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幾次實在忍不住，趁著課間十分鐘跑去了十四班，貓在后門口偷偷往里看，卻沒看見坐在后門口的林柏楠。

    他的座位是空的，只有一張課桌，沒有椅子，書包掛在課桌側(cè)邊的掛鉤上，書本文具擺放得規(guī)規(guī)整整……不知道他課間去了哪里，總不可能每次都跑廁所了吧？

    袁晴遙知道林柏楠上廁所的時間很固定，春秋冬三季每三節(jié)課一次，夏季因為喝水多會頻繁一點，每兩節(jié)課去一次廁所。

    這是他從小學(xué)開始保持下來的習(xí)慣。

    小學(xué)五年級之前，他還需要蔣玲協(xié)助他上廁所，五年級之后，他可以一個人去了。他每次從廁所回來還帶著一股清香的痱子粉味，她小時候常打趣道：“你又去洗澡了呀？你真好聞！”

    上學(xué)放學(xué)的時候也沒碰見過他。

    初三年級的教室都在三樓，對林柏楠來說并不方便。

    學(xué)校其實考慮過將他所在的班級一直安排在一樓，但林柏楠婉言謝絕了，他不想被特殊對待。他可以自己上下樓梯，不過最好有人輔助他一下，保證安全。

    他上樓梯時，會將輪椅前輪翹起，一只手扶著樓梯扶手，一只手推動手推圈，以倒車的姿勢一階一階上臺階，若是有人能拉一把他的輪椅手推柄的話，他會比較省力。

    他下樓梯也是以相同的姿勢，不過危險系數(shù)高一點。一般袁晴遙會幫他拿書包，何韻來則站在比他低一階的臺階上，萬一輪子打滑他往下滾，何韻來還能幫他頂住。

    也不知道這些日子有沒有人幫他上下樓梯呢？

    袁晴遙止不住擔(dān)心。

    回家的路上袁晴遙也沒碰見過林柏楠。

    她的新家和他家離得很近，步行不超過五分鐘，但她愣是沒在路上見過他的身影。

    何韻來說林柏楠一放學(xué)人就沒影了。她還對袁晴遙表示無奈，她雖然和林柏楠在同一間教室上課，但他神出鬼沒的，她只能在課堂上看見他，她試著逮他也沒逮住。

    他嚴格遵守了“不一起回家，也不見面”。

    但是袁晴遙定義的“不見面”僅限于在學(xué)校之內(nèi)，準確來說，他們倆只要不同時出現(xiàn)在老師的視線范圍內(nèi)就行！他們可以在校外繼續(xù)按往常那樣來往呀！

    可他一不接電話，二不回消息，三不邁她家門，四……她去他家找他，他對她避之不見，只讓蔣阿姨傳話給她：“唉，遙遙，林柏楠說他在學(xué)習(xí)，要不你先回去吧？”

    種種跡象表明——

    他生氣了。

    他誤會她的意思了。

    他把她的那番話誤當(dāng)成了絕交宣言。

    袁晴遙十萬分想和林柏楠解釋清楚，無奈她不敢輕舉妄動。

    她現(xiàn)在仍處于被班主任“特殊關(guān)注”的敏感時期，她想等一個月后的模擬考試考好了，再大明大方地和他回歸好朋友關(guān)系，這樣班主任也不會多說什么了吧？

    不過，這一天比她計劃的來得早。

    這天放學(xué)，袁晴遙在校門口就和何韻來道別，她今天去奶奶家吃飯，走不同的方向。

    她好久沒去過奶奶家了。

    沿路的街景熟悉中透著點陌生，街邊開了新的小吃店和精品店，她走一走便會在櫥窗前逗留一兩分鐘，看看店里的商品陳設(shè)，有幾家店的裝潢很是精美。不過……

    她低頭看了看地面——

    嶄新的店面和坑坑洼洼的人行道一點兒也不相配。

    地磚常年風(fēng)吹日曬、被車輛行人碾壓，破損了好幾處，地磚的排列也早已松散。她走路的時候得格外注意腳下，當(dāng)心別被凸起的地磚給絆倒了。

    x市當(dāng)年評選全國文明城市的活動正如火如荼地進行著，這條路已經(jīng)在整修翻新了，只不過為了不影響市民出行，政府采取了分段施工，還沒施工到這里。

    袁晴遙背著書包，一路前行。

    忽而，一道奇怪的聲響從前方傳來，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何方妖怪，報上名來！”

    她驚了一下，停住步子，以為是誰在逗弄自己，定睛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一家店鋪的自動響鈴聲！

    別人家都用風(fēng)鈴音或者“您好，歡迎光臨”來做門鈴聲，這家店鋪還挺別出心裁！

    店鋪的外觀更是別具一格，如同舊電影中出現(xiàn)的那種原木色復(fù)古門頭，木質(zhì)方形門和墻面，墻面上還有金屬噴畫，沒有櫥窗，看不出來是做什么生意的……

    袁晴遙剛想抬頭去看招牌，一個許久未見的身影竟然從店里晃了出來——

    是林柏楠！

    隨林柏楠一同走出店門的，還有一位叼著根牙簽、頭頂扎著個小辮、模樣瞧著有些吊兒郎當(dāng)?shù)闹心甏笫濉?/br>
    “林柏楠！”

    袁晴遙歡喜地叫。

    可輪椅少年并沒表現(xiàn)出同樣的欣喜，聞聲，滯愣在他的臉上一閃而過，他轉(zhuǎn)過輪椅，神色又浮上一抹驚訝：“你……”

    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緊閉雙唇。

    好些天沒見過他了，她高興地向他跑去。

    可他卻緩緩?fù)浦滞迫ο蚝蟮雇?，神色不自然地往兩旁瞄去，就像…?/br>
    在擔(dān)心自己和她出現(xiàn)在同一個畫面里。

    袁晴遙頓了頓腳步，心生困惑，她試著往前邁了兩步，而林柏楠默契地往后滑。

    她邁開大步靠近他，而他加快速度遠離她，他們之間始終保持三米的安全距離。

    她不甘心地又試了幾次，他給出的是同一反應(yīng)。

    袁晴遙琢磨了幾秒鐘，終于意識到林柏楠還在躲避她，氣得哇哇大喊：“林柏楠，你什么意思……?。　?/br>
    話音未落，她驚叫出來！

    視線中，少年沒留意身后聳起的石磚，輪椅磕在石磚上狠狠地顛簸了一下！

    他還來不及反應(yīng)，輪椅就驀地向后側(cè)翻過去……

    他摔倒了。

    第38章 奔赴于他

    那是袁晴遙第一次目睹林柏楠摔跤。

    同時, 她清楚地看見他的右腳腕在連接腳踏板的那支鋼軸上折了一下，然后，右腳連同主人一起重重掉在地上。

    “林柏楠！”

    “小鬼！”

    袁晴遙和中年大叔焦急地沖上去。

    中年大叔想先扶起輪椅, 再扶起林柏楠, 奈何無從下手, 因為林柏楠的腿和輪椅正以一種怪異的姿勢糾纏在一起。

    大叔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在一旁搓著手干著急。

    袁晴遙蹲下來, 想移動林柏楠的腿，可她伸出去的手卻被他一把撥開！

    他低著頭, 沒分給她半個眼神：“不用你管?！?/br>
    她無措地收回手，內(nèi)疚感宛若潮水般涌來。

    都怪她，他是為了躲她才摔倒的, 她很想幫他, 但也想守護他的自尊心……

    于是，她后退兩步，定定地站在他面前。

    只見林柏楠用手臂撐起上半身，待坐穩(wěn)后，他平靜地把兩條腿從輪椅里撈了出來, 熟練地扶起輪椅, 墊好坐墊，拉下手剎, 調(diào)整腳踏板，撿起書包掛在手推柄上……

    一氣呵成，不知道摔了多少跤才練出來的熟練度。

    他右手伸到腿窩下面, 將兩條腿拎起, 做出抱膝的姿勢，等腿不再亂晃后, 他左手撐著輪椅坐墊，右手撐地，準備移上輪椅，可就在此時——

    他嘶了一聲，重新跌坐在地上。

    “受傷了？給我看看！”袁晴遙又蹲下，急慌慌地拉過林柏楠的手臂檢查傷情，他卻抽走了手。

    抽走手的一霎，他似乎扯到了傷口，鼻翼一蹙，卻又馬上換上一副無關(guān)痛癢的表情，他垂下腦袋，劉海遮住了眉眼。

    她看見他疼得鼻尖都冒汗了。

    “林柏楠，你的手受傷了！你的腳是不是也磕到了？我、我們?nèi)メt(yī)院，你、你別動了，我抱你起來！”袁晴遙說著便把雙臂插進林柏楠的腋下，并請求中年大叔助她一臂之力，“叔叔，你能不能幫我一下……”

    “啊，好，好……”

    “我說了不用你管！”

    她懷里傳出他憤怒的低吼。

    他推她，又不敢用力怕弄疼她。

    她不依，他甩著手臂想要掙脫。

    伴著他的手起手落，忽然，吧唧一聲——

    一道棕色的弧線劃向了天際，而后，有什么東西噼里啪啦撒了一地。

    袁晴遙和林柏楠雙雙望去——

    她送給他的檀木手鏈斷了，小珠子滾得到處都是。

    世界瞬間安靜。

    “……你滿意了？”他冷哼一聲，沒有抬起頭看她。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到會這樣……”她脫力地放開了手，呆愣地站起身子，開始一個一個撿珠子。

    檀木手鏈一串共有19顆珠子。她在撿珠子的時候，一抬眼，才發(fā)現(xiàn)周圍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還有幾位好心人幫她一起找散落的珠子。

    等19顆珠子全部尋齊，她已經(jīng)看不到林柏楠的人了……

    他不知道什么時候爬上輪椅滑走了。

    大壞蛋！

    都不和她一起找珠子！

    他不要她送的生日禮物了嗎？！

    惱怒和難過兩種情緒一齊沖上了袁晴遙的頭頂。

    她的目光恰時和中年大叔的目光撞了個滿懷，中年大叔懶懶地搔了搔頭發(fā)，用另一只手的大拇指指向身后：“呃……那個小鬼往那邊走了，剛走沒多久，你還來得及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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