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不想再經(jīng)歷一次“腦袋開花”！

    第11章 第一張合照

    林柏楠還真是個言出必行的孩子，公園郊游和文藝匯演，如他所言，他都沒露面。

    說完全沒興趣是假的，這畢竟是他上小學(xué)校以來過的第一個兒童節(jié)。受傷的三年，生理和心理都被束縛在病床上，連活著都是挑戰(zhàn)，何談過節(jié)？

    同學(xué)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玩得很開心吧？

    坐在會場里邊吃零食邊看節(jié)目，至少比他開心吧……

    纖長的睫毛隨著逐漸低沉的心情不禁垂落下來，燈光被擋住，在眼瞼處投下一片陰影。

    眼皮無精打采地耷拉著，眼皮的主人也無精打采地做著康復(fù)訓(xùn)練。

    林柏楠正坐在一個類似腳踏車外形的器械上，他雙腳被綁在腳踏板上，眼睜睜看著儀器自動轉(zhuǎn)動，一圈一圈的，帶動他毫無行動能力的雙腿運(yùn)動，而他什么感覺也沒有。

    恢復(fù)手功能的練習(xí)、防止下肢萎縮的被動訓(xùn)練、維持心肺功能的鍛煉，以及父母每晚睡覺前抱他起來站立半個小時，是他每天需要比其他小孩多完成的一項(xiàng)“作業(yè)”。

    一想到其他孩子都在歡天喜地慶祝節(jié)日，他卻苦唧唧地“踩”著腳踏車，心里不免又生出了幾分落寞。

    兒童節(jié)過后就得去學(xué)校了，他真不想去，但再騙人說身體不舒服的話，恐怕mama真的要帶他去醫(yī)院檢查了……

    不想去醫(yī)院，就算真的生病了也不想去。

    消極的念頭在心中占領(lǐng)了高地，小男孩知道，他該想點(diǎn)開心的事才能聊以自*慰……

    可他不知道要想些什么。

    他什么也想不到。

    就在林柏楠感到苦悶之即，家門外傳來了細(xì)微的對話聲，隨后而至的，是同時響起的門鈴聲和敲門聲。

    在客廳看電視的林平堯前來開了門。

    門打開，一位留著短發(fā)、身材高挑的年輕女子于眼前出現(xiàn)，她一只手拎著個一小袋子，一只手牽著一個小女孩。

    “馬老師？”林平堯面色中顯出驚訝。

    “林爸爸您好！學(xué)校的文藝匯演結(jié)束了，我過來看看林柏楠，請問他的身體好些了嗎？”小馬老師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她視線剛投進(jìn)室內(nèi)，便看到了林柏楠。

    林柏楠就在門廳做復(fù)健。突然家訪的班主任令他有些慌，說話結(jié)巴：“馬、馬老師好！我好多了……”

    “那就好，老師等著你回來上課呢！”說著，小馬老師將手里的袋子遞給身旁的小不點(diǎn)，無奈地笑了笑，“袁晴遙說她也要來，我就帶她一起過來了。沒提前通知您一聲就唐突拜訪，林爸爸，希望不太打擾你們?！?/br>
    “不打擾，馬老師快請進(jìn)來吧！”

    林平堯帶著小馬老師來到客廳，正在晾衣服的蔣玲聞聲趕來。

    三個大人坐在沙發(fā)上，聽不真切在交談什么。

    林柏楠豎起耳朵想聽清楚，一張被脂粉涂抹得奇形怪狀的小臉伸到了他的眼前。

    小臉白得像用白漆刷了幾十遍的墻，兩個臉頰上涂了粉紅色的腮紅，形狀圓圓的，像極了猴子的屁股，口紅不知何時沾到了她的牙齒上，笑起來一片紅，一片白的。

    “……你照鏡子不會害怕嗎？”他頭往后仰，一臉嫌棄，想和那張臉拉開距離。

    “不怕呀！”八歲的袁晴遙聽不出這是調(diào)侃她的話，她遞上小馬老師交給她的小袋子，“吶，馬老師讓我交給你的?！?/br>
    “是什么？”

    “零食。”她小手撐開袋子，“馬老師給班里的每個同學(xué)都準(zhǔn)備了一份。你也是班里的一份子，所以你也有?！?/br>
    平平無奇的塑料袋里裝的不過是些最最普通的零食，蝦條、棒棒糖、烏梅、干脆面……成本總計三塊錢吧，但這略顯寒酸的小禮包是一位年輕女教師對學(xué)生濃厚的關(guān)愛。

    郊游那天，小馬老師注意到班里的兩個貧困生是空手而來的。大伙兒圍在一起分享食物的時候，兩個孩子局促不安地坐著，別人遞來的吃的也不敢接，因?yàn)樽约簺]有可用來交換的。

    所以文藝演出那天，小馬老師給全班同學(xué)準(zhǔn)備了零食禮包，人手一份，說是獎勵大家這段時間的付出和努力。

    這點(diǎn)零食，家境好的孩子也許壓根不會正眼去瞧，可對于家庭條件差的孩子而言是雪中送炭，至少，他們不用再像郊游時那般只有眼饞的份了。

    林柏楠的零食袋更豐盛些。

    袁晴遙和葛冉心往里面塞了一大堆東西，凡是能留的，全給他留了一份，還有班長、學(xué)習(xí)委員和其他幾個同學(xué)為了祝他早日康復(fù)而送的小禮物。

    “這幾樣是馬老師給你的，這些呢，是我給你的，這些是冉心給你的，這個是班長送你的小禮物，那個是……”她一樣一樣細(xì)數(shù)著袋子里的東西。

    塑料袋被掏空之際，一枚躺在袋子底部的貼紙露出了一角。

    袁晴遙漾起燦爛的笑容，小手伸進(jìn)去把貼紙拿了出來：“看！會發(fā)光的星星貼紙，超酷的！”

    她撕開貼紙，將其貼在了林柏楠的衣袖上：“嘿嘿，我覺得你會喜歡就問同學(xué)要了一個。這個星星是里面最大的哦，他還不愿意給我，我就用兩塊巧克力和他換了！”

    他呆然凝視她：“……”

    小女孩明如星辰的笑臉倒映在他的眼底，心里像被注入了什么溫暖的東西，仿佛一位身處冰天雪地之中的無所依者，喝下了別人遞來的一杯熱可可。

    他知道她最喜歡吃巧克力了，魏靜不讓她多吃，她還經(jīng)常來他家偷偷蹭……

    見他不說話，她以為他又不喜歡，吶吶地問：“林柏楠，你不喜歡嗎？你從來沒喜歡過我送的東西，你到底喜歡什么呀？”

    涌起的暖流讓心尖變得濕漉漉的，他卻轉(zhuǎn)開目光，端正臉孔，打量胳膊上的貼紙，淡淡地說：“沒有不喜歡，謝了，但它明明不發(fā)光。”

    “關(guān)了燈就發(fā)光了?！?/br>
    “那叫熒光……”

    “哦！熒光！”她趕緊糾正了說法，“林柏楠你知道得真多！”

    他嘴邊溢出笑聲，暗蒙蒙的小鹿眼被點(diǎn)亮了。

    袁晴遙搬了張小板凳在林柏楠身旁坐下，開始絮絮叨叨這兩天發(fā)生的事：“對了對了，郊游那天同學(xué)們比賽下五子棋，我和班長并列第一名，我們下了平局！馬老師獎勵了我和班長小紅花，我跟他們說我不是最厲害的，林柏楠才是！班長不服氣，他說等你回來了，他要挑戰(zhàn)你。還有……”

    他專心地聽著，也專心地看著那張被畫得不成樣的小圓臉。

    色彩將她的表情襯得更加鮮活生動，她仿若一張討喜的油彩畫，只是看著便能讓人快樂起來。

    他又瞅了眼胳膊上的熒光貼紙，在她喘氣的空隙插進(jìn)去話：“袁晴遙。”

    她仰頭看他：“嗯？”

    “我想說……”他的眼皮垂下來遮住了瞳孔，抿了抿嘴唇，“之前在醫(yī)院那次我用水杯打了你，還有前天你來我家，我沒有想要傷害你，你不用怕我……”

    軟乎乎的手臂一把環(huán)住了他的脖子，她跳了起來，像jiejie抱著弟弟那樣擁抱他，咯咯的笑聲縈繞在他耳邊：“嘿嘿，我才不怕你呢！”

    “放開我！”他掙扎著想要推開她。

    “不放不放就不放！”她抱得更緊了。

    “我數(shù)到三……”

    “一、二、三，我?guī)湍銛?shù)了。”

    “……”

    兩個孩子在這頭玩鬧，那頭大人們的談話也接近尾聲了。

    小馬老師斜跨上背包，來到了門廳，看見班主任出來了，袁晴遙這才乖乖放開了林柏楠。

    “林爸爸、林mama，今天打擾了?！毙●R老師禮貌道別，走到林柏楠身邊，蹲下身子笑著摸了摸他的頭，“林柏楠，節(jié)日快樂！快點(diǎn)好起來哦！老師和同學(xué)們都在等你回來?！?/br>
    送走了小馬老師，蔣玲細(xì)細(xì)端詳起了袁晴遙今天不同尋常的小臉蛋：“遙遙今天化妝了，我們遙遙真可愛！”

    一句夸獎讓小女孩本就甜美的笑容釀得更甜了。

    林平堯拿出一臺拍立得相機(jī)，沖袁晴遙擺了擺：“看，叔叔新買的相機(jī)。叔叔給你和林柏楠拍張照片吧？”

    “好呀！”袁晴遙雀躍地在原地轉(zhuǎn)了個圈，待腳步站穩(wěn)后，她的手越過林柏楠的背，搭在他另一側(cè)的肩頭，頭靠頭地貼近他，咧開嘴，比起了剪刀手。

    她又急匆匆地開口喊：“林叔叔，蔣阿姨，關(guān)燈關(guān)燈！我想讓林柏楠看看發(fā)……熒光貼紙！”

    關(guān)了燈，門廳借著客廳的光，暗黃的光線漫進(jìn)來。

    林平堯半蹲下來，在取景框里找到了合適的位置：“林柏楠，笑一笑……孩子們，我要拍了，三、二、一！”

    數(shù)到一時，林柏楠扯了扯嘴角。

    “咔嚓?！?/br>
    黑洞洞的鏡頭正對著肩靠肩的兩個孩子，閃光燈有些刺眼，按下快門的一瞬，他們不約而同地閉了眼。

    相片緩緩?fù)鲁?，林平堯拿在手里甩了甩，成像逐漸清晰——

    小女孩瞇著眼睛甜絲絲地笑，她畫著厚重又滑稽的舞臺妝，煞白的小臉上鑲著一張違和的烈焰紅唇。

    小男孩身體和面龐都緊繃著，也半瞇著小鹿眼，他嘴唇抿成了一條線，看不出那抹笑容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還是不情不愿的，眉間的褶皺訴說出他內(nèi)心的別扭。

    他手臂上的星星貼紙，如小女孩所言，在昏暗的背景里發(fā)散出一圈幽靜的綠光。

    “哎呀，閉眼了！”蔣玲瞅了眼照片，招呼孩子們再拍一張。

    “不拍了！”林柏楠嚷嚷道。

    “再和我拍一張嘛！”

    “一張就夠了?！?/br>
    “蔣阿姨說閉眼了！”

    林柏楠假裝沒聽見，袁晴遙的小手還揪著他的衣袖，他板著臉推開她的手，無視她眼巴巴的懇求：“再見，我要睡覺了。”

    那一天，最終還是只拍了一張照片，那張照片是林柏楠受傷后拍的第一張照片，也是他們自記事以來的第一張合照。

    那一天，小小的林柏楠忽覺兒童節(jié)好像也沒有那么糟糕，學(xué)校也不是什么如死水一潭的地方。

    也是在那一天，他還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

    那個誰見了都要夸一句“可愛”的小女孩，好像是有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可愛。

    文藝匯演后又過了兩天，林柏楠復(fù)課了。

    復(fù)課第一天，班長急不可耐地跑來跟林柏楠“下戰(zhàn)書”，說要和他進(jìn)行一場男子漢之間的五子棋對決。

    林柏楠還聽說，班長這幾天上學(xué)，書包里都背著棋盤和棋子，就為了等他回來和他一決高下。

    那結(jié)果呢？

    林柏楠完勝。

    班長不服氣地讓mama給他報名了少年宮的五子棋培訓(xùn)課程，說等到學(xué)有所成之日，再王者歸來，一舉打敗他！

    林柏楠聽聞表現(xiàn)出沒所謂的態(tài)度，他沒那么容易輸，這點(diǎn)信心他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