正中林柏楠的眼簾。

    每串都配了兩把鑰匙和一個門禁卡，一把開單元門，一把開家門，門禁卡刷電梯。一串普普通通，另一串多了絲點綴，加了一個可愛的卡通鑰匙扣。

    視線后移，沙發(fā)墻上掛了一組向日葵掛畫。

    房子一百二十幾平，三室一廳，精裝房，距離j大非常近，生活出行便利，各方面條件都不錯，是林平堯跑了十幾個樓盤后最終挑選的。

    早在6月份，父母就將房產(chǎn)證和鑰匙送給了林柏楠，算作他的成年禮，也算預祝他金榜題名。

    蔣玲最終選擇了妥協(xié)，她還一邊忙工作室的事物，一邊監(jiān)工無障礙家居的改造。門框加寬了；門檻抹平了；一間臥室改造成了康復訓練區(qū)；洗手間加裝了護欄；盥洗池和灶臺下面都改為了開放式，便于輪椅進入……

    沒機會帶那個女孩來看一眼了。

    林柏楠不是想和袁晴遙同居，他們才剛上大學，住一起會對她的名聲造成負面影響，他只是想告訴她，他有了新的領(lǐng)地，歡迎她隨時進入他的領(lǐng)地。

    重新閉眼，他摩挲空蕩蕩的左手手腕。

    那晚，在沙灘上爬得傷痕累累也沒找到手鏈和腕表，他不得不開口尋求朋友們的幫助。

    六人搜尋了整片沙灘，一無所獲。榮耀和李伯麒還潛入淺海區(qū)找了個遍，濕淋淋又氣喘吁吁地從海面鉆出來，對著林柏楠遺憾地搖了搖頭。

    或許被別人撿走了。

    或許被大海吞沒了。

    或許藏在海灘某處。

    然而，沒有或許，真的……

    沒了。

    吉他落了灰，孤零零地斜倚在墻的一角。

    孤身在荒海里浮著的冷寂之感，從那天起，縈繞在少年心頭，他做回了二年級入班時那個自閉的男孩。

    四月重逢，七月訣別。

    這三個月的溫存恍若夢境，一夜之間，過往十幾年的美好與溫暖流失于指縫……

    這一別，便是七年。

    第102章 請回答2020

    “好, 咔——”

    洪亮的男聲從擴音器中倏然散開。

    片場導演從導演椅上起身，張羅道：“今日份拍攝結(jié)束，大家辛苦了！各部門整理, 明天咱們繼續(xù)。把小演員們都安安全全送到自家家長手里哈, 別再跑丟了?！?/br>
    2020年6月, 《會長大的喜歡》綜藝拍攝現(xiàn)場。

    袁晴遙揉了揉發(fā)酸的眼球，隨著那一句打板吆喝, 回憶畫下休止符。

    場務(wù)和后勤部門開始清理現(xiàn)場并為明天的拍攝做預備工作，其余工作人員陸續(xù)離場。六位小演員嘰嘰喳喳地鬧不停, 童稚的笑聲勝過鳥語花香，短短半日的相處，小朋友們結(jié)下了友誼, 吵著不愿跟父母離開。

    唐貝拉踩著細高跟婀娜地走過來, 與袁晴遙并肩站立，一邊在瘋兔一般跑跳的小孩中找自己那搗蛋兒子，一邊問：“sunny，怎么樣？找到靈感了嗎？”

    “雖然沒有文思泉涌但也收獲頗豐。”袁晴遙眉眼帶笑，說了句俏皮話, “靈感是火山噴發(fā)呢, 還是就此熄火呢，就看貝拉姐今晚請我們吃什么了。”

    “這你可就難為我了?！碧曝惱氖直鄞钌显邕b的肩膀, “我回國也就比你早一個月，還一直忙著籌備工作，外加教我家那不聽話的小鬼學中文, 哪里知道最近國內(nèi)流行吃什么？s市哪里有好吃的餐廳？這種情況……”

    唐貝拉打了個響指：“就吃我的最愛生魚片！這周邊就有一家日料店, 去那兒嘗嘗正不正宗吧?！?/br>
    袁晴遙笑著點頭。

    “開機第一餐就咱們部門自己吃吧，地址我等會兒發(fā)群里, 六點半到，叫上姜姜一起。還有，sunny，邀請一下你那個財大氣粗的閨蜜，她包了咱們節(jié)目的服裝贊助，還不要求我們宣傳，于情于理都要感謝人家?！碧曝惱蚝舐N起腳，扶了扶高跟鞋，交代完畢，又自言自語道，“andrew那小鬼頭可以啊，中文聽不懂幾句也不會說還成功‘捋獲’小女生了?！?/br>
    說罷，唐貝拉拍了拍袁晴遙的肩頭，向正拿著道具花“勾搭”小女孩的andrew走了過去。

    袁晴遙哭笑不得，看來貝拉姐的中文退化了不少，她猜貝拉姐剛才說的是“俘獲”。

    拿出手機，她給姜珠語發(fā)消息：【姜姜，六點半一起聚餐，地址等會兒發(fā)你?！?/br>
    完畢，她聯(lián)系了何韻來：【財大氣粗的美女贊助商，今晚六點半肯否賞臉一起吃個飯？】

    末了，她又發(fā)了一條訊息出去：【南飛，我都回國三天了，你什么時候回來？】

    *

    從場館出來，袁晴遙踱步前進。

    四周的高樓大廈鱗次櫛比，大氣宏偉的建筑看得人不禁想豎起大拇指，還有掃碼支付、人臉識別、共享單車、各式各樣便捷的小程序，讓她耳目一新。

    三天前，她從英國來到了s市，國內(nèi)互聯(lián)網(wǎng)的發(fā)展和普及讓她一時間不適應(yīng)。英國的基建設(shè)施建設(shè)幾十年來沒什么突破創(chuàng)新，沒有高鐵，地鐵連3g都沒有覆蓋，手機沒信號，進地鐵站等于失聯(lián)……

    她有一種土包子進城的感覺。

    這七年，她只有每年暑假回國待上一個月，陪親人，見老友，其他時間也不怎么出門。

    在英國的時光單調(diào)又充實，她先是完成了曼大的預科，預科順利通過后升入了曼大的本科。

    國外大學“寬進嚴出”，本科三年，她沒日沒夜地趕一個接一個的ddl，最終以優(yōu)異的gpa申請到了英國排名第四的u大，還是攻讀marketing，在倫敦念完了u大的研究生。

    畢業(yè)后，魏靜和袁斌鼓勵她在英國投投簡歷，歷練兩三年，海外工作經(jīng)歷拿到國內(nèi)就業(yè)市場上是企業(yè)爭搶的“香餑餑”。

    她覺得在理，便過五關(guān)斬六將進入了l企，在這個國際知名快銷零售品牌做起了產(chǎn)品營銷。

    后來，又經(jīng)人介紹，她結(jié)識了唐貝拉，兩人一見如故。

    唐貝拉年近四十，十五歲那年跟著母親來倫敦定居，母親給她找了個有錢的英國老頭當后爸，這一來，長期定居權(quán)有了，衣食無憂的生活也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