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雙手插進(jìn)外套口袋，卻并沒有拿出什么來，他聳聳肩，語調(diào)輕描淡寫：“我沒帶錢?！?/br>
    林柏楠沒撒謊，他真的沒帶錢。

    他壓根不記得還有放鞭炮這么一回事，如果不是聽到有自行車可以拿來玩，他斷然不會參加這種“浪費(fèi)時間”的活動。

    “一個都不給你玩！”壯壯惡狠狠地撂下話。

    “隨便。”林柏楠滿臉寫著無所謂，反正他也不是來放鞭炮的。

    一圈下來收獲頗豐。

    壯壯最后丟了兩塊錢進(jìn)去，他顛了顛毛線帽，沉甸甸的手感好似提前稱量了快樂的重量，他高舉帽子：“大家跟我走，去買鞭炮嘍！”

    “喔！”

    那一年，x市正在試行“禁止市區(qū)內(nèi)燃放煙花爆竹”的新規(guī)，孩子們不能再在小區(qū)里放鞭炮。

    有人提議在街邊玩，可雪天路滑又有車輛行人來來往往，不安全。

    于是，買好鞭炮的一群人，浩浩湯湯地來到了平房區(qū)前面的一片空地。

    這里離小區(qū)不遠(yuǎn)，無人居住，無車輛通行，場地寬敞又視野開闊，是玩樂的理想去處。

    昨夜下的雪幾乎沒有融化，積雪很厚，厚到?jīng)]過了腳踝。

    壯壯手腳并用鏟開地上的雪，清理出一片干凈的土地，叫喚著讓大家過去：“過來，過來！”

    孩子們一窩蜂圍上去，壯壯擦燃一根火柴，點(diǎn)著炮捻子，轉(zhuǎn)手將鞭炮扔了出去。

    須臾，鞭炮爆破，guntang的火星劃破干冷的空氣，噼里啪啦的響聲炸開冬的寧靜。

    一聲一聲，與歡鬧聲交錯，此起彼伏。

    袁晴遙站在人群最外層，垂頭喪氣地晃動手中的仙女棒。

    剛才去小賣部，袁晴遙趁其他人眼花繚亂地挑選鞭炮之時，拉著老板說悄悄話。

    她說她想買一盒飛碟鞭炮，還比了個噓的手勢，示意老板悄悄賣給她就好，不要告訴其他人。

    老板哈哈大笑，從貨架上抽出兩根仙女棒遞給了她，說沒有大人陪同她不能玩那么危險的東西，仙女棒算是叔叔請她的。

    小賣部里沒買到，現(xiàn)在更是沒機(jī)會玩了。她剛才試圖問壯壯要一個飛碟鞭炮，壯壯卻說她不配玩，塞給她一根火柴就把她打發(fā)走了。

    袁晴遙腮幫子氣鼓鼓的，她全身上下武裝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只露出兩只圓圓的眼睛，看起來就像一只小河豚。

    這時，李寶兒舉著兩根仙女棒跑來：“遙遙，氣死我了！壯壯連打火機(jī)和火柴都不給別人用，虧我還出了兩塊錢！”

    “我有火柴?！痹邕b想起方才壯壯給了她一根。

    沒有擦火皮，兩個小女孩便蹲在地上用火柴頭一遍遍摩擦地面，地面有些潮濕，反復(fù)嘗試后終于有火星竄出，火柴顫巍巍地著了起來。

    李寶兒先點(diǎn)燃了自己的仙女棒，然后引燃了袁晴遙的，她歡喜地?fù)]動，在空中比劃：“好漂亮！遙遙你看，還能在天上寫字呢！”

    李寶兒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袁晴遙依樣而為，在空中笨拙地寫。

    “唔……看不太出來，果然要等到晚上才行?！崩顚殐荷裆衩孛氐孛俺鲆痪洹?/br>
    “什么呀？”袁晴遙心中升起好奇。

    “就是那個呀！夜晚，男主和女主用仙女棒寫下對方的名字，再畫上一顆愛心，然后……”李寶兒面頰微紅，不好意思繼續(xù)說下去了，“電視劇里不都這么演的嗎？”

    李寶兒有個大她11歲的jiejie，在家沒少跟著jiejie看愛情劇，她抿嘴淺笑：“我長大以后也要像電視劇里的主角一樣，和心愛的人一起做全世界所有浪漫的事！遙遙，你以后長大了，也要和愛的人一起放煙花哦！”

    她稚嫩的臉上浮現(xiàn)出與年紀(jì)不符的嬌憨。

    袁晴遙似懂非懂地應(yīng)下。

    她才五歲，尚不知男女之情為何物，只覺得寶兒jiejie知道得可真多。

    而往后的十?dāng)?shù)年證明，她是個遲鈍的笨蛋。

    察覺愛與被愛是需要天賦的，在這方面，她就是個麻瓜。

    此時，一陣不合時宜的爭吵聲傳來——

    “你起開！”

    “憑什么？又不是你的自行車！”

    “我讓你下來就下來！”

    尋著聲音的源頭望去，壯壯正在推搡林柏楠，想把林柏楠從自行車上攆下去。

    壯壯態(tài)度粗暴，雙手死死扣住林柏楠的肩膀，用力地拽，而林柏楠掙脫開了壯壯的手，不甘示弱地回瞪他。

    李寶兒和袁晴遙彼此交換眼神，明白壯壯又在欺負(fù)人了。

    不用多想也能明白此刻的狀況——

    鞭炮放完了，百無聊賴的壯壯想起了毛毛的自行車，便想拿來玩玩，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林柏楠正玩得不亦說乎，就上前去搶。

    壯壯平日里是有點(diǎn)霸道，但也不至于像今天這般動手動腳地明搶，他顯然是針對林柏楠。

    這是有原因的。

    壯壯是小區(qū)里的孩子王，在孩子們心中很有威懾力，大家都聽他的。他很享受被人圍起來簇?fù)淼母杏X，也很喜歡其他人都是自己的小跟班。

    他自詡誰都搞得定，除了林柏楠！

    這個小屁孩不僅不聽話，還老讓他難堪！

    林柏楠曾當(dāng)眾戳穿他吹的牛皮，笑話他這么大了還穿反褲子，嘲笑他光長個子不長腦子，還把他偷偷埋進(jìn)花壇里的滿是紅叉叉的數(shù)學(xué)試卷挖出來交給大人，導(dǎo)致他mama當(dāng)晚拿著雞毛撣子繞著整個小區(qū)追著他打……

    諸如此類的糗事數(shù)不勝數(shù)。

    興許是比其與孩子年長幾歲的緣故，壯壯曉得什么是自尊心，所以林柏楠的每一次冒犯都令他格外生厭，最可氣的是，爸媽還讓他多向林柏楠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

    學(xué)什么？

    學(xué)他討人厭高高在上嗎？

    壯壯看林柏楠不爽已經(jīng)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爭吵愈演愈烈。

    壯壯動手了：“你給我下來！”

    林柏楠死守自行車，任憑壯壯怎么拉扯他，他就是不松開：“不要，我先來的！”

    “你已經(jīng)玩很久了！”

    “毛毛哥哥說了一人十分鐘，我的時間還沒到。你想騎得話就排隊(duì)，你前面還有好幾個人?！?/br>
    “我不管，你下來下來！”

    “放開我！”

    圍觀的孩子越來越多。

    幾個小孩小聲議論，說壯壯真霸道，說壯壯不懂得先來后到，說他們也在排隊(duì)等著騎自行車呢……

    聲音傳到了壯壯耳朵里，他頓時惱羞成怒，沖著林柏楠大吼：“林柏楠，你跟我比賽！贏過我才能騎車！”

    “是毛毛哥哥的自行車，為什么要贏過你？”

    壯壯一時語塞，他撓撓頭，好半天才羞惱地憋出一句：“……因?yàn)槲易畲?，你們都得聽我的！?/br>
    林柏楠環(huán)視四周——

    “老好人”毛毛縮著脖子，顯然不敢反駁壯壯，其他小孩都是一副怯生生又對看熱鬧喜聞樂見的表情。

    心知沒有救兵，他瞇起小鹿眼，決定和壯壯正面對抗：“好，你說比什么？”

    “比賽跑！”

    “不公平，你一定會贏?！?/br>
    “怎么，你怕了？那現(xiàn)在就認(rèn)輸吧，膽小鬼！”

    “比就比，誰怕誰！”

    空曠的場地回蕩著壯壯志在必得的笑聲，林柏楠昂起頭，沒有絲毫畏懼。

    這看似是一場不用選手下場就猜得到結(jié)果的比賽，一個五歲小孩怎么可能跑得過一個九歲小孩？

    但幸運(yùn)女神彼時站在林柏楠這邊。

    發(fā)令口號一出，求勝心切的壯壯鉚足了勁兒地沖出去。

    戲劇性的是，他那天穿的鞋不怎么防滑，沒跑兩步就摔了個狗吃屎。

    哄笑聲四起。

    壯壯惱怒地爬起來，跑了幾步又滑到了。

    就這樣，壯壯在一片嬉笑聲中連滾帶爬地來到終點(diǎn)，而林柏楠早他一步抵達(dá)。

    “不算不算！”壯壯耍賴。

    “說好贏過你就能騎的！癩皮狗！”林柏楠?dú)鈶嵉鼗負(fù)簟?/br>
    “我的鞋太滑了，剛剛的比賽不能算數(shù)！”壯壯急得滿臉通紅，“我們、我們重新比賽，比別的！”

    人群發(fā)出了吁聲，幾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孩子高聲喊道：“壯壯羞羞，壯壯輸不起！”

    壯壯的臉面更加掛不住，他箭步向前，揪起林柏楠的衣領(lǐng)：“比不比？不比小心我揍你！”

    “比就比，我又不怕你?！绷职亻痪镜仵谄鹆四_尖，但氣勢沒有半點(diǎn)減弱，“你說比什么？”

    不能再比跑跑跳跳的項(xiàng)目了，壯壯心想，他環(huán)顧四周，視線在落到場地西側(cè)的老槐樹上時一晃……

    他有主意了。

    “跟我比爬樹！”

    “我不會?！?/br>
    “不會就算你輸了！”

    “比就比，爬樹有什么難的！”

    兩個男孩大眼瞪小眼，心里都憋著團(tuán)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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