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節(jié)
鐘宴笙回過神,立刻搖頭:“不行。” 眼下漠北戰(zhàn)役正是關(guān)鍵之時,不可能調(diào)兵過來,更不能讓蕭弄分心。 鐘宴笙沉下臉:“禁止向外透露口風(fēng)——即刻回京,我去趟淮安侯府!” 淮安侯夫人的父親是太原總兵,如今情況有些緊急,鐘宴笙打算直接請侯夫人幫忙,往那邊去信求增援。 離開了一個月,回到京城,風(fēng)貌與邊關(guān)全然不同,馬上就要新年了,繁華的長街上一片歌舞升平,透露著洋洋喜氣,鐘宴笙看得不免晃神。 若是邊關(guān)不穩(wěn),這些安定與和平,便都不存在了。 路過定王府時,他掀開簾子看了好幾眼,心里本來沉沉的,想到蕭弄,又好像有了很多勇氣。 到淮安侯府時,不巧侯夫人和淮安侯都不在,只有在家中準備著春闈的鐘思渡在,一問之下才知道,快新年了,侯夫人去了郊外的寺廟里祈福。 見鐘宴笙遲疑的樣子,鐘思渡溫和詢問:“有什么事找母親嗎?” 鐘思渡是侯夫人的親生孩子,侯夫人的父親是他的親外祖父,他的信與侯夫人的信效力是差不多的。 情況乍一看沒那么危急,年年都有暴民作亂,京中的貴族還有空開宴賞梅,但實際上已經(jīng)火燒眉毛,鐘宴笙不想耽擱時間,只猶豫了一會兒,便開口道:“鐘思渡,你可以……幫我寫一封信,到你外祖父那兒嗎?” 鐘思渡維持著笑容:“什么信?” 鐘宴笙深吸了口氣:“調(diào)兵?!?/br> 虎符在蕭弄手上,哪怕是老皇帝的圣旨也沒有調(diào)兵之權(quán),鐘思渡一下沉默下來:“這可是死罪?!?/br> 鐘宴笙也知道這是大罪,硬著頭皮解釋了一下情況。 鐘思渡又沉默了良久,似乎正在猶豫,鐘宴笙也不催他,只是充滿期待望著他。 他這個眼神讓人很難拒絕,鐘思渡終究點了點頭:“好,我即刻寫信?!?/br> 鐘宴笙沒想到他居然答應(yīng)得這么快,松了口氣,露出個笑:“勞煩你了,你放心,其他的事我會解決的?!?/br> 鐘思渡出神地看了看他的笑容,背過身取紙筆寫信,嗓音不知為何有些淡:“叛軍究竟有多大力量,會不會威脅到京城安全還未可定,外祖父會不會調(diào)兵來援我也不確定,別高興太早。” 鐘宴笙覺得,就算老爺子收到信后,暫時不肯動兵,之后見到京城的情況,也能想起這封信,及時調(diào)兵來援。 不過這都是最壞的情況。 鐘宴笙還是比較希望那支摻雜了百姓的德王余孽到不了京城的。 可惜事與愿違。 這支叛軍必然也是探聽到了漠北的消息,知道那邊的戰(zhàn)役正關(guān)鍵,蕭弄不可能抽身過來。 與衛(wèi)綾的判斷一致,只過了三四日,叛軍還是殺到了京師附近,與五軍營短兵相接,悍利驚人。 鐘宴笙一回京就讓京城戒嚴,本來還有許多不當(dāng)回事,沒想到還真出事了。 武英殿里亂做了一鍋粥,前來議事的大臣們里,有不少生怕叛軍會在明日就殺進城里,請求鐘宴笙發(fā)令,把蕭弄調(diào)回來護衛(wèi)京師。 性命攸關(guān),這會兒他們就不怕蕭弄狼子野心了。 鐘宴笙前幾日就下令落下城門,嚴禁出入了,對這群人一個都沒應(yīng),叫來兵部尚書,有條不紊地發(fā)下命令,命城衛(wèi)做好布防。 雖然事情的走向有點壞,好在還在預(yù)料之中。 唯一讓鐘宴笙心里忐忑的,是太原那邊遲遲沒有動靜。 正煩惱憂愁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帶著援兵出現(xiàn)了。 收到衛(wèi)綾的稟報時,鐘宴笙愕然了好一陣,驚喜不已:“快開城門放他進來!” 他乘著馬車,出宮親自去城門口相迎,急匆匆地一掀開簾子,就撞上了雙熟悉的帶笑眼睛:“小笙,景王哥哥這算不算是及時雨?” 作者有話說: 黑芝麻餡兒迢迢,瞎弄吃了都說好! 第九十三章 前兩日叛軍與五軍營一交手, 本來就稀里嘩啦的五軍營根本不太扛不住,冬日里本來就易出叛亂,叛軍一路蠱惑了不少百姓, 將百姓推到了前頭, 以至五軍營節(jié)節(jié)敗退。 漠北那邊不能動, 太原的援軍又遲遲未到,鐘宴笙表面上很冷靜, 實際上每天都急得在屋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所以裴泓的突然到來當(dāng)真是及時雨,簡直有如神兵天降。 上次在酒樓餞別,鐘宴笙還以為往后都見不到裴泓了, 從馬車上跳下來, 眼睛亮亮的:“景王殿下!” 裴泓的發(fā)冠微微歪了, 腰間佩劍, 騎在馬上風(fēng)塵仆仆的樣子,和以往只知吃喝玩樂的模樣不太一樣,不過看起來還是一番瀟灑作態(tài), 從馬上翻下來,朝鐘宴笙嘆道:“我是不是該自稱景王叔叔了?” 鐘宴笙想了想,聽話地叫他:“景王叔叔?!?/br> “……”裴泓似是無奈, “我還是比較想聽你叫我景王哥哥?!?/br> 鐘宴笙在心里悄咪咪拒絕了。 因為他有個真的很能吃醋的定王哥哥。 裴泓也不知道打哪兒又摸出把扇子搖了搖,玩笑般道:“好啦, 不說這個了,先讓援兵進城吧。定王殿下一走, 京城可就真脆得跟張紙似的, 一戳就破了啊?!?/br> 最后那句話悠悠的, 似乎真的在笑。 這幾日人手吃緊, 鐘宴笙見著裴泓開心, 本來都要吩咐城衛(wèi)放人了,聽到這一聲,腦子里冷不丁劃過幾刻鐘前,衛(wèi)綾來傳遞消息時,提醒他的話。 衛(wèi)綾深皺著眉道:“小主子,景王是不是來得太巧了?” 景王的封地離京城不近,能這么恰好在京城受困時趕到,必然早早就出發(fā)的。 這意味著景王要么一早就知道會有叛軍圍城,要么景王就是真的不怕腦袋會掉,一聽到叛軍風(fēng)聲就帶兵趕來了。 鐘宴笙愁了好幾日不見援兵,乍聽裴泓來了,高興之下,也沒有多疑。 他更相信是后者。 他從沒有在裴泓身上,感覺到過對他的惡意,景王殿下豪氣沖天,帶他出去玩,來給莊妃娘娘上香,替他在老皇帝面前掩飾他和蕭弄的關(guān)系,被他絆了也沒有生氣……是大好人! 鐘宴笙想著,心里那一絲極快的別扭也消失了,望著裴泓的瞳眸明凈如水,極亮極亮,透著一股天然的信賴:“所以景王殿下,你來得真是太及時啦!叛軍來勢洶洶的,京中太缺能用之人了,好在現(xiàn)在他們還沒有開始強攻……” 他碎碎念念的,雖然沒依裴泓的愿叫景王哥哥,不過心里倒也真的把景王當(dāng)做了哥哥一樣的人物。 裴泓對上那雙眼睛,片刻之后,嘴角緩緩提起笑:“沒事了,景王哥哥來了?!?/br> 鐘宴笙的話一點也不夸張,京城里現(xiàn)在是當(dāng)真很缺人。 本來前不久就遭過一場宮亂,宮中的衛(wèi)兵死的死傷的傷,能用的人很少,而且這些衛(wèi)兵還多是老皇帝的人。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萬一里面混幾個德王,抑或是老皇帝的擁躉,意圖趁亂行刺呢。 蕭弄離開京城時,留了一小支黑甲衛(wèi)給鐘宴笙,人數(shù)不多,畢竟蕭弄年初來京時帶的也就那么幾個人。 鐘宴笙就讓這些黑甲衛(wèi)負責(zé)守護宮城,剩下不敢用在身邊,便讓霍雙領(lǐng)了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職務(wù),帶著錦衣衛(wèi)與衛(wèi)兵前往各處城門嚴守。 但即使如此,守城門的人手還是不夠。 宮亂不久,漠北戰(zhàn)亂,暴民又跟著叛軍打到京外來,當(dāng)真是雪上加霜。 他這幾天愁得不行,掰著指頭用人,身邊就只留了衛(wèi)綾等幾個暗衛(wèi)。 裴泓帶來的援軍頗多,一萬余人,遠超本朝一個親王親衛(wèi)該有的規(guī)模。 鐘宴笙按下疑惑,命衛(wèi)綾安排了人手去處,一半留在城中戍守,一半撥去五軍營那邊增援,忙活了好一陣,才發(fā)現(xiàn)裴泓好像沒吱聲,一扭頭,就見裴泓無聊地抱著手在后面打量來打量去的,外頭又飄起了雪,落滿了他一身,他好像也沒察覺,無所謂地站在風(fēng)雪里。 鐘宴笙想了想,噔噔噔跑過去,把懷里小手爐塞到他手里:“別發(fā)呆啦景王殿下,也不知道上馬車避避雪?!?/br> 裴泓手心里猝不及防塞來一片熱意,稍稍怔了一下。 鐘宴笙蹬著小凳子上了馬車,見他還是沒動,奇怪地轉(zhuǎn)頭問:“景王殿下,怎么了?” 外面天太冷了,裴泓望過來的面色凍得像是發(fā)白,眨眼抖落眼睫上的雪花,眸色轉(zhuǎn)動,低聲道:“沒什么,以往我最討厭冬日,不過方才……想起了小時候的事。” 鐘宴笙歪歪頭:“什么事?” “想起我那年偷跑出來,倒在雪地里,快在風(fēng)雪里凍死了,你讓人把我?guī)Щ伛R車上,用狐裘捂著我。”裴泓含著笑看了看他身上披著的雪白狐裘,聲音里帶著懷念,“從未有過的暖和?!?/br> 鐘宴笙思考了下,伸手去脫披在外面的狐裘。 裴泓哭笑不得,趕忙按住他的手:“小笙,沒讓你脫給我穿。快進去,仔細著涼了。” 鐘宴笙“哦”了聲,乖乖鉆進馬車里坐好。 裴泓抖了抖衣袖上的雪,彎身跟著鉆進馬車里。 寬敞的馬車里和記憶里很相似,散發(fā)著一種清甜的融融暖意,源頭的少年坐在最里面,朝他招手:“景王殿下,你怎么來得這么快?” 他問得實在直白,但神情又乖巧,沒有懷疑人的冒犯感,裴泓坐到他對面,懷里小心揣著他給的小手爐:“我聽聞河潤一帶冰災(zāi),有暴民作亂,集結(jié)成群,去向了京城,漠北戰(zhàn)事又膠著,覺得不對,猜到京城會有難,便趕來了。” 景王殿下的確一向赤忱熱心,鐘思渡剛回淮安侯府,京中流言四起,貴族子弟都看不上鐘宴笙這個“假世子”的時候,也只有裴泓和蕭聞瀾態(tài)度如常。 鐘宴笙點點腦袋,這才把方才在外面不能問的事問了出來:“你哪來那么多兵呀?” 太祖擔(dān)心親王藩王割據(jù),對親王的兵力有所限制,至多只能有六千親兵,景王不知道從哪兒又摳出來四千人,都快超了一倍人數(shù)了。 裴泓摸摸鼻子,態(tài)度倒是很坦蕩:“小笙,你不知道,我那地盤近些年匪賊橫行,不多養(yǎng)些兵,實在難以剿除平亂,各路藩王也都偷偷養(yǎng)著兵,我養(yǎng)得還算少了?!?/br> 鐘宴笙心里滋味登時很復(fù)雜,藩王偷偷養(yǎng)兵也就罷了,人數(shù)還沒超過底線也沒人會認真追究,但沒有詔令擅自離開封地,帶著多養(yǎng)的兵前來京城,每個動作都是死罪。 即使如此,裴泓帶著人還是來了。 馬車里安靜了片刻,鐘宴笙輕聲道:“景王殿下遠道而來,先回王府好好歇一歇吧?!?/br> 裴泓聽到這話,合起扇子一笑:“不急,既然還沒發(fā)國喪,那看來那老東西還沒走?到底是生身父親,也該看一眼,我想進宮看看他,如何?” 景王剛出生就被送走,養(yǎng)到成年才回宮,沒待幾年,又被封了王位出京之國。 他小時候的日子過得很不好,不然也不至于逃出別苑被鐘宴笙撿到,怨恨老皇帝很正常。 但不論如何,老皇帝也是他的父親。 這個要求很合理,鐘宴笙找不出任何毛?。骸白匀皇强梢缘?。” 馬車轉(zhuǎn)了個方向,朝著皇宮而去。 再過幾日就是新年,本該是繁榮興盛一片,然而因為叛軍打到了京郊,消息遞到城里,如今百姓人人自危,閉戶不出,從前車水馬龍的街上已經(jīng)見不到幾個人了,空寂寂的,只有巡邏的衛(wèi)士來往。 抵達宮門前時,裴泓望了眼一如既往宏偉的皇城:“嗯?怎么護衛(wèi)皇城的衛(wèi)兵這么少,能保證你的安全嗎?小笙,你現(xiàn)在可是京城的主心骨,萬萬不能出事,左右城門的兵力也夠了,撥些人手回來吧。” 鐘宴笙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小雞啄米點頭。 馬車搖搖晃晃進了宮門,裴泓的手逐漸暖和起來,仔細看著鐘宴笙。